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唐圭的嫡兄
鐵婉娘讓夥計在酒鋪簷下懸掛燈籠,掛了一長溜,照得四周恍若白晝。
順便也看清了他們的軍陣之中,簇擁著一輛華麗馬車,一輛高大囚車,馬車的車簾低垂這,看不清裏麵有沒有人,囚車卻是空著的。
不知道是給誰準備的。
酒鋪之中,雖然喝酒劃拳之聲嘩然,氣氛卻始終繃得緊緊的,對峙雙方誰都不輕鬆。
一邊尬吵,一邊尬靜。
中年漢子身上的粉色仙袍,上麵畫著一棵老桃樹,枝頭綴滿了花苞,隨著他喝下去的酒水越來越多,那桃花的花苞居然緩緩綻開了,花瓣纖瘦,花蕊粲然,暗香襲人。
杜小草看得目不轉睛。
薑慕白用折扇在眼前晃了晃,低聲揭破道:“他這件仙袍的品級很高,上麵那棵桃樹不是畫上去的,是一隻千年雷劈桃樹中誕生的精魅,既可以克製邪祟,又能引動女子春情……”
杜小草紅了臉。
秦佑安黑了臉。
鐵婉娘那邊,早已經著了道,坐在櫃台後邊,硬撐著沒有露出行跡。
之前過來傳令的那個兵將,大咧咧走到她的櫃台旁邊,重重拍了一巴掌,讓她去給“兄弟們”倒酒。
“若是能唱幾支山野俚曲,少不了你的賞錢!”
鐵婉娘被他拖拽出櫃台,踉蹌著來到酒桌旁,狼狽得滿臉漲紅。
她開客棧好幾年,見慣了酒鬼醉漢,有的是應對手段,眼前這夥人卻是難纏。
她強擠出笑容,緊繃著身子倒酒。
邋遢青年看不過眼,站起身接過她懷中抱著的酒壇,自己去給那些軍將倒酒,卻被為首之人一腳踹在膝蓋上,怒聲叱罵他:
“哪兒來的醃臢東西?也敢往台麵上蹦躂?”
邋遢青年點頭哈腰:“客官說得沒錯啊,醃臢東西,就配醃臢東西倒酒。”
這話有些繞口,踹他的那位軍將回味一番才明白過來,氣得嗷一聲抽出腰刀,要劈殺邋遢青年。
那腰刀卻中了邪一般,直往軍將的脖子上靠,嚇得他嗷嘮一嗓子,棄刀於地。
邋遢男子滿臉堆笑,給每一桌都倒了桂花釀,又扶著嚇傻了的老板娘重新回到櫃台裏坐穩。
今夜多事。
來者不善。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鐵婉娘。
酒鋪外的囚車和馬車,都是為她準備的。
來抓她的人以為,很容易就能讓鐵婉娘二選一。
她最好選馬車,那一輛囚車就可以留給睿王世子秦佑安。
白帝城已經夠亂,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
身穿粉色仙袍的中年男子,在老板娘這裏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目光一轉,忽然看向杜小草。
“這位姑娘——”
“如果你想讓她陪酒、唱山歌俚曲,可以閉嘴了。”
秦佑安箬衣劍出鞘,凜然警告。
粉色仙袍男子輕笑:“一個侍婢而已。”
箬衣劍直撲他的脖頸,他不閃不避,任憑劍鋒削過,脖子滴溜溜落在地上,長了腳一樣走回來,蹦上他的脖子,哢哢幾下重新歸位,臉上的笑容都沒消散,依舊看著杜小草:
“姑娘若是不會唱曲,彈琴亦可,裴氏的《十三弦》,在世家貴女中堪稱一絕。”
秦佑安待要發作,杜小草按住她,笑得恍若無事:
“這位……道友,我彈的《十三弦》不甚精通,若是聒了耳朵,勿要怪罪才是。”
說話間,她已經從芥袋中拿出秦佑安饋贈給她的焦尾古琴,擺在酒桌上輕撫而過。
錚然一聲響過,屋裏屋外都有人慘叫著捂住耳朵。
又是錚然一聲響過,那些人卻再也聽不見了。
穿粉色仙袍的中年男子震驚無語,急忙阻攔:
“姑娘琴技超絕,猶如天籟,這些粗坯無福,聽不得這等仙曲,不必撫琴了!”
杜小草看著滿地抱頭哀嚎的兵將,再看看滿臉震驚的中年男子,有樣學樣地開始逐客:
“酒鋪狹仄,安置不了許多人,勸你們去紮營露宿,非要賴在這兒,怕有飛來橫禍。”
這話說罷,那位身穿銀白雲紋甲胄的年輕將軍怒了:
“小賤人!嚇唬誰呢?以為有秦佑安給你撐腰,你就能飛上天去?今日我就好好教你怎麽做人奴婢!”
“口無遮掩之人,容易暴斃。”
杜小草瞥了他一眼,並不認識,也不想認識,隨手隻琴弦上撥弄了一下,對麵傲然站立的“年輕將軍”就轟然倒地,嘔血咆哮:
“你究竟是誰?!”
又是一聲琴弦響過,卻被一朵桃花攔住了。
中年男子苦笑求和:“這位姑娘,有話好好說,這酒鋪……確實擁擠,我們這就出去紮營。”
“年輕將軍”大怒,衝著中年男子咆哮:
“狗東西!別忘了你今天是來幫誰的!收了好處,還想臨陣退縮?現在聽我將令,立刻抓住這酒鋪裏所有活物,連一隻雞、一條狗都不能放過!”
杜小草看向秦佑安。
秦佑安也正看著她,眸光複雜。
另一邊,跋扈將軍還在指手畫腳,他身後的扈從和供奉已經開始皺眉,想要上前製止的時候,身體卻忽然僵直,眼前仿佛有無邊花瓣飄落,美輪美奐,賞心悅目,所過之處卻削骨如泥!
偌大一座酒鋪,轉眼空蕩蕩的。
滿地撲倒的屍體。
還活著的人,隻剩下七個——中年男子、杜小草三人、鐵婉娘和她的小夥計,邋遢青年。
桃花瓣沒有特意避開任何人,所有人都是憑本事活下來。
鐵婉娘和他那個饒舌夥計,肯定沒有這種本事的,靠的是邋遢青年出手襄助。
薑慕白氣笑了,瞪著那個明明身姿魁偉,卻穿一件粉色仙袍的中年男人:
“閣下好心機啊,自己殺人泄憤,嫁禍到我們頭上?看你這身手,不像是大胤這邊的人,仙鄉何處啊?”
中年男子沒有為他解惑,兀自抖了抖身上的桃花,把它們重新收入仙袍之中,歎氣抱怨:
“本來沒想這麽幹的,誰知道你們那麽沉得住氣,就是不動手宰了這混賬小子,隻能我親自動手了。”
“混賬小子”已經成了屍體,頭臉都蒙在甲胄中,秦佑安始終沒看清他的臉,此刻走上前仔細看了看,居然是隴西唐氏現任家主的嫡長子,唐潛!
唐圭的嫡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