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可惜姓了羊
泰山真君再怎麽地位尊崇，畢竟是陰神，娶世家貴女犯忌諱，但真的橫下心，也不是不行。
問題在於，他一心向道，對羊菁的深情手足無措。
羊菁及笄之前，小小一隻姑娘，糾纏胡鬧他不以為意，但就要及笄了，還跟父母攤牌了，事情就有些棘手。
說到為難處，古拙山神唏噓慨歎，滿臉都是懊喪：
“菁菁的父親愛女心切，親自來跟我提親，我拒絕了，除了向道之心以外，我不想與泰山羊氏摻和太深，我是泰山真君，是此地最大的陰官，羊氏一直想要拉攏我，我懷疑菁菁的用心不純。”
世家如泥沼，一旦陷入，再難脫身，他對菁菁的感情，最多隻兄長對幼妹的縱容，遠沒有為了她放棄既往生活和來日前程的地步。
但菁菁對他，用情過深，得知提親遭拒，萬念俱灰，每日僵臥閨中，三個月後就去世了。
杜小草聽得不解：“她隻是癡情遭拒，折損了些女兒家的顏麵，你們又不是真的情侶，她何至於此？你確定她的死是你拒婚造成的？”
古拙山河苦澀一笑：“仙君慧眼如炬，可笑我自負聰明，卻被這小小的障眼法蒙蔽了雙眼，後來我才知道，大齊太子出門遊獵，途徑泰山羊氏，被奉為貴賓，酒後撞見了菁菁……事後他毫無歉疚，大言不慚地告知羊氏，說他要納菁菁做側妃，羊氏的族老們商討了半夜，同意了他的無恥要求。”
族人認可了這門婚事，羊菁寧死不從，得知父親已經與大齊太子交換了信物，婚事無可轉圜，當晚自盡身死。
天亮之後，就是她的及笄禮，她再也無法出席了。
大齊太子不想背負“逼死貴女”的惡名，收回了定親信物，佯裝無事發生，很快離開了泰山地界。
這件事沒有傳開，卻造成了泰山羊氏與大齊皇室的離心。
太子乃儲君，繼位之後，記恨這件事怎麽辦？
雖然太子是做錯事的人，但朝堂權謀，隻論成敗，不論是非。
太子也明白他惡了泰山羊氏，怕羊氏背地裏搗鬼，讓心腹傳話給“泰山真君”，務必要盯緊羊氏的一舉一動，但凡有詭譎之處，搶先下手滅族。
“泰山真君”心知有異，灌醉了傳話之人，從他口中問出了羊菁死亡的真相。
他隱忍不發，琢磨著該如何報複的時候，泰山羊氏也暗戳戳給他傳話，告知他羊菁是因為被大齊太子非禮，不肯屈從下嫁，服毒自盡！
杜小草聽得蹙眉，那一代的羊氏家主真是夠卑鄙，自己的掌上明珠被禍禍死了，自己不去出頭，挑唆泰山真君去做出頭椽子，憑什麽啊？
萬幸泰山真君沒答應娶羊菁，這樣的人，一旦有了“翁婿”之名，不知道要被他裹挾要挾到什麽地步！
撇開大齊太子的淫-糜無恥，他在羊菁死後，是給了羊氏一族“賠償”的，幫羊菁的兄長謀了個“上大夫”的榮銜，在當時是炙手可熱的香饃饃。
羊氏貪心不足，禍水東引，想利用泰山真君對羊菁的善意，挑撥他跟大齊皇室的融洽關係。
千年前的泰山真君，除了鎮壓一地山水氣運，還有一個重要用途，就是監控轄下世家的不軌不法。
泰山羊氏再怎麽家規森嚴，害群之馬和敗家子還是有幾個的，都在泰山真君手下遭過罪，哪怕是羊氏族老、家主，也吃過不少悶虧，早就恨透了他的耿直。
把羊菁身死的真相透露給他，擺明不安好心。
泰山真君的做法出乎意料，他沒有去找大齊太子的麻煩，太子再怎麽混賬，畢竟是儲君，未來的帝王，除非泰山真君扯旗造反，沒有任何辦法。
他閉關半年，召回了羊菁的魂魄，把她收容在麾下做個小山神。
人死不能複生，能用另一種方式活下去，也是幸事。
對羊氏一族來說，這樣已經是難得的好結局。
後來發生的事，愈發佐證了泰山真君不做羊氏女婿的先見之明。
杜小草可是知道，羊菁後來被冥婚給秦紫胤的父親，她人已經死了，屍骨還要被至親出賣。
羊姑娘生前與大齊太子有夫妻之實，兩家還正式交換了信物，要納她為太子側妃，雖然事情沒能成，痕跡已經留下。
對外，羊菁依舊是未及笄而夭的世家貴女，按照當時的風俗，要結一門冥婚。
羊氏礙著太子，不敢把她嫁給其它世家夭折的未婚公子，那樣是結仇，不是結親。
最終，他們選定了秦紫胤的父親，雙方各有難言之隱，一拍即合。
可憐羊·小山神·菁，生前蒙受羞辱，死後還沒有姓名，連自己的屍骨都沒護住。
不止屍骨，她成為陰官之後，依然擺脫不了世間紛擾，眼前這座禿山，就是她的轄地，山猶如此，人何以堪？
那位非禮了她的荒唐太子連同大齊皇室，一起風流雲散，幫助她成為山神的“泰山真君”也落得眼前這般落魄不堪。
唯有泰山羊氏屹立千年，長盛不衰。
杜小草相信，這必然又是一個有趣的故事，可惜古拙山神不肯細說，淡然得讓杜小草唏噓。
想想她從“仙君”跌落成焦溪村姑，看似沒有怨言，心中自有波瀾，再看看眼前這位，從高高在上的“真君”淪落成荒野山神，依舊氣定神閑。
杜小草忍不住問他：“你的法相金身……”
“碎了，碎片全部扔進落神河，菁菁拚了性命，去河底幫我撿了回來，讓我苟活到今日，她自己……留在了河底。”
“……”
杜小草默了片刻，輕聲歎氣：“她是個好姑娘，知恩圖報，可惜姓了羊，攤上那樣一群家人和族人。”
她頓了頓，問古拙山神：“如今的泰山真君是誰？”
虧她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涅槃轉世後聲譽日隆，連山水正神都出來拜見，其實跟千年前一般，依然抵觸提防她，連麵都不露一下。
當年她蒙在鼓裏，稀裏糊塗被哄過去，如今非得讓這些人見識見識怠慢“仙君”的後果。
古拙山神懂得她的弦外之音，沒有落井下石，壓低嗓音替他的繼任開脫：
“她是女子，自號‘落霞元君’，生前也是泰山羊氏的族女，當年為了能及時頂上我的空缺，不惜自刎身亡，對宗族看得頗重。”
所以，這落霞元君雖然是桑弘洋這個“東嶽神君”的下屬，對桑弘洋卻是陽奉陰違，完全以泰山羊氏的利益為重。
杜小草進入轄地，她如臨大敵，蜷縮不出。
她麾下的那些山水小神，大多都是苟過千年的鬼精，對泰山羊氏與秦紫胤、若吾仙君的糾葛門清，更不會冒頭。
也就前泰山真君，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
杜小草額外饋贈了他兩壇彩雲間，致謝告辭，禦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