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巧嘴說書人
杜小草聽得眯起眼，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六根尾巴的血狐不是大白菜，放眼巫疆沒有幾頭，老者口中的這一頭，多半就是雪姬。
“咱們沙澤之中，多年前曾經有過一個巫部，男子英俊雄壯，被血狐盯上了，扮作弱女子經過，被巫部的人強擄進去，過了幾天有人去那巫部購買藥草，發現整個巫部的人全部死光了，死相非常淒慘，全都被吞噬了血肉，屍骨隻剩下皺皮裹著一副骨頭架子，嚇死個人！”
白袍老者說得惟妙惟肖，仿佛親眼目睹一樣，還危言聳聽的提醒眾人：
“那頭血狐吃順了嘴，說不定還會再來沙澤，你們這些精氣神足的後生小輩小心著了，別被血狐的美色迷暈了頭，一夜酣暢，天亮出喪！”
圍觀的聽眾哈哈大笑，罵白袍老者“老不羞”，有膽大的還起哄：
“怕什麽血狐白狐，若敢來找小爺，小爺就把豔福享了，把它的皮毛扒了，天亮了給它出喪！”
說書老者麵無表情，轉而說起下一樁怪事，說沙海深處，忽然湧現數不清的血蠍子，劇毒傷人，其中有幾頭還成了氣候，到處攻擊巫部，連天蠍部都無可奈何。
“最後還是前日那場暴雨，引來了天雷，轟隆一聲，把幾頭大蠍子劈成了灰燼，天亮之後，有一個商隊經過，循著焦糊的氣味找到一片山坳，發現幾頭燒焦了大蠍子，每一頭都有十幾丈長，就那麽活活被劈死了，山坳裏白骨遍地，都是那些蠍子吞噬的行人，造孽喲。”
老者搖頭唏噓，聽的人卻沒有反駁，反而高聲低聲議論起來，說確有其事，真有這麽一場暴雨，真劈死了幾頭怪物，分不出是蠍子還是蟒蛇，總之很大很長很可怕。
杜小草微微蹙眉，她這幾日都綴在天蠶部一行人身後，雖然也經過許多綠洲，可還沒得及聽他們叨叨什麽，人就被雪姬迷惑，神誌不清死於非命，她還是頭一回知道老者說得這個八卦。
有人開口問說書老者：“確定了是毒蠍子？不是沙蟒？”
老者冷嗤一聲，不屑回答。
那人吃癟，往老者麵前的缽盂中扔了幾顆銀豆子，叮啷悅耳的動靜，讓老者心情舒暢，點點頭道：“那商隊的人把山坳裏被劈焦的屍體扒開了，確定是毒蠍，雖然已經遭了天譴，餘毒還讓讓個商隊遭了秧，死了一大半的人，剩下的那一小半就發了財，把山坳裏的財貨席卷一空，昨日才離開隘口，往後就大富大貴嘍！”
打賞的人氣餒，他追問的原因，不止是好奇心，是想著趁機發個橫財，但現在人已經得手，還離開了隘口，無可奈何。
白袍老者睜開一隻眼，斜乜那人，似乎還有未盡之言。
那人也乖覺，立刻又逃出一把銀豆子，扔在老者身前的缽盂裏。
老者哈哈大笑：“諸位有所不知，那離開的商隊，雖然運氣不錯，眼皮子卻淺，見識也短，鳳凰不落無寶地，毒蠍子也差不多，平白無故，怎麽會都聚攏到一個山坳裏？商隊的人急慌慌撿了些白骨留下的財物，就離開了山坳，卻忘了順藤摸瓜，找出山坳裏最吸引毒蠍的寶貝，你們說，是不是很笨？”
一番話，聽得眾人麵麵相覷，覺得忒有道理。
扔了兩回銀豆子的那人，心癢難耐，居然又扔出一把金豆子，追問說書老者山坳的詳細地址。
老者笑而不語。
那人便繼續往缽盂中扔金豆，一連扔了七八次，臉色都扔得綠了，老者才笑眯眯地端起缽盂，揣進懷裏，招手示意那人附耳說話，嘀嘀咕咕了好幾句，猛然推開他：“就是那兒，趕緊過去，遲了就被人先下手為強了！”
那人猶豫一瞬，泥鰍一樣離開人群。
氣氛被推高到極致，陸續又有人打賞了老者一些散碎銀子，催促老者繼續說故事。
老者盯著眼前銀閃閃一片，笑得辣眼睛，捋來了捋下巴上的胡須，繼續說天神殿一朝覆滅的是奇事。
“俗話說得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想那天神殿，紮根沙澤三百餘年，氣焰熏天，殿中子弟無論到了那兒，都豪橫跋扈，煊赫如天蠍部，遇到了他們也得忍氣吞聲，就這麽一尊龐然大物，說沒就沒了，有人去查看過，除了一堆碎石頭，一堆臭烘烘的屍骨，啥都沒剩下，連他們殿門外的鬼澤湖，都一起失蹤了！”
“哈哈！報應啊！”
“這夥人不是自稱什麽‘祖巫仆人’嘛，關鍵時刻，怎麽不喊祖來救他們？”
“什麽祖巫仆人，都是胡說八道嚇唬人的，祖巫怎麽可能有他們這種豪橫惡仆？多半是祖巫知道了他們的惡行，親自出手懲戒，把他們連人帶神殿全都抹殺了，警醒後人！”
“……”
七嘴八舌的憤慨之語，聽得人發噱。
老者滔滔不絕，時不時還摘下腰間的酒葫蘆，喝一口潤舌，趁著微醺的醉意，又說了好幾樁蜃獸迷魂、巫部遭殃、綠洲遷移的詭譎之事，尤其是最後一件事，所有人都支棱起耳朵聽。
沙澤中的綠洲，並非亙古不變，時不時就可能消失不見，往來的商旅若是消息不及時，誤以為某處的綠洲還在，饑腸轆轆趕過去的時候，卻撲了空，又遇到沙塵暴，趕路受阻，就可能喪命。
說書老者常年盤踞城中，跟往來商旅熟稔，從他們口中打聽到許多靠譜消息，說書的時候轉達商隊、巫部和行人，這也是他聽眾雲集的原因之一。
大多數的時候，他的消息都很靠譜，寧聽錯，勿放過，萬一攤上了，小命就懸了。
老者口中的“蜃獸”，也不是空穴來風，是和綠洲消失並列的恐怖事。
沙海之中，行人看到的和聽到的，未必就是真實的，有可能是蜃獸作弄，好色之徒會看到妖嬈美人，饑渴之人會把藍天當碧海，貪婪之人會把沙丘當金山，還有人對著一株胡楊發瘋劈砍，誤以為是曾經的仇人……
但凡中了這種幻想荼毒，就很難憑自己的理智脫身，幾乎都稀裏糊塗喪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