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萱草也是草
溪澗另一邊,杜小草的本體盤坐在水晶罩中,蹙眉歎氣,她分出去的那一縷神識,忽然失去了感應。
雖然無關緊要,心情卻有些鬱鬱。
那片大湖中的水,在金烏領地時並無異樣,穿過幾重空間裂縫後,卻發生了異變,凶險詭譎起來。
朱雀天巫問她打算怎麽處置這處空間裂縫?
杜小草做了個暴力手勢。
建一座房子耗時耗力, 拆一座房子就簡單多了,讓這處空間裂縫更加淩亂複雜,徹底隔絕一切聯係,也能解決問題。
讓杜小草詫異的是,她這邊還在琢磨怎麽動手最省心省力,那道空間裂縫已經緩緩蠕動起來,兩地之間依稀可見的畫麵越來越模糊,縫隙越來越嚴實,一柱香時間過後,徹底凝固。
杜小草五感六識運轉到極致,也隻看到一個寬袍峨冠老者的虛影,神似俊逸男子的祖父,隱約還聽到俊逸男子阻攔驚呼。
……
這頭傲嬌金烏怎麽都沒想到,所謂“家宴”,隻是個誆他離開湖岸的幌子,他前腳走,後腳祖父就過來了。
他察覺到異常重回湖岸,已經晚了。
“祖父何必如此?”
“怕族中有好奇心大的小輩,瞞著族中偷偷溜過去,英雄救美啊什麽的,惹出禍事。”
“祖父多慮了,我並不會……”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緊張這處通道?它合不合攏,與你無甚關係。”
“可是——”
他一時語塞,不自然地晃了晃袍袖。
老者斜睨這個他最看重的孫輩,揶揄道:“用不著你涉險,已經有人先過去了,你隻需要呆在族中,耐心等候便好。”
俊逸男子默然。
羽界這些年暗流湧動,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引發猜忌和禍事,他身為族中最有天資的小輩,長輩們嗬護備至,不讓他理會糟心俗事,隻管閉關增長道行,偶爾萌發些少年意氣,都被及時按住了。
他一時興起收攏了一縷來路成謎的魂魄,都被祖父察覺,似乎已經知曉那魂魄的跟腳,不許他摻和太多。
他緊緊護著衣袖,一副絕不可能交出的神態,轉身離開了湖岸。
老者在他身後歎息:“傻孫兒,還記得霸下老祖給你占卜的卦辭麽?”
俊逸男子腳下一頓,嗤之以鼻:“他早就老糊塗了,說得昏話豈能當真?”
“若真的應驗了呢?”
“那便是天命,命中注定會有此一劫,躲也躲不開。”
“……”
俊逸男子緩緩而行,神色寂寥中略有雀躍,抬了抬衣袖低笑:“還沒請教姑娘芳名?”
“小草。”
“太隨意了,不適合姑娘,改叫萱兒如何?萱草也是草,食之可忘憂,恰如我見到姑娘,心情馬上就會好起來。”
“哼!嘴上抹蜜也沒用,你祖父小題大做,把我這縷魂魄當成了眼中釘,恨不得馬上揪出來滅殺了……我昨日叉的銀蛟,不分大小,都不要給他吃,他不配!”
俊逸男子低笑安撫:“他平時不這樣,被霸下老祖的卦辭嚇住了,那霸下老祖神神叨叨,瘋瘋癲癲,說的話沒一句能信,也就我祖父信了他的胡說八道。”
“他說了什麽?”
“一些昏話,說之無益。”
俊逸男子果然是金烏中罕見的好脾氣,耐心地陪著他的小人寵閑聊,沒察覺他眉心的金烏靈紋,比從前色澤更深了一分。
……
天雀巫部中,因為溪澗幹涸,隱患消除,所有人載歌載舞,大擺宴席慶祝。
杜小草和朱雀天巫沒有參與,呆在那座木屋中,商討如何對付瓠巫部。
“按照往年的慣例,他們馬上就要來這裏進獻藥草,不管他們是被人脅迫利用了,還是蒙在鼓裏,都不能放過,一定要順藤摸瓜,挖出幕後的黑手!”
朱雀天巫說得凶狠,心中恨極了那個頑童一般的小瓠巫,看著天真無邪,心腸那麽狠毒,差一點就毀了天雀部。
天芒族長和天魃老巫聽到風聲,也跑過來打聽情況。
天芒族長雖然被族人厭棄驅逐,心中還惦記這族人安危,央求杜小草去一趟天芒巫部,救助成了“活屍”的族人。
天魃老巫也不狡辯了,承認族中也有此狀況。
“老朽讓孫兒出門遊曆,就是怕他也感染邪氣,淪為活屍。”
至於天魃部到底有多少人變成了活屍,這老巫也不甚了了,狀況絕不會比天雀巫部好多少。
杜小草猜測,天芒和天魃中招的原因,跟天雀這邊大同小異,都是先下蠱蟲,再扯著各種幌子進獻天材地寶,大概率是藥草,使用之後會加速“活屍”淬煉過程。
她原本還擔心,用水光鏡窺視棺槨輦車,看清頑童形貌之後,這人會受驚,不再來天雀部進獻藥草,結果真的來了。
一行人已經抵達溪澗,在溪邊點燃篝火過夜。
為首的頑童看著幹梆梆的溪底,驚歎天雀部的行動力,這麽短的時間,就除了這個隱患。
杜小草想見他,他也很想見見杜小草,當麵鑼對麵鼓地幹一場。
悄唧唧地躲起來再不露麵?不可能!
所有陰謀,遲早都得變成陽謀,杜小草插手,隻是讓時間提前罷了,接下來的戲,還要找之前安排好了的繼續唱。
瓠頑童和杜小草都很淡定,朱雀天巫卻氣得不輕,恨不得立刻就衝到溪澗邊,把罪魁禍首拍成肉餅。
黎嫗帶著孫子去溪澗邊“迎接”,一方有恃無恐,一方倨傲豪橫,針尖對麥芒一樣怪話連篇。
頑童譏誚老嫗的孫子:“怎麽讓你這麽個缺心眼來迎接貴賓?不讓其他辦事穩重的來?也是,你這樣的蠢貨死了就死了,不心疼。”
“放屁!你這個無恥混賬!還敢來我們天雀部……你死定了!連屍骨都別想剩下!”
老嫗的孫子叫巴郎,不但相貌俊俏,天賦也很高,所以才被寵得驕橫自大,一直都以為頑童是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誰知道是個居心叵測的惡魔,膈應透了。
頑童還敢提要求:“去告訴那個老朱雀,我要溪澗中所有剩下的水,還有用溪水淬煉過的所有陰木,讓他馬上準備好了,耽擱時間我是要殺人的。”
巴郎冷笑,甩手而去。
剛一避開頑童的視線,火燒火燎的讓人回去報信。
頑童早猜到他會如此,不以為意,把人當個傻子耍著解悶。
他沿著溪澗緩緩前行,發現幾枚金叉陷在淤泥裏,隨手抓起來,用力一捏,就捏成了齏粉。
躲在暗處的老嫗看得眼皮亂跳,這金叉最為人稱道的就是堅硬,被頑童隨手捏成粉末,若是捏人骨頭……細思極恐。
這一幕也落在杜小草眼中,她一直在用水光鏡觀察頑童,懷疑他也知曉溪澗下有空間裂縫的事情。
他在溪澗邊駐紮,就是為了趁夜查看究竟。
巴郎擔心他使壞,始終尾隨著。
頑童不滿,嘲諷他道:“你有一個好祖母,讓你能活蹦亂跳長這麽大。”
“是啊,家中長輩本事大,就是我投胎本事大,世上有些好東西,一生下來的時候沒有,這輩子都不會再有。”
頑童悻悻,目光變得陰鷙起來:“我出門時給自己算了一卦,說此行將有血光之災,那血要麽別人出,要麽我出。”
巴郎轉身就逃。
身後的頑童哈哈大笑,心神卻有些不寧,直覺本心有了瑕疵,有礙大道。
下一瞬,他的笑聲戛然而止,看向空中疾馳而來的火翎劍,杜小草落到他麵前,二話不說直接扔出捆仙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