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有人暗算秦紫胤
桑弘洋轉身欲走,高湛愈發惱火,難得有個送上門的出氣筒,抬手便是風雷式,打得桑弘洋斷線風箏一般墜落山澗。
噗通一聲,濺起一丈多高的水花。
溪水不深,桑弘洋沒事人一般爬起來,大笑返回城中,繼續跟祝青筠喝酒賞月,賞了一宿的月。
天亮之後,白帝城中,前往崔氏吊唁崔雀人的賓客,圍觀了一場鬧劇。
崔氏現任家主崔說崔雀人這一支的崔氏嫡支,被其它族人強行“分宗”。
所有他那一脈的子弟,悉數從族譜除名,剛剛上位的崔介這一支,成了正經嫡脈。
白帝城中大小世家都驚呆了,不敢信千年望族崔氏能起這種內訌,崔雀人這個話事人雖然死了,崔明月……崔小憐還活著啊。
怎麽就鬧到如此地步!
族譜除名,不能美其名曰“分宗”,這是“除族”,子孫從此生不同宗祠,死不共墳山,世家分崩離析,始發於此。
崔小憐身為崔雀人的“嫡女”,也在除族名單之內。
她得知這個消息以後,沒有聽從族人慫恿,去崔氏宗祠大鬧一場,隻是呆呆坐著,從半中午一直坐到圓月當空。
她憑著若吾仙君饋贈的輪回翎,輾轉活了千年,每一世身邊的人都會變,唯一不變的,唯有頭頂這輪明月。
千年之前,崔氏便是名滿七十二洲的大族,被昏聵的大齊皇室排擠,舉族抄家流放,女眷罰去邊疆花船上。
在那座叫“岐山”的古驛城中,她和親人一起艱難地活著。
“呼來上雲梯,含笑出簾櫳,對客小垂手,羅衣舞春風。”
聽起來雅極豔極,做起來卻羞辱至極,崔氏女無論老幼妍媸,都得上花船謀生。
從家族被貶斥的那一刻起,崔氏就淪為船戶賤籍,子子孫孫“不可上岸”,除非改朝換代,新帝赦免。
她即便被族人護著,也是朝不保夕,不知明日會流落到哪裏,好在她遇到了若吾仙君,遇到了秦紫胤。
秦氏遠在鹹陽,執掌數萬驍騎,接連三代族長都有“取而代之”的野望。
秦氏代齊,是崔氏一族觸手可及的翻身機會。
為了讓機會成為現實,她利用了秦紫胤,出賣了若吾仙君,抓住了改命自己和家族命運的機會,也埋下了今日“除族”的禍根。
仲夏之日,細雨斜風。
杜小草趁著秦佑安在皇陵“祭祖”,獨自去了岐山古驛,去見“秦紫胤”。
重重山巒之中,一片泥潭之上,突兀地懸浮著一座寬敞氣派的古驛,敲門之後,紅臉膛的驛丞來開門,手持一盞燈籠,幫她照著路。
這裏的每一個人,無論看起來多麽像人,都已經不是人。
唯二的兩個例外,是屠狗和秦紫胤,一個是千秋不死人,一個是執念成魅。
這一縷執念不回歸秦佑安體內,他便無法徹底覺醒前世記憶。
驛站被屠狗的夢境籠罩,杜小草剛一入內,他便察覺了,欣然趕來,主動跟她說起秦紫胤的近況。
“他跟你遇到之後,知曉了前因後果,執念沒那麽深了,道行精進了許多,魂魄也凝實了,隻要沒有烈日當空,就抵得住罡風吹拂,春遊踏秋都無甚大礙,逍遙愜意得很。”
杜小草麵露為難。
“秦紫胤”如此淡然自在,讓她怎麽開得了口,下得去手?
隻能佯裝順路經過,對坐著品茗敘舊。
離別之時,那位常年侍奉秦紫胤的“車夫”送出很遠一段路,說起秦紫胤的日常瑣事。
“鹹陽那邊,曾經派人來接,公子沒有跟他們回去,一定要住在這座古驛裏,說鹹陽雖是故鄉,卻已沒了故人,物是人非千年蹉跎,不如不歸,他是在此地遇見了仙君,此地便是他的安心之處。”
杜小草停住腳步,心情漣漪起伏,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車夫”的容貌一如當年崢嶸剽勇,語氣卻謙恭了許多:
“仙君別嫌我人老話多,若有閑暇,以後常來看看我們公子吧,他從前遊曆七十二洲,每年都會去不同的地方,如今陷在這古驛城,哪兒也去不了,千年的寂寥等待,終於等來了仙君涅槃轉世,仙君的心意也許已經變了,我們公子……一別兩寬也是解脫,許多說了便覆水難收的話,仙君且要斟酌,便是不念從前的情意,也該念及我們公子如今的處境。”
杜小草沉默片刻,微笑著遞過去一張符籙,“老先生的話,我懂了,以後會常來此地探望,若有人擾他清淨,你就捏爆這張符。”
她輕聲告辭,沿著山道緩緩遠去。
剛走出老人的視線範圍,她就閃身遁走,再出現時,已經來到古驛旁邊的神廟外。
上一次夜宿荒廟,還是跟屠狗重逢的時候,四周荒僻無人,金身泥塑坍塌破敗,香火斷絕了好幾百年,如今再來看,已經修繕一新,雕梁畫柱氣派恢弘,廟祝、泥塑、祭壇、神龕一應俱全,牌匾也金光湛湛,加蓋了大胤禮部的璽印,是一尊正經敕封過的山水正神。
不是淫祠野神。
祝青筠和桑弘洋那麽艱難才得到的敕封,這尊無名山神輕易就得到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杜小草戴上幕漓,施施然步入其中,腳步極輕,沒有驚動到一旁坐著打盹的廟祝。
仲夏暑熱,山野荒林中凶獸邪祟眾多,這麽一座沒有跟腳的山神野廟,誰會冒死來進香?
神龕中的香火卻嫋嫋不斷,裏外都打理得清爽。
杜小草的目光看向廟祝,是個勤快人,也是鹹陽秦氏的人,衣擺上繡了秦氏的家紋。
她沒有擾人美夢,轉身看向祭台上的金身神祗。
一尊道行低微到忽略不計的小小山神,居然敢無視她這位凶名赫赫的仙君,對她的到來無動於衷,招呼都不打一聲,這是桀驁呢,還是倨傲呢?
僵持了一盞茶的功夫,泥塑謔啦震顫,跳出一個頭角崢嶸的怪物,身軀不算很大,腦袋卻很巨大,碗口大小的一對眼珠焦躁赤紅,像極了被困許久的野山豬,滿臉的暴躁凶戾。
杜小草驚了一下,下意識看向廟祝。
這頭怪物磨蹭這麽久才現身,不是它自己沉得住氣,是廟祝在暗中彈壓,可惜沒能壓製得住,還是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