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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遲來客棧

  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

  真相沒揭破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拭目以待。


  呂侯牽掛孫子,連夜就張羅了許多百姓來“趕廟會”,雖然這些百姓的身份成謎,身形也過於剽悍了些,卻也有數百上千人,挑著擔子,騎著驢騾,有條不紊地沿著河堤擺攤。


  這般陣勢迷惑住了真正的百姓,也跟上來湊熱鬧。


  杜小草坐在涼亭中,吃完了晚膳,正準備離開,前方忽然傳來嘩然之聲,隻見江心再次裂開一道縫隙,那個叫“青音”的女子踩水而出,施施然來到她麵前。


  “見過仙君。”


  杜小草已經知道她當年為了襄助還是若吾的自己渡河離開白帝城,殞命江中,心中百味雜陳,溫聲詢問她的來意。


  青音麵色明顯迥異常人,頭發長及拖地,衣衫也跟此時風俗不同,圍觀的百姓嘖嘖驚奇。


  她視若不見,專心跟杜小草說話,請杜小草以“若吾仙君”的名義,冊封泥金山上那位豐腴女子為雲瀾江神。


  雲瀾,便是這條護城大江的名字。


  杜小草也不隱瞞,坦言自己如今的狀態,“我便有心封她,敕令也未必能震懾這片山河。”


  青音笑了笑:“仙君道行通天,隻是敕封一個小小江神,如何使不得?”


  杜小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城中另有一位仙君,近水樓台,你們為何不去求她,反而舍近求遠來找我呢?”


  若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還罷了,若是挑撥是非,就是可恨了。


  杜小草初來乍到,無意卷入這種風波。


  青音還要再央求,泥金山方向卻飛來一道虹光,像一記隔空而來的巴掌,重重落在青音身上,把她整個人打得飛上半空,滴溜溜轉了好幾圈,重重摔回河底。


  這麽鬧過一場,杜小草不好一走了之了,決定登上泥金山,去見見那位“雲瀾江神”。


  昔日讓遊人流連忘返的帝都景致春熙台,掛上“無憂宮”的招牌以後,離奇地成了一座神廟。


  那牌匾明明隻是一截枯木,因為被三個羽文金字的加持,變得璀璨奪目,神光流溢。


  整座春熙台,都被淡金色的神光籠罩。


  人站在高台之上,下方是波光粼粼的雲瀾江,上空是濯濯如華的月輝,天高地迥,心曠神怡。


  更離奇的是江水之中,千萬年來不知淹沒過多少人,許多戾氣難消的鬼魅,在牌匾金光的召喚下,緩緩從河底浮出,沐浴在皎潔月色下,怨念消散,執念也消散,平靜重歸天地之間。


  北岸熙熙攘攘的百姓,親眼目睹到這一幕,嘩然驚歎之聲響起,爭先恐後地拜倒在地。


  隨著他們的虔誠祭拜,泥金山上的金光更加耀眼,宛若女子的山體一寸一寸拔高,足足又漲了三丈,俯瞰四方大地,颯然神氣令人心馳神往。


  隨著這神光迸射,已經遁入白帝城中的鱷妖,也身不由己地被籠罩,從一處大湖中騰飛而起,重歸雲瀾江中。


  這裏原本是它的老巢,日常愜意舒適,此刻卻像被燉煮了,窒息得喘不過氣來,它咆哮著一次次想要衝出江麵,卻被泥金山上的神光壓製,死死困在江中。


  鱷妖大怒,咆哮,卻驚駭地發現身邊的江水漸漸變得沉滯,它像一隻被困在油脂中的小蟲豸,動彈不得。


  籠罩住它的金光閃爍一次,它的道行就被削減一分,漸漸地皮肉潰爛,神魂搖墜。


  繼續僵持下去,它就死定了!


  鱷妖逼不得已,拚勁最後一絲法力,衝著白帝城中大吼:“……”


  不知為何,它的嘶吼沒能傳出聲音,杜小草一行人也罷,兩岸的兵卒百姓也罷,隻能根據它的口型猜測,它想要喊的靠山是哪一位。


  鱷妖死不瞑目。


  呂文昭的臉色也很難看。


  唯有泥金山上,通體金色光暈流轉,映照得江水兩岸恍若白晝。


  越來越多的百姓聚攏而來,世家顯貴也混跡在人群中,翹著腳打探消息。


  尋常百姓自是不認識杜小草,世家顯貴中也沒有太多人知曉她的真正身份,她在白帝城的聲名,始終跟秦佑安連在一起。


  大家都很好奇,河東裴氏的這位族女,究竟如何的豔冠群芳,妖嬈動人,才能讓秦世子拒婚崔小憐,一心跟裴氏聯姻。


  杜小草也無意遮掩,連時常戴著的幕漓都摘了,大大方方任人圍觀。


  鐵萱兒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對杜小草恭敬到了諂媚的地步,還抱怨泥金山幻化出的江神:


  “要不是仙君你替她寫了牌匾,她豈能如此得意?你主動去見她,她還托大不出來拜見,太目中無人了!仙君該好好給她一個教訓……”


  鐵婉娘嗬斥堂妹:“仙君自有主張,哪兒用得你多嘴?你在教仙君做事嗎?”


  鐵萱兒悻悻噤聲,滿臉不服氣。


  杜小草沒理會她,瞥了一眼情緒不佳的呂文昭,離開江岸之後,他就沒怎麽開口說過話。


  杜小草知道他的心結,意有所指的勸解: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呂相高居廟堂,萬萬人之上,有他自己的考量,不能太過強求,須知廟堂之高,容得下庸官碌蠹,容得下奸佞小人,甚至容得下招安反賊,卻容不下道德完人……”


  “我從沒奢望爺爺是個道德完人,我隻希望他是個有擔當的人,他不是尋常的世家宗主,他是宰輔!妖鳥作亂之後,他卻隻想置身事外,隻想保他自己,保他的兒孫,保他的宗族……”


  唯獨沒有保大胤、保帝城、保天下百姓!


  呂文昭年少氣盛,不肯蜷縮一隅,就被禁足。


  今日他能逃出侯府,來江邊跟秦佑安會合,不是因為他機警,而是因為祖父另一場謀劃,需要他穿針引線罷了。


  呂世子神態頹喪,趁著眾人在路邊修整,從自己袖中拿出一個木雕,一刀一刀地雕琢起來。


  若是靠近了仔細地看,會發現他雕琢的是人像,且不止一人,秦佑安和杜小草都在其中,他也在其中,圍攏在一座神廟外升起篝火,神廟旁邊還有一棵老榆樹……


  栩栩如生。


  材質卻隻是一節竹筒,從東鳧山巒上隨手砍下來的。


  當初他匆忙離開火羽城,回侯府捕殺惑心魅,以為很快就能重新回到好友身邊,可惜一再蹉跎,陷在了白帝城中不得脫身。


  現在杜小草來了,住哪兒成為難題。


  呂侯府?

  睿王府?

  許侯府?

  現任許侯是裴夫人的嫡兄,從禮法上說,是“裴二小姐”的舅舅,但許侯的品性為人,實在不敢恭維。


  去睿王府的話,杜小草跟秦佑安的婚事並沒有敲定,三媒六禮一樣沒有,名不正言不順,睿王還是大胤皇室的嫡支王爺,是九色妖鳥的天敵。


  呂侯府就更不用說,呂文昭年少不能做主,呂侯隻是擺設,呂相心機深沉。


  杜小草也壓根沒想過去住這些地方,努力分辨路徑,七拐八繞地進了城東。


  三條小巷的盡頭處,一座小山坡上,飛簷翹角地聳立著一座竹樓,櫛風沐雨地牌匾上,銀鉤鐵畫寫著四個篆字:

  遲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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