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七章 憨皮未必是炮灰
兩人一起往地麵下墜。
墜得非常緩慢。
渡鴉看著焦急,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加速,全部無效。
一縷纖細如發絲,卻犀利如寶劍的森然氣急掠過頭皮,削掉了他頭頂戴著的皮冠,連帶著還削掉了一縷灰白發髻,驚得渡鴉渾身發毛,生怕一個不巧,被這縷森然氣機割斷脖頸。
天卜少巫救了他,不滿他的莽撞,沉聲告誡:
“方才你還勸贏生公子小心,輪到你自己,這麽冒失?若非我碰巧路過,你已經是一具屍體。”
渡鴉老巫羞臊難堪,無言以對。
終於落地之後,他立刻從袖中取出幾張符咒,激發後拋入半空,飛的有高有低,最高的也不過離地百丈,最終都被碾碎,化作齏粉。
渡鴉抬頭去看剛才神出鬼入的森然氣機,已經無跡可尋,他驚駭問天卜少巫:
“方才那是……護山大陣?”
“隻是殘破的殺招之一,如果是完整的大陣,咱們全都得死在這裏,不怕你笑話,我已經後悔進來了,正想去找城主的那對愛徒,帶他們一起離開。”
“他們還沒有吃過大苦頭,又貪戀寶地,怕是不會肯聽你的勸。”
“所以我才來找你。”
“我隻是城上城的一個供奉,看著地位很高,其實就是城主花錢養著的高等仆婢,說出的話,小主人們聽是給麵子,不聽我也無可奈何,還不如少巫大人您有麵子呢。”
他說得唏噓,雖有訴苦推脫,大抵也是事實。
城主的那一對愛徒,其中一人必定是將來的城主,叫贏生的男子還好,聽得進人勸,那個叫薰衣的小娘子,背地裏頗有些嬌蠻。
渡鴉老巫頓了頓,問天卜少巫:“你轉過了一圈,有沒有發現這座秘境有活人?不是外麵闖進來的那些活人,原本就生活在此地的活人?”
天卜少巫搖頭:“我用秘法查看過了,全都是外來客,本地全都是枯骨,連活著的鬼物都沒有,隻剩下各種殘破的山水禁製維持運轉,巫疆之地,從未有過這種仙家宗派,猜測是偶然墜入巫疆,它是會跑會動的,我們從天巫城外進入這裏,現在它有沒有移動,有沒有離開天巫城,誰也不知道。”
渡鴉老巫真驚了,之前那點黑肚腸全都縮了回去,隻想先把性命保住。
他剛才飛得那麽高,目力籠罩方圓百裏,更遠的地方,就看不清了,凝聚巫疆十萬裏之地精粹的天巫城,占地也不過百裏,城中隨處可見荒地,堂堂天字號巫部麾下的坊市,都能弄成亂葬崗,可見凋敝荒涼。
跟這座秘境相比,就像茅屋和豪紳府邸那麽大的差距。
天卜少巫見多識廣,看得更遠,他在想這麽一座驚世駭俗的“小洞天”,怎麽會忽然出現在天巫城外,還恰好被山野樵夫撞見?
萬一是個坑,跳進來這些人,還有沒有機會活著離開?
他已經發現此地光陰流速與外界懸殊頗大,這就斷絕了眾人找不到出口,在此地修煉安居的念想。
十天就是外界半年,得有烏龜那般的長壽,才能苟活下去。
渡鴉老巫倨傲全無,眼巴巴看著天卜少巫,希望他能想出離開的法子,惠及到自己。
他渡鴉雖然已經老得黃土埋到眉毛,還惦記著破鏡長生,建功立業,可不想憋憋屈屈死在此地,成為眾多枯骨中的一具。
天巫少巫壓力山大,暫且想不出好辦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當是一場砥礪道心的奇遇,拐個彎,就能柳暗花明。
……
山巔的宮殿,看似不大,進去之後浩瀚如海,肅穆森嚴,讓人頂禮膜拜,忍不住就想要跪下去。
真正彎腰屈膝的,卻隻有許姓貴公子一人。
杜小草踢了他一腳:“醒醒!別犯渾,跪下你就起不來了!”
許姓貴公子霍然警醒,看著馬上就要觸碰地麵的膝蓋,忙不迭地站起來。
“怎麽回事?我怎麽會去跪這種山野淫祠?!”
大胤世家公子,骨子裏都是倨傲桀驁,跪自家先祖和仙帝都未必心甘情願,何況巫疆蠻夷之地的野巫野神?
還跪下就起不來?
最不想下跪的人,卻最先屈膝,當然是幻陣的功勞,起不來也不是嚇唬誰。
許姓貴公子悻悻懊喪,覺得自己丟了人。
杜小草沒他那麽多內心戲,抬頭仔細打量宮殿中央供奉的神像,不是野巫,也不是野神,而是一尊威嚴氣派的金身神祗,坐姿,麵容英朗,目視前方,左右手做拔劍出鞘狀。
杜小草的注意力不在這裏,眯著眼緊盯著“神祗”頭頂的魚尾冠。
跟流雲宗弟子戴的那一種更加精致氣派,紋理也更加酷炫。
杜小草懷疑,流雲宗的先祖是不是來過這座秘境,仿照此地的一切開宗立派,跟此地相比,流雲宗的山寨氣質太濃。
神祗金身像前方,擺放著一張巨大無匹的香案,似乎是把一整棵玉化的大樹橫剖而成,中間擺放一隻小小的黃銅香爐,香火依舊在燃燒。
她驚訝之下,詢問在場眾人:
“誰點的香?”
老道士、許姓貴公子、中年壯巫麵麵相覷。
老道士猜測是之前闖進來那三男一女點的香,乞求神祗庇佑嘛,有用最好,沒用也不虧什麽。
杜小草依舊蹙眉,若是其它尋寶人點的香沒什麽,若不是呢?
許姓貴公子不滿剛才“屈膝下跪”,氣哼哼地上前,想要掐滅香爐中的香火泄憤。
許姓老道士一把薅住他,“公子,小心馳得萬年船!小心有詐!”
杜小草也翻了個白眼,這貨蠢死自己不要緊,連累旁人就不好了。
中年壯巫也勸阻:“我覺得這香火不是尋寶人點的,這銅爐品相這麽好,就算是巫寶,帶出去也是件稀罕物,分量又不重,隨手就能拎走,見到它的人,第一個念頭就據為己有,而不是上香,就算有人想求庇佑,不會所有進來的人都這麽想吧?”
許姓貴公子被說得顏麵無光,悻悻擺手:“別磨嘴皮了,趕緊動手找東西,找到了馬上離開,萬一再有旁人闖進來,咱們想脫身就難了!”
杜小草悄悄問老道士:“你大胤和巫疆都遊曆過,認不認識這尊神像是何方神祗?”
老道士搖頭:“從未聽聞,那麽厚的金身,大胤五嶽正神都沒他氣派,肯定不是七十二洲的神祗,巫疆這邊信奉祖巫,不會供奉這種野神,他也未必就是神祗,也可能是仙家宗派的開山祖師爺。”
老道士邊說邊倒退幾步,遠離這座金身神祗,去往其它方位尋寶,
杜小草凝視這這座神像,乍一看覺得平平無奇,看得久了,莫名就有了磅礴浩蕩的氣勢,仿佛登高觀滄海,滄海成桑田,雄渾氣勢攝人心神。
她心中嗟歎的時候,中年壯巫從背後的大竹筐中取出三支祭香,點燃了插進香爐中。
許姓貴公子氣笑了,覺得這蠻荒憨皮真是豬油蒙了心,見到一尊野神就卑躬屈膝,難不成還指望憑這三支香的香火情,就能在秘境中獨占鼇頭?
想屁吃!
除了杜小草欲言又止,許姓貴公子和老道士都幸災樂禍,沒有出言阻攔中年壯巫的冒失,還想通過他的冒失,判斷剛才那番猜測和擔憂是真是假。
中年壯巫燒香的後果,要麽是安然無恙,沒有觸發任何要命機關,他們就可以大步上前,搶走香爐。
如果觸發了機關,他們已經退到殿門口,隨時可以逃之夭夭,不會被中年壯巫連累。
殺身之禍是旁人的,福緣是自己的,小香爐是千方百計要弄到手的。
中年壯巫這種憨皮,是白送的探路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