第二百六十九章 崔氏詭計
水蛟蛻靈的時候,震塌了大半座太守府,靠著銀錢和仙法,短短半個月就初步恢複了,幾個仆婢正在花圃中培土。
傍晚時分,淅淅瀝瀝落了一場春雨,溪水漸漲,蛙聲此起彼伏,映得夜色更加寂靜。
秦佑安困守府中數日,越來越不耐煩吃廚房送來的清湯寡水,趁著他住的院落還沒來得及修繕,就地生起一堆篝火,炙烤一頭折了腿的青鹿。
杜小草也饞了,幫著他往火堆裏添柴禾,嘴裏還念叨著“坐騎”。
呂文昭的祖父,呂相已經上書仙帝,要求追究崔伽人“苛虐水蛟、心懷叵測”的罪責,再賜封走江成功的水蛟為護國大供奉。
杜小草覺得理所當然,看呂文昭一臉晦氣,以為仙帝抵擋不住博陵崔氏的壓力,不敢追究崔伽人,也不敢賜封水蛟。
呂文昭搖頭苦笑,“崔伽人已經被博陵崔氏放棄了,族譜除名,怎麽追責都無所謂,崔氏對賜封水蛟也無異議,還給仙帝提建議,賜封水蛟為護國大供奉以後,讓他去給太子當坐騎。”
杜小草沉下臉。
這崔氏好歹毒的心思!
蛟龍當然能給人當坐騎,卻不會隨便給人當坐騎,太子秦承鈞,隻是仙帝的庶長子,身邊群狼環伺,地位搖搖欲墜,距離登上龍椅還隔著千萬重山的距離。
再怎麽處境不佳,畢竟頂著太子的名頭,是大胤的儲君,如果水蛟公然拒絕給他當坐騎,會給朝野留下“桀驁”的壞印象。
如果忍氣吞聲當了這個坐騎,從此與秦承鈞捆綁在一起,將來秦承鈞能順利登基為帝還好,若是中途被廢,水蛟就尷尬了,被新帝清算、被崔氏構陷都是早晚的事。
最最尷尬的情況,是水蛟現在拒絕了秦承鈞,秦承鈞卻最終成了仙帝,水蛟要麽自爆龍丹,要麽就等著被人拔鱗抽筋。
水蛟左右為難,秦承鈞更為難。
他比誰都知道自己這個“太子”的成色,他能被冊立,不是因為他是仙帝庶長子,是因為仙帝需要他充門麵,壓製博陵崔氏。
一旦仙後生了兒子,或者仙後掌控的妃嬪生了兒子,他就會同時失去東宮太子的地位和性命。
身為太子,他需要坐騎,卻不需要水蛟這樣的坐騎。
撇開水蛟跟博陵崔氏、天水趙氏的仇怨,隻說水蛟本身,無論賣相還是道行,都碾壓他父皇的金蟒坐騎,這讓他當兒子的怎麽敢騎上去?
如坐針氈,如芒在背,有苦難言。
杜小草敲了敲頭上的小魚簪:“別裝傻,說話,不然待會吃鹿肉沒你的份。”
小巨爻的腦袋從簪頭上冒出來,甕聲甕氣地抱怨:
“正主都蹲在你腳邊了,還問我幹嘛?”
杜小草詫異地垂下眼,果然看到腳邊多了一條頭上長角,鱗甲黑裏透金的小蛟,刻意收縮了形體,隻有海碗粗細,一丈多長,摞圈一樣原地盤起來,高度剛好跟坐在篝火旁的杜小草持平。
看見杜小草看過來,趕緊垂下蛟首行禮:“野蛟拜見仙君——”
秦佑安麵色不愉,立刻打斷他的話:“這裏沒有仙君,隻有裴二,你活了三千年,不明白禍從口出?!”
水蛟訕訕:“從前叫順了口,一時沒改過來,仙……小姐見諒。”
一句話透露出太多內涵。
隻是稱呼杜小草“仙君”,還足以說明什麽,一句“從前”,明明白白承認他千年前就認識若吾,彼此還很熟。
秦佑安泠泠盯著他,語氣不善地詰問:“你來幹什麽?”
水蛟抬頭,看著杜小草欲言又止。
杜小草歎氣,“當坐騎的事不用再提,我自己飛得比你還快呢,白帝城那邊,你打算怎麽回複?”
水蛟傲然:“我雖然隻是一頭野蛟,沒什麽了不得地跟腳,也不會給鹹陽秦氏的人騎在脖子上。”
“鹹陽秦氏怎麽了?很辱沒你嗎?”
秦佑安身為現場唯一姓秦的人,麵色冷沉,箬衣劍都感應到他的憤怒,在劍鞘中錚然嗡鳴。
水蛟怡然不懼:“秦世子,除非你覺醒千年神通,否則絕不是我的對手,我今日來,也不是為了殺你。”
杜小草看氣氛不妙,趕緊扯開話題,問水蛟拒絕當坐騎,以後怎麽辦?
“就留在東鳧山脈,跟兩位神君在一起啊。”
“仙帝已經派人來招撫兩位神君……”
“仙帝若真有心招撫,就不會派崔伽人和趙闕兩個混賬來火羽城!欽天司幾百年來都被博陵崔氏掌控,兩位神君是他們的眼中釘,拔之後快,招撫就是個幌子。”
水蛟眨著牛眼般大的豎瞳,嗓音清醇如泉水叮咚,跟當年的屠狗頗為相似。
他這些年受製於博陵崔氏,遭罪之外,也漲了不少見識,一眼就看破“追剿”是幌子,“招撫”也是騙局。
小巨爻始終維持魚簪形狀,插在杜小草發髻上不挪窩,鹿肉的香氣都誘惑不了他。
杜小草猜測他是懼怕水蛟,悄悄安慰他:
“別怕!你雖然隻是三百年道行的小魚妖,打不過三千年的大蛟,有兩位神君和本仙君一起給你撐腰,保證你不會被吞吃了。”
小巨爻委屈地要哭。
他並不是怕水蛟吞了他,而是他三百年道行,並不能真正幻化成人形,是靠著秦佑安給他的“幻形丹”支撐著。
這丹藥懟上三千年道行的水蛟,立刻失效,他如果敢從小魚簪中離開,別人就會看見一條巨魚遊來遊去。
水蛟明白他的為難,低聲勸他:
“魚就魚唄,你看我現在還不是像條蟒蛇?你這樣的水係小妖,跟我這樣 走江入海的大蛟呆在一起,難受卻能砥礪神魂,將來你渡雷劫的時候,就知道這些苦沒有白吃了。”
小巨爻哭泣:“我不想吃苦,也吃不住苦,你這種走江入海的大蛟,就沒有那種不需要吃苦,就能砥礪神魂、增長道行的好辦法?”
當然是……沒有!
呂文昭都被小巨爻的憊懶無賴逗笑了,用炙刀從烤熟的鹿腿上割下一片肉,遞到小巨爻嘴邊:
“嚐嚐吧,好久沒再一起吃飯了。”
小巨爻趕緊彩虹屁: “呂世子心善,好人有好報!”
呂文昭嗤笑:“好人能當肉吃?禍害能活千年。”
“這話你敢當著你爹、你爺爺的麵說一遍?信不信立馬罰你跪祠堂?”
“跪就跪,早就跪習慣了,倒是你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
“臭紈絝,嘚瑟什麽……起開!”
“好膽!敢咬你小爺……”
“……”
兩人這麽一鬧騰,篝火旁的鬱滯氣氛一掃而空,秦佑安卻始終盯著盤成一坨的水蛟,讓杜小草跟他換了個位置,徹底隔絕開,才稍稍放下心。
當初在山坳裏,他可是親眼見過這家夥吃人,一口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