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何必呢?
白愚瞪了薑慕白一眼,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鐵萱兒還不是一個人過來的,身邊跟著一位父親昔年的舊部,叫丁卯,曾經力勸鐵婉娘不要跟著丈夫離開邊疆,不要脫離父兄庇護,勸阻無效後,又一路護送她入城。
鐵柱國知曉此事後,勃然大怒,重打了這舊部五十軍棍,把人攆出邊軍。
丁卯出身小世家,惡了鐵柱國之後,便回到白帝城,謀了個閑散差事,六七品的小官,頗不如意。
見到鐵婉娘之後,話題多是少年時的趣事,惹得白愚一臉猜疑,怕他是傳說中的“竹馬來襲”。
丁卯弄清楚白愚的身份之後,反而悄悄塞了幾張銀票給鐵婉娘,希望她能在新夫君和鐵柱國麵前多多美言,仕途上提拔他。
鐵婉娘氣了個半死。
杜小草也詫異驚奇。
唯有薑慕白微微一笑,合攏折扇拍著丁卯的肩誇讚:
“這位兄台是個妙人啊。”
“俗人而已,讓薑公子見笑了。”
兩人打啞謎一般說著話,鐵婉娘卻跟杜小草唏噓,慨歎丁卯變化太大。
“從前他不是這樣的人,雖然很被我父親看重,卻從不跟人搶功,一身朝氣,滿臉陽光,去了白帝城才十年,就變得麵目全非,心裏隻想著家族和仕途。”
杜小草插了一嘴:“他十年前就是沙場驍將,現在年紀應該不小了,還沒有娶親嗎?”
“好像還沒有,高不成低不就,拖到三十歲還單身一人,難怪心急想升官。”
鐵婉娘心中不滿,拿著手中幾張麵額不大不小的銀票,歎氣:“憑我跟他的交情,哪兒需要這種醃臢東西鋪路?忒小瞧人,也小瞧了他自己!幸虧他沒有塞給我爹,否則以我爹的脾氣,當場劈了他!”
薑慕白恰好過來,不以為然:
“鐵姑娘,此一時彼一時,從前你父親是邊將,誰能上陣廝殺就重用誰,以後做了京官,那就要學會跟人鬥嘴,鬥心眼兒,武將繡花,別人看著好笑,自己覺得為難,憑你爹肯拉下麵子投效鈞太子,就不是多古板的人,官職到手就會想拉山頭,像丁卯這種昔年心腹,又在白帝城蹉跎了十年的人精,頭一個就要提拔重用他。”
薑慕白邊說邊看鐵婉娘的臉色,沒看到他想要的反應,搖頭歎氣,替丁卯歎氣,死馬當活馬醫地勸丁卯: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婉娘跟那個白愚最後怎麽樣還不知道呢,你還有機會。”
丁卯搖頭:“我希望婉娘心想事成,餘生再無波折。”
“傻子!該出手就出手,該爭取就爭取,十年前你就犯蠢了,在邊關的時候,四下無人一刀宰了那個白眼狼,婉娘哭過幾場也就撂開手,哪兒還用得著吃後來的這些苦頭?”
丁卯還是搖頭:“往事不可追,眼前這位白公子,已經在狐尾鎮上護了婉娘兩年,看氣度也是世家貴人,修為深不可測,我的刀劈不死他。”
“別怕,你放心大膽的劈,劈不死我在旁邊幫你補刀!”
“……”
丁卯也許愛慕鐵婉娘,沒有確鑿證據,存疑,但他顯然事事替婉娘打算,鐵鐵柱國打算,知道鐵氏一族迫切需要傍上太子以外的強大靠山。
鐵柱國上了太子這艘小破船,原因也是一言難盡,過去的兩年,他遭遇到了至少十次凶險的伏殺,每一場伏殺事後調查,背後都有仙後和博陵崔氏的影子。
狡兔死走狗烹,他們甚至等不及鐵柱國老邁垂死,就急著鏟除鐵氏,接管十萬邊軍。
鐵柱國已經別無選擇,唯有追隨鈞太子。
鐵氏需要強援,白愚是鐵氏必須抓牢的救星。
鐵萱兒很快就搞清楚了狀況,對著未來的堂姐夫笑得嬌媚。
眾人鄙夷不屑,丁卯反而替她分說了幾句,鐵氏如今命懸一線,隨時有被誅九族的風險,上一次鐵柱國遇襲,若非薑慕白和秦佑安援手,根本沒機會進入白帝城,半道上就得掛了。
他死了,還要背著一個擅自入京、圖謀不軌的罪名,闔家遭殃。
現在既然投奔了太子,汙了羽毛,就別再自命清流,要抓住一切能活下去的機會,尤其是棄武從文,當上京官之後,身邊再無邊軍傍身,命運更是叵測。
秦佑安看著丁卯:“鐵柱國有十萬邊軍在手,就沒想過假戲真做……”
“沒有!秦世子!鐵氏一族世代忠良,從未有過不臣之心!縱然世家排擠,仙後亂政,他在邊疆艱難維持,對陛下和大胤的忠心從未動搖過!”
秦佑安被他噎住。
薑慕白哈哈大笑:“丁公子如此妙人,不該蹉跎十年還是個六品小官啊?早該飛黃騰達了……”
丁卯意有所指:“在下對鐵柱國的忠心,也是從未動搖過,哪怕富貴騰達唾手可得,也不會見異思遷。”
“行吧,往後鐵柱國就靠你輔佐了,在白帝城跟那些世家門閥、勳貴重臣、後黨外戚拚手腕,改換門楣,站穩腳跟。”
杜小草趁他們說得熱鬧,悄悄走到白愚身邊,四目相對,良久無言。
末了,還是杜小草先開口:“聽夥計和廚子說,你兩年前來到狐尾鎮,看著像個書生,卻自稱是獵戶,十天半月進一回山,每次都能滿載而歸,皮毛賣給商販,野味賣給酒鋪……為什麽?”
“不是兩年前,我五年前就來到狐頭山,之前三年沒有在婉娘麵前露麵。”
杜小草聽到“狐頭山”,最後一點疑惑也沒了,“你是九尾狐族?大胤還有活著的九尾狐?”
“當然有,你們九色妖鳥可以涅槃轉世,我們九尾狐族也可以斷尾求生。”
“你之前說,你師尊跟白帝城那位仙君是摯友?”
“是。”
白愚說得篤定,“小草姑娘是不是想問我,師尊為何認另一半仙君為摯友?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你既然不想報仇,就別牽涉其中,讓想報仇的人做他們想做的事。”
“何必呢?”
“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