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 黑水巫
夜深人靜，水濤翻湧，聽在耳邊極為催眠，杜小草卻驚得驀然睜開眼，坐在她對麵的天芒族長也醒了，不敢置信地站在窗前。
神祠建在河岸山腰的一處崖壁上，居高臨下，清楚看見下方憑空出現一條大河，原先一望無邊的桑田消失不見！
有些桑樹長得略高，樹冠還沒被淹沒，卻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河水還在暴漲！
秦紫胤沒想到他隻是砸了老黿一座神祠，就引出這麽大的動靜，看這架勢，是要跟他拚了？
害人在先，被找上門來還敢逞凶，秦紫胤的火氣蹭蹭冒上來，催動箬衣劍對準水底一通亂攪。
箬衣是木屬性仙劍，並不懼水，攪得河底一片淩亂，水勢漸漸凶險，拍岸咆哮，上漲的速度也不斷加快。
當年這條河從地麵消失，用了整整七日，現在重現於世，最多一晚上，天亮後就會恢複原貌。
杜小草擔心周圍的巫部被淹，數十把火翎劍飛上天空，赤焰彌漫，照得方圓數十裏猶如白晝，下方沉睡中的巫民警醒，有鑼鼓聲敲響，舉著火把的隊伍蜿蜒前來神祠。
杜小草看著滿臉晦氣的秦紫胤，忽然福至心靈，壞笑著問他：
“你當年在險灘遇到的那個黑水河惡巫，是男子還是女子？”
秦紫胤悻悻。
杜小草笑得見牙不見眼：“原來是看中了你的美色，要擄你回去做壓寨夫君呀，你嫌人家長得不好看，不答應，也別記幾百年的仇，追上來喊打喊殺嘛……”
天芒少族長也壞笑：“他這趟來，看在那惡巫眼裏，是天鵝肉自己飛到她碗裏，搶定了。”
杜小草真沒想到這一茬，看這河水一夜重回的氣勢，還有可能。
日升三竿，黑金河已經暴漲數十丈，水波蕩漾，陽光下金光粼粼，沒有傳說中黑霧縈繞。
幾個連夜趕來的小巫部，目瞪口呆地看著被淹沒的桑田，心疼得眼眶發紅，這是他們祖祖輩輩幾百年來的安身本錢，忽然沒了，以後如何生存？
天芒族長不以為然，厲聲嗬斥：“此地有凶煞邪祟作怪，速速退開！”
河水一夜重回，任誰也曉得有古怪，桑田沒了不要緊，守著這河水，捕魚栽藕一樣過日子。
當務之急是保證性命。
幾個小巫部商議過後，剛要退走，河心忽然躍起一頭十幾丈高的巨黿，昂然豎立在半空，漆黑如墨的外殼，肉乎乎的頭顱，粗壯有力的四肢，連尾巴都有一丈多長，拍打著下方的河麵，水花四濺。
巨黿看見秦紫胤，碗口大的眼睛骨碌碌亂轉，口出人言：
“秦公子，許久不見，你越發俊得惹人憐了……”
杜小草忍笑忍得難熬，秦紫胤氣得麵色漲紅，箬衣劍指著河麵上的巨黿：
“你是人是妖？！”
當年初見時，她雖然沒臉沒皮地糾纏他，卻是人形，此刻從河中躍起，卻是一頭巨黿，人和黿，天壤之別。
巫疆雖然奇詭，也有巫部的人能短暫化為獸身，真正的大妖卻寥寥無幾，險灘老鱷也不算真正的妖物。
這頭巨黿，最多是半妖。
果然，她接下來的話泄露了跟腳。
“秦公子，當年我去險灘，是聽人說老鱷化人後魁梧英俊，想把他擄回來長相廝守，誰知道遇見了你，比那頭老鱷強了起碼幾百倍，就轉了心腸，誰知你這麽不解風情，撒腿就跑，怎麽找都找不著，惦記了你幾百年，現在自己找過來了，合該咱們有一場良緣。”
杜小草聽著她無恥至極地話，笑容漸漸消失，擋在秦紫胤麵前：
“想擄走他，先要過了我這一關。”
“姑娘雖然厲害，卻奈何不得我，一個男人罷了，何必傷了和氣？勸你乖乖放手吧，免得我劃花了你這張勾人的小臉……”
話未說完，秦紫胤已經從河岸消失不見。
一直懸在半空的巨黿也重新沉入水中。
杜小草事先隱匿在水底的十幾把火翎劍，居然沒能阻攔住她，被她全部避開了。
明明看起來那麽笨拙的身形，入水後靈巧得像穿花蝴蝶。
天芒少族長笑得沒心沒肺，真被他這張烏鴉嘴說中了，秦紫胤來到黑水河畔，就是天鵝肉自己飛到碗裏。
千年前那頭雷隼，把他困在祠廟中，躲開了這頭巨黿的魔爪，否則他就慘了。
杜小草心情鬱結，從芥袋中拿出那枚山神印，催動後扔在河岸邊，想靠地震把巨黿震出來。
然而山神印落到地上後，依舊是小小一枚，沒有像從前那樣變成大山。
杜小草稍一愣怔，明白過來，心情難以名狀。
收起這枚已經被廢黜神通的璽印，從獸囊中拿出一頭土蛟，讓它掘地百丈，直抵巨黿的老巢。
這麽多河水，不可能憑空消失，地下必定有暗河想通。
她的水晶罩水火不侵，罩住身體之後就可以入水。
周圍的幾個小巫部，看著河水緩緩退去，重新露出被淹沒的桑田，一時間不知道該喜該悲。
他們的祖上，真不知道此刻藏著這麽一頭巨黿，來此安家之後，後人日夜在一頭巨黿身上討生活，隨時可能被一口吞了，想想就發慌。
天芒族長找了幾個相熟的壯巫，結伴去天芒部報信，請他們派人來援手。
杜小草帶來的土蛟幹活賣力，很快就挖出一個一丈方圓的深洞，直達下方的暗河。
杜小草催動箬衣劍開道，罩著水晶罩，倏然潛入。
巨黿沒想到她這麽輕易就闖進來，慌了，厲聲怒喝：“你是什麽人？”
“若吾仙君。”
“……”
巨黿聽到這麽個名字，覺得耳熟，默念了幾遍，驚得黿頭支棱，碗口大的眼睛死死瞪著杜小草：
“就是……那個仙君？”
“巫疆隻有一個仙君，就是我。”
“仙君饒命！我一時糊塗，冒犯了仙君，仙君別跟我一般見識……”
她語無倫次地求饒，身體卻悄悄後退，退到一麵山壁前，倏然消失不見。
杜小草冷笑，真是有夠狡猾。
她這幾百年都藏匿地底，不知道在鼓搗什麽東西，對外麵的事情一無所知，還以為她能逃得掉呢。
黿與龜類似，都及其長壽，這女子的年紀不少，擄來的男子也不少。
杜小草一路查看，找到一處用青色玉石削鑿成的祭台，上麵或站或坐或躺著數十男子……屍骸。
看身上的穿戴，幾乎都是巫疆男子，身材魁梧，靈紋閃亮，死得時候還都在壯年。
屍骨沒有入土不說，魂魄還被拘禁在中間的祭壇裏，當成燈油燃燒，魂火輝煌，時不時浮現出一張張猙獰痛苦的人臉。
杜小草看得心驚肉跳，怎麽都沒想到那頭巨黿還有這種變態嗜好。
隻看到那些壯年身亡的屍骨，還能說死因是因為“意外”，這些魂燈表明，他們絕對都是巨黿害死的。
抽魂點燈，一直都是巫疆最陰邪最讓人觳觫的巫術，死後還不得安生，更不能轉生。
感謝那頭雷隼，沒有讓秦紫胤落入此地，否則也成了祭台上的一具枯骨。
杜小草打定主意，非得那頭巨黿活捉了，好好炮製一番，讓她也嚐嚐被抽魂點燈的滋味。
按秦紫胤所說，當年圍住他的“黑水巫”有七八個，去掉一個領頭的巨黿，還得有幾頭巨黿伺候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