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棺槨輦車
舟子深以為然,佯裝追打女裝少年,一直追到朱雀仙舟附近,滯留了一盞茶時間,再回來時就瘸了一條右腿,滿臉狼狽。
楹娘還跟他吵了起來,把他連同那柄竹篙,一起轟出了酒鋪。
舟子醉醺醺地前往險灘,東倒西歪的模樣惹人側目。
剛走到僻靜無人處,就有心急的仇人按捺不住出手了,舟子左支右絀,倉皇逃奔,沿著寂寥無人的險灘騰挪閃避,甚至想要躍入水澤中顯出原形。
一張黑漆漆的巨大符籙兜頭扣下,痛得舟子悶哼一聲,踉蹌著差點栽倒。
這種符籙是用雷蛤的皮繪製而成,天生克製他這樣的水係大妖,被扣住之後,大半神通都施展不出來,也無法變回本體遁入水澤。
好大的本錢,好狠的心思,這是要生擒了他?
舟子本來是配合杜小草演戲釣魚,現在卻激出了凶性,嘶吼著跟隱匿在暗處的黑手搏殺,把兩個中年大巫打得抱頭鼠竄,便躥邊咒罵他“完蛋了”。
舟子放大抓小,一柄竹篙砰砰拍死了數不清的小雜魚,血肉飛濺的動靜聽得人心驚。
扔雷蛤符的那幫人樂得他如此,再凶橫也有極限,等他法力和氣力都耗盡,就是一條爛泥潭中的死魚,收拾起來不費勁。
雙方各懷心思,反殺維持了整整一柱香時間,舟子憑一己之力,滅殺了大部分暗算他的人。
僥幸逃走的幾個,還被杜小草補了刀。
舟子疲態盡顯的時候,一簇蘆葦叢中站出來十幾個穿黑色巫袍的男女,星光下看不清臉,也看不見巫紋。
“來者何人?!別藏頭露尾,有本事報上名來!”
“老鱷皮!你在這臭泥坑裏逍遙得太久了,忘了巫疆是誰的天下,今日你乖乖束手就擒,還能保住一條命,敢負隅頑抗,剝皮抽筋煉魂,勿謂言之不預!”
“呸!狗東西,屁話真多,有什麽邪門本事全都使出來吧,鱷爺我接著!”
雙方對衝,一方人多勢眾,取合圍之勢,水磨工夫消磨舟子。
舟子也沒了一開始的大開大闔,一柄竹篙揮舞地越來越慢,被對方覷準機會,從一塊巨石後高高躍起,拋出一張閃爍著赤色雷霆的大網,兜頭朝舟子扣了下來。
雷網落下來的同時,數十符籙、法寶、巫器從各個刁鑽角度扔向舟子,四麵八方都封堵住了他的逃生之路。
舟子站立的那塊泥地,也陡然變得硬如金鐵,無法遁地躲避。
眼看著他就要被扣在網中,一個更大的水晶罩無聲壓了下來,把所有人,連同那張雷網全都罩住。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網外還有羅網。
舟子哈哈大笑,撐著竹篙看笑話,被扣在水晶罩中的十餘大巫驚慌了,被數十把火翎劍刺穿眉心,噗通噗通栽倒在地,氣息全無。
屍體隨即燃起洶洶火焰,轉眼燒成一堆灰燼。
杜小草叮囑舟子留下善後,自己騰空而起,直奔數裏外的一處山巔,莽莽叢林中,藏匿著一輛黑兮兮的輦車,形似棺槨,幽森瘮人,四周還懸掛著許多螢火燈籠,更添邪魅氣息。
杜小草無聲靠近,憑五感六識精準鎖定棺車中的活人,出手就是殺招。
棺車警覺,當即騰空而起,堪堪避開了她的襲擊。
杜小草不想暴露身份,沒有使用火翎劍,用的多是符籙和其它法器,從神秘白袍人手中繳獲的仙劍“紅妝”,是用萬年雷劈桃樹芯淬煉而成,天生克製黑巫。
棺車無意顫抖,尋隙飛離了山巔,衝過山澗,沒入密林地底,遁地逃匿。
杜小草頭一回遇到這麽難纏的邪巫,禦劍急追,從凶魂穀中撿到的數百把仙劍,全都當成投矛一樣投擲入地。
敢如凶魂穀中的巫民,修為都不會很低,裝備也不敢太差,遺留下來的仙劍,就算被凶煞陰氣浸染,威能大減,當成箭矢、投矛還是綽綽有餘,一旦刺中那輛棺車,就是刀切豆腐的場麵。
躲在棺車中的黑巫嚇得目眥俱裂,一再調轉方向,躲避杜小草的襲殺,饒是如此,依舊被刺中好幾下。
受傷的黑巫悶哼慘呼,援救的同伴手忙腳亂,逃竄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杜小草腳踩紅妝,憑著五感六識牢牢鎖定地麵下的棺車,忽然扔出一枚山神印,這是大胤仙帝用來敕封神祗的璽印,看似小小一枚,蘊含無窮威能,落地立成一座巍峨山嶽,砸得方圓數十裏轟隆震顫,陷在地底的棺車差一點被震成碎屑。
銘刻在棺車上的血色符文一圈圈潰散,車中的黑巫全部七竅流血,道行差一些的當場就昏厥過去。
為首的老巫氣急敗壞,厲聲詛咒,法訣波動暴露了他的位置,被杜小草投擲的仙劍刺中了胸口,委頓倒地。
他旁邊的同伴趕緊操控棺車,喪家犬一般往地底深處遁走。
杜小草待要扔出山神印,卻發現棺車改變了逃遁的方向,不再鑽深山密林,而是調轉回頭,直奔險灘小鎮。
向死求生,賭杜小草不會搭上無辜鎮民的性命。
若是她敢在小鎮附近使用山神印,單是震動之力,就得震塌大半個鎮子,滯留其中的巫民能活下來不超過三成。
杜小草投鼠忌器,棺車也隻能陷在地底,不敢露麵。
她猜測這棺車雖然有“遁地”的神通,卻不能隨心所欲,“逃得快”和“遁得深”不可兼得。
深深遁入地底之後,看似避開了杜小草的襲殺,逃匿的速度卻慢得像烏龜爬,繼續往野外跑,被杜小草用山河印追著砸,死定了。
杜小草原路返回,跟舟子說了棺車躲在險灘小鎮地底的事,舟子哈哈大笑:
“放心吧,險灘是我的地盤,他們進來容易,想逃就難了……”
杜小草且信了他,心中不安,總覺得那輛棺槨一樣的輦車太邪門,她前世今生都是頭一回見到。
她提醒舟子:“那棺中的黑巫想要生擒你,動機不明,不能在他們長久滯留,必須盡快把他們找出來……”
舟子給傷口敷了藥,又猛灌了一通烈酒,立即就生龍活虎地開始搜地皮,要連夜把人搜出來。
地下百丈開外,那名胸口中劍的老巫奄奄醒來,見同伴自作聰明掉頭衝進鎮子裏,氣得咳血。
“大巫,沒辦法啊,那野丫頭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下手忒黑,一點活路都不給,咱們繼續往山林裏逃,死路一條……”
“豬腦子!跑來鎮上就能活了?那頭老鱷活了七八千歲,險灘小鎮就是他的爛泥坑,你闖進他的坑底下,能瞞得過他?能活著見到明早的太陽,就是祖巫庇佑了!”
“那……怎麽辦?”
中劍老巫恨恨半響,咬牙切齒地捏碎了一枚玉佩。
半個時辰之後,一名容貌清俊的藍袍男子,施施然來到險灘旁的一處亂墳堆,停在一座高大石碑旁邊,用力踩踏了幾下地麵,三長兩短的節奏頗為明顯。
不大一會兒,石碑開始簌簌顫動,從墳堆裏鑽出一個瘮人的漆黑“棺槨”,正是杜小草之前緊追不舍的棺車,沒有停在山巔時那麽巨大,蜷縮成了藤箱大小,被藍袍男子一把拎起來,裹上一塊黑布,背在身上往外走。
半途撞見氣哄哄地舟子,他麵色不變地繼續往前走,擦肩而過的瞬間,舟子按住他的肩膀:“小子,身上背的什麽?大半夜敢往鎮外跑?不怕死的嗎?”
藍袍男子一臉苦澀:“生計所迫,無可奈何,在下剛攬下一樁背屍的活,要趁夜運到險灘上埋了,馬上就返回。”
舟子嗯了一聲,放他離去。
進入楹娘酒鋪片刻,他火燒屁股一般追出來,街巷寂然,行人寥寥,哪裏還有那個藍袍男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