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要命的呂氏竹簡
杜小草放心睡去,從馬車一直睡到睿王府別苑裏。
驀然燈火,今宵通明,再無闌珊。
杜小草睡到隔天傍晚才醒來,之前侍奉的那位嬤嬤,連同幾個侍婢都不見了,換上了一批新麵孔。
羹湯中的戾藥來源於哪兒,始終沒能查出來。
杜小草沒有催促,有些事情,看破不說破,她容了這一次,希望不會有下一次,否則便是秦佑安阻攔,她也要躲在背後的人血濺三尺。
睿王妃曾經悄悄拉著兒子的手,問她“若吾仙君”涅槃轉世,對當年的誅妖盟究竟是怎麽想的,打算怎麽了結?
哪怕杜小草願意息事寧人,當年那些世家的後人照樣會“興師問罪”。
因為杜小草入住睿王府,這座王府也變得豺狼虎豹環伺,一旦雙方爆發衝突,睿王府首當其中,要麽加入誅妖盟反戈一擊,要麽站在仙君這一邊與世家對峙。
選擇是艱難的,錯一步萬劫不複。
各種分寸,需要斟酌。
大胤七十二洲不缺縱橫捭闔的梟雄,缺長盛不衰的門閥,能屹立不倒的,絕少良善人家。
府邸中走水起火,先問傷人否,各種宅心仁厚,邀買籠絡人心,蠅頭小利換得旁人舍命效死。
昔年的若吾仙君,便是被這些口蜜腹劍的宵小蒙蔽,死得淒慘無比。
然而如今的秦佑安,聽不慣這些醃臢道理,也沒有誰敢在他麵前提及。
人心易變,有人變得更好,有人變得更糟,有時候隻是度量的尺子換了,得出的結論也就變了。
好在,無論君子還是小人,都極少有人敢以卵擊石,杜小草戰退伏雨之後,白帝城前所未有的安靜。
這座繁華帝城,城中的世家和百姓,各有各的立身之道,似乎每天都有新鮮事,又似乎從來沒有新鮮事。
呂陌桑跟在杜小草身後走了一趟白鯉湖,雖然走得有驚無險,心思卻沉澱了下來,趁夜悄悄告訴杜小草:
“仙君,城中那些世家都在千方百計尋覓替死之法,不計代價,又要有效,隻要隱蔽,要多少金幣給多少金幣。”
他說得神秘兮兮,杜小草稍微一琢磨,就猜到了替死之法的用途。
就這兩三天,陸陸續續的有世家登門,痛哭流涕說當年冤枉了“若吾仙君”,願意“自裁謝罪”。
當麵說得敞亮,私底下耍小勾當,鬼蜮伎倆讓人發噱。
人心如一團亂麻,抽絲剝繭綿綿無盡,越來最後,越是身心俱疲。
恩怨可以一筆揭過,卻不能這般輕易揭過,否則就是傻。
一年有嚴寒酷暑,一世有坎坷起伏,沒有認想把通衢大道走成羊腸小道。
一朝錯了腳,氣運和大勢盡喪。
呂侯府中,呂相很擔心自己成為這種倒黴蛋。
他如今的處境,像極了一隻落水胡亂撲騰翅膀的雉雞,每日獨坐在棋盤前,聽著棋子磕碰的清脆聲響,默默發呆。
一塊出了名的老辣薑,發現自己還不如嫩得沒眼看的孫輩們如魚得水。
七十二洲大勢洶湧,有人盯上雞肋,有人盯上肥肉,有人隻想明哲保身。
千年之前,滑縣呂氏先祖捅了天底下最大的簍子,一步錯步步錯,錯到今時今日。
唉聲歎氣沒有用,總得找點求生的路子。
絞盡腦汁的響了幾個月,一無所獲,棋盤上除了死氣就是僵持。
呂相跪坐在案幾前,無奈打了個哈欠。
管事悄悄走進來,說仙帝派來一位老供奉。
呂相麵無表情,行動上卻不敢怠慢,讓管家馬上帶人進來,自己整理衣冠迎接。
老供奉送來一封殘破的竹簡,一看就很有些年頭了,編繩都快朽壞了。
呂相打開看過,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竹簡上沒有什麽了不得的秘密,隻有幾乎呂氏先祖的得意之言:
那個若吾仙君,黃毛蠢丫頭一個,神通確實了不得,想要對付她也很簡單,隻需要扯出天下蒼生的幌子,就能誆騙她入彀……
平時跟她相處,隻要表現得憨厚純摯,不拘小節,她便信以為真。
養豬需要飼草,養她隻需要矯飾,待到摸清她的底細,就可以一舉成擒,賣給出得起價錢的人。
孽畜不如為謀。
……
通篇哂笑得意,有小奸詐,無大氣魄,愚不可及還洋洋自得。
坑死人不償命的先祖。
呂相懊喪羞臊,默默琢磨仙帝讓人送這份竹簡給他的用意。
這一任仙帝出了名的顢頇無用,呂相卻從不敢真的小覷他。
大智若愚,有的“愚”是真糊塗,有的“愚”是裝糊塗,這位九五之尊是後一種。
他讓人送來的這一卷竹簡,如果落到杜小草手中,呂氏今日就有覆滅危機。
他正後怕不已,呂文昭和呂陌桑匆匆闖進來,看到他手中的竹簡,長籲了一口氣。
“好險!”
“好毒!”
不知所謂的兩聲嗟歎,歎得呂相莫名其妙,問兩人:
“出了什麽事?怎麽都從睿王府回來了?”
呂陌桑沉默著不說話,呂文昭氣得拍案大怒,大罵仙帝卑鄙無恥。
“還沒卸磨他就想要殺驢!派人送這份竹簡給小草看!幸虧小草人聰明,不理他的挑撥,逼著那個老供奉把竹簡送到咱們呂府,讓祖父你看清仙帝的真麵目!”
呂相驚駭:“這竹簡先送給若吾仙君看過了?!”
“看過了,仙君沒計較。”
呂相頹然歎氣:“你怎麽知道她沒計較?沒有當場發作而已。”
“小草姑娘不是那種口是心非的人……”
“什麽小草姑娘,叫仙君!小心禍從口出!”呂相厲聲打斷孫子的話,又驚又嚇方寸大亂,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碎步在書房裏來回踱走。
虧他還傻乎乎以為是仙帝在向他示好,原來是想踩著呂氏一族的屍骸洗白!
這份竹簡就是活脫脫的罪證,隨便看幾眼,就能想象到呂氏先祖當初的卑劣無恥。
仙帝出賣股肱老臣,卑劣得一般無二。
呂相稍稍平定下心緒,顧不得孫子剛剛回府,馬上就攆她返回睿王府。
“不知仙帝想要坑害我們,也許還有旁的的世家也有這種的歹毒心思,你們兩個別呆在家中,去陪伴仙君,不給宵小之徒可乘之機。”
呂陌桑不滿:“我已經在睿王府呆了許久,想回家了。”
呂相不滿:“你那個破落宅院,比得上睿王府恢弘富貴?你家中也就你一人,念想什麽?”
呂陌桑不服:“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草窩,我的宅院太破落,也是家,睿王府再豪華,我也是客。”
呂相氣得想那硯台砸他,硬忍著怒氣勸說:“如今呂氏岌岌可危,你在這府中隨時有性命之憂,呆在仙君身邊才是最安全的,莫要不識好歹。”
呂陌桑還要再說,被呂文昭拉出書房,邊走邊告誡他:“祖父說得沒錯,呂府是風口浪尖,連我娘都回郡王府避禍,你跟仙君有瓜葛,萬一被什麽人仇視仙君的人抓住了,小命不保。”
最後一個理由好有道理,說服了呂陌桑,不再抗拒,掉頭重返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