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呂相很發愁
杜小草賴得理直氣壯,什麽玄衣男子,什麽天水趙氏,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懟上是早晚的事,客氣什麽?
她叮囑秦佑安:“趙氏的那位供奉,今日肆無忌憚地捉妖,傷了數十無辜百姓,死了七八個人,要按《大胤律》要治罪,不能讓他逍遙法外,如果他抵抗,就地誅殺,趙氏的人敢阻攔包庇,一律同罪!”
杜小草狠下心要鏟除天水趙氏,趙氏似有察覺,認慫的姿態特別低。
他們絕口不提小白猿,不提趙鐮,隻說那供奉“出城捉妖”,還沒有返回,若是回來,當眾捆了送到京兆府衙。
至於死傷的百姓,趙氏願意代出撫恤銀子,收斂屍首厚葬。
從玄衣男子的鬼祟行徑看,趙氏的人並不知曉他真正的身份,被杜小草堵在城外之後,他的身份就算敗露了,再返回趙氏無益,他“出城捉妖”的師父也是如此。
趙氏蒙在鼓裏,眼見這對師徒都杳無音信,懷疑他們已經遭了小白猿的毒手,連這些厲害的高階供奉都能滅殺,可見難纏。
趙鐮嚇得寢食不寧,生怕小白猿記仇,再來趙府虐他一次,手腳折斷的痛苦,他捱過一次就痛徹骨髓。
趙氏族老也心情鬱悶,自家擺出這麽大陣勢捉妖,結果什麽都沒捉到,反而折進去一位高階供奉,餘下的供奉也畏怯不前。
小白猿恨的人不止一個趙鐮,萬一虐過趙鐮的之後,遷怒他這個族老,遷怒趙氏其它族人,依樣畫葫蘆地折斷手腳,如何是好?
因為小白猿是在呂侯府被發現的,他親自前往侯府拜訪呂相。
時令已是仲夏,蟬鳴暑熱,家家戶戶用井水湃了西瓜,坐在門前柳蔭下消暑。
呂相貴為宰執,也效市井百姓狀,坐在自家天井中恭候趙氏族老。
短短幾個月時間,呂相的權柄和威勢,較之去年此時,損了一半不止,能保住宰相的榮銜,已經是意外之喜。
他見到趙氏族老,麵露譏誚,吩咐身邊的管事:“中午讓廚房準備兩桌酒菜,犒勞趙氏賓客。”
族老一愣,四下環顧,他今日單身前來,怎麽要準備兩桌酒菜,難道還有其他族人前來呂府?
呂相看他詫異,搖著芭蕉扇冷嘲:“府中隻有趙氏一人,府外有十幾人,剛好湊成兩桌,趙氏自詡門閥望族,來別人府上拜訪,居然躲躲藏藏,不敢當麵見過主人,無禮至極!”
趙氏族老恍然明白,原來是他派到府外查探的供奉被發現了,麵色訕訕辯解:“相爺多心了,那些供奉並非針對侯府,是擔心那頭白猿再來騷擾侯府……”
“難道在趙氏眼中,我呂氏已經沒有自保之力,要靠你們派來的供奉才能護住族人安全?你們有這個閑心,還是想想怎麽把那頭小白猿抓回來吧,萬一再有族子被折斷手腳,就是笑話了!”
趙氏族老當麵被嘲,憋得麵色紫漲,準備好的客套話全都省下,硬懟呂相:“好叫相爺知曉,那頭惡猿是從呂府逃出來的,不知它跟呂府有何瓜葛?若是呂府知曉惡猿的下落,煩請告知,趙氏一族不勝感激。”
呂相反唇相譏:“那頭惡猿在白帝城外野生了幾百年,一直相安無事,被趙鐮小兒抓到府中,百般苛虐,才釀出禍事,你身為族老,不好好教導族子,反來我府中聒噪,是何道理?白猿傷人逃竄,白帝城中受害人家眾多,我呂府不過是其中之一,你毫無歉疚,還要汙蔑受害之人,無恥至極!”
呂相惡言相向,吩咐身邊的管事:“方才的酒宴不必籌備了,惡客登門,亂棍轟出!”
話音剛落,就聽到府邸外傳來幾聲慘呼,那些隱匿窺視的趙氏供奉,一個個都被搜覓出來,迎頭痛擊。
趙氏族老也被端茶送客,強攆出府。
這場會麵,從頭到尾,也隻一盞茶功夫,呂相卻像是疲累了幾日幾夜一般,麵色極為灰敗,人也搖搖欲墜,扶著管事才能勉強支撐。
管事也心驚膽戰,攙著主人慢慢走進書房。
府邸之外,劍光如虹,拚鬥廝殺的動靜無聲卻驚悚,趙氏的供奉顯然是得了主人的暗示,下手極狠。
呂氏這邊,也不是善茬,仗著地利之便和防護符陣加持,壓得趙氏供奉狼狽不堪。
呂相遠遠看了幾眼,心情舒暢,衝著管事擺擺手:“我無事,這幾日你繼續讓人盯著府外,無論是誰家的探子,一律打殺了,不留活口。”
說完這句話,呂相像是耗盡了渾身氣力,眉心處的“圭玉”靈紋,緩緩浮動翻轉,從側麵一條“玉板”,變成一副算盤的模樣,隱約還能聽到撥動算珠的聲響,金湛湛的微微透出一抹血色,無比紮眼。
滑縣呂氏變為濮陽呂氏,家紋也從“金算盤”變為“白玉圭”,呂相輪回家主的身份,一直隱瞞得很仔細,這幾日卻出了岔子。
他猜測是“若吾仙君”隔空催動輪回印,震懾他們這些老家夥,其它老祖還可以正大光明叫苦,他隻能啞忍,連親嫡孫呂文昭都沒有告訴。
涅槃轉世後的若吾仙君,做事不循常理,言行滴水不漏,他幾次試探,都被懟得灰頭土臉。
如今這般,隻能隔空朝睿王府方向作揖行禮:“老朽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苛求仙君諒解,隻求仙君高抬貴手,放過府中婦孺。”
天地寂靜,耳邊無聲,杜小草並沒有回應他的央求。
呂相頹然跌坐。
滑縣呂氏以商賈起家,精於算計,他少年時就秉承“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處事之道,後來也身體踐行。
那若吾仙君看似凶戾暴躁,實則是一等一的可欺君子,七十二洲的世家滿口仁智禮信,揭開畫皮都是鬼蜮小人,他如何選擇,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的。
千年過去,昔日的仙君也開始“小人”,他又該怎麽辦呢?
呂相很發愁。
如今的白帝城,他這位“宰執”已經形同虛設,權柄蕩然無存,區區一位聲名不顯的趙氏族老,都敢在他麵前耀武揚威!
擱在從前,他敢麽?趙氏敢麽?
天水趙氏如此囂張跋扈,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都不懂,遲早要栽大跟頭!
呂相幾輩子老謀深算,凡事不爭一時一地,每日隱忍蟄伏,坐看趙氏暴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