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附近有戶人家
杜小草沉默以對,從芥袋中取出那兩顆鮫珠,今晚能從事發海域脫困,全靠此物襄助。
這鮫珠是在甲字號客房裏,神秘老嫗敲門饋贈的,當時三人都被老嫗身後十幾具骷髏人驚住,對她的態度全是提防戒備,生怕她暗藏歹心。
現在來看,老嫗是事先知道靠山龜會出事,特意來送保命之物。
她為何要冒著被“順藤摸瓜”的風險,救杜小草一個陌生人?
老嫗拿出的那個龜殼上,用羽文寫著六個字,生搬硬套到剛剛的“海難”上,一頭巨龜被戳成篩子,千餘乘客死傷殆盡,可不就是“大天傾”、“生靈血”?
杜小草記得周姓長舌婦說過,最開始被安排來侍奉甲字五號房的兩個侍婢,拿了金葉子打賞離開以後,被管事安排的新去處,就是一位隨身跟著十幾具骷髏的“老嫗”。
老嫗一早就上了船的,裏應外合滅了靠山龜。
杜小草想明白這些,斜睨秦琦:
“昨晚你在我們那間客房,有沒有見過一個奇怪的老嫗?想清楚了再回答。”
秦琦湧到舌尖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是紈絝又不是傻子,不缺眼力勁,哪兒還不明白杜小草的暗示?
果斷搖頭:“沒有,我什麽都沒看見!”
那老嫗好歹救了他一命,他不能坑了救命恩人,萬一惹毛了人家,把他也削成骷髏怎麽辦?
三人邊聊邊沿著一條崎嶇的山道前行,繞過一座小山丘以後,眼前豁然開朗,可惜仍然沒有燈火和人家。
他們曾經升起篝火烤幹衣物的小山洞,已經被一群形貌古怪的黑衣人占據,為首之人一腳踹飛灰燼,猶有餘溫,鼻中冷哼:
“算你們機靈,連夜跑了!”
黑衣人沒有讓手下去追,能逃離龜背的都是修士,哪怕不能禦劍逃遁,腳程也快得很,隨便往哪個犄角旮旯一鑽,任誰也難搜出來。
唯一讓他想不通的,是升起篝火的人是怎麽穿過迷陣,逃到此地的?
出事海域四周,事先就布下了困陣和迷陣,沒有內部人指點,想走出去千難萬難。
杜小草自己,也不知道老嫗饋贈給她的兩顆鮫珠,還有“破障”的神通。
一行人稀裏糊塗,朝著東鳧山巒的方向疾行,黯淡的星空上烏雲匯聚,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雨滴寒涼森冷,四周卻隻有低矮逶迤的灌木,暮春時節,枝葉就已經枯萎敗壞,高高低低的地麵,乍一看像是崎嶇山路,仔細看卻是不知道廢棄多少年的荒塚墳塋,陰氣森森。
秦琦這種紈絝,嚇得魂不附體,磕磕絆絆摔了幾個跟頭,直接摔暈了過去。
秦佑安無奈,隻能背著他前行。
杜小草也變回小黃鳥,站在他頭頂上探路,憑著過人的五感六識,依稀看見遠處出現一點亮光,在滂沱雨幕中緩緩移動。
她低低告訴秦佑安:“東南方向有行人出現,手裏拎著燈盞……”
“繞開他。”
黑天半夜,暴雨傾盆,忽然出現的提燈行人,也許是當地的村民,也許是山野精魅,無論是哪一種,都避開的好。
杜小草苦笑:“咱們這邊有鮫珠照路,他也看見了我們,朝這邊過來了。”
避無可避,擦肩而過。
對方也是個衣冠華麗的年輕人,身後還跟著一個青衫同伴,手中拎著一盞雀燈,燈口噙著一顆鴿卵大的夜明珠,光澤柔潤明亮。
兩人年歲相當,麵容俊美,明明被雨淋成了落湯雞,還滿麵春風,恣意颯然,看見秦佑安負重前行,拱手上前打招呼:
“這位兄台,也是跟友人一起遊曆山水?冒雨負笈人生一大樂事……”
秦佑安麵無表情。
拎著雀燈的青衫年輕人苦笑:“暴雨澆頭,露宿荒郊,哪還是什麽樂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才對,萬一染了寒病,小命都沒了……”
說話間,空中電閃雷鳴,一次次照亮四周山林,隱約能看見右手邊的一片山坳裏,有一座宅院。
華服青年大喜:“找到了!終於找到了!我就記得這附近有戶人家嘛,寄人籬下非所願也,簷下躲雨大樂事也……”
杜小草這兩年來見多了荒唐不羈的貴公子,各有各的怪癖,眼前這人多半也是小世家出身,沒去勾欄瓦舍放浪形骸,跑到荒郊野地縱情山水,也算一樁雅趣。
隻是他要進入的這座宅院,有些不倫不類。
青磚黛瓦,逶迤精巧,各色花木高大蔥蘢,跟周圍的死氣繚繞對比鮮明。
宅院大門外,本該擺放石獅子的地方,卻擺了兩尊泥塑神像。
杜小草飛過去查看一番,回來告訴秦佑安:
“是聚靈陣,把方圓百裏內的靈氣就聚攏到這座宅院裏,那兩尊泥塑,應該是本地的山神土地,沒有金光護體,是沒被大胤敕封的淫祠野神。
他們剛剛行走過的山道,分明是一處亂葬崗,草木枯敗,穢氣遮天蔽日,這樣的地方冒出野神,多半是鬼魅。
此物有違“生老病死”的天道循環,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除非被仙朝敕封為山水神靈,才能名正言順享受香火功德。
眼前這尊“寄人籬下”的泥塑野神,一看就有古怪。
擺在秦佑安眼前的難題,是要不要進入小院避雨。
進入院中的那對華服公子,已經悶頭衝了進去,站在屋簷下對著秦佑安大喊:
“兄台,雨大難行,且來避一避吧,若是怕有妖魅,咱們不進去便是,隻借用主人家的屋簷躲雨。”
秦佑安不理會,繼續冒雨前行。
走來走去,硬是走不出這片山坳,始終是繞著小院轉悠。
如是轉了三圈,火氣上湧,疾奔到小院屋簷下,衝著兩尊泥塑一頓敲打。
離奇地是,挨打的是泥塑,吃痛的卻是跟華服男子站在一起的青衫提燈人。
秦佑安看在眼裏,哪還不明白怎麽回事,拔出箬衣劍,當成柴刀一樣揮在手中,要削掉泥塑的頭顱。
青衫男子氣急敗壞,蹁躚風度再也維持不住,手中的雀燈霍然一晃,森森黑氣籠罩了在場所有人。
整個東嶽之地的山水靈氣都被封禁,這尊淫祠豈能例外?
他手中雀燈的威力,不如平日的十分之一,全靠消耗燈芯中收集的厲鬼維持,不大一會兒,就露出頹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