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二章 誘餌草
胖嬤嬤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秦紫胤的話聽著刺耳,仔細回想確實如此,白溪老祖正在重金求購養魂木,要替女兒重聚肉身,雲瀾老祖也急急要趕回,要替寶貝兒子重聚神魂,從前以為不可能的事,有了白錦瑟這個成功例子,他哪裏還坐得住?
便是杜小草,也淡定不了。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確定,秦紫胤是“野小子”的傳話人,野小子利用他想做雲瀾貴婿的心思,引誘他入彀。
杜小草不介意他入彀,介意他瞞著自己,氣鼓鼓找上門尅他:
“說,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很多,你想問哪一件?”
杜小草:“……?”
不過是暫別了時日,秦紫胤的變化卻天翻地覆,明明皮囊還是那個人,內瓤卻讓人犯嘀咕。
雲瀾長老為了以防萬一,動用了兩件仙寶驗明正身,確定他真的是秦紫胤,沒有被什麽人奪舍。
秦紫胤看了杜小草片刻,低聲問她:“你父母生前就已經是怨偶,貌合神離,若是你父親的神魂重新凝聚,你是希望他們在一起,還是——”
“我當然希望他們能在一起,但不想勉強他們任何一方,若是真的沒感情,靠牽絲術就是悲劇,早早分開,各自尋找所愛更好。”
秦紫胤微笑:“仙君果然明白事理,不像那些宵小鼠輩,隻關心他們眼前的利益。”
“我那外祖……一時糊塗,其實沒那麽——”
“你很了解你外祖?他幹的那些壞事,千刀萬剮都嫌便宜了他!不肯嫁女就算了,那野小子跟腳不明嘛,怕女兒吃虧受騙,另擇貴婿沒問題,他不該見財起意,女兒不舍得給別人,還貪圖別人的聘禮,為了一根打龍鞭,把人推去空間裂隙,若非野小子運氣夠好,骨頭渣都不會剩下,好不容易回來了,當然要討個說法,你那外祖坑人坑出甜頭,這些年怕是沒少幹這樣的壞事——”
“沒有!他就做過那一件虧心事,時常不安,後悔得很。”
“你怎麽知道?”
“我小時候在白溪住過一陣,有一次他醉了酒,嚎啕大哭,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當時我聽不懂,現在懂了,他的愧悔是真心的。”
杜小草說得篤定,秦紫胤不以為然,待要再說幾句,杜小草忽然轉了話題,問起他道行暴漲的事。
“你是怎麽辦到的?”
“因禍得福。”
“怎麽說?”
“我被雷隼困在險灘祠廟一千年,不止是簡單的囚禁,那些雷隼重傷垂死之前,把他們畢生的修為都灌注到了我身上,想日後有機會的時候重新取用,我這個大胤仙帝在他們眼裏,就是人形容納器,他們籌謀得非常周全,可惜漏算了你,功虧一簣,那些修為埋在我體內,我雖然有所察覺,卻不能自行調用,秘境之主幫我摸清了路徑。”
這個說法非常合理,杜小草挑不出毛病,按捺下心中疑惑,問他秘境之主去了哪兒?
秦紫胤搖頭:“他在羽界樹敵頗多,不好公開露麵。”
“原來他也有怕的時候。”
“好漢難敵群毆,他躲起來是識時務,真要單打獨鬥,他也不會怕了誰。”秦紫胤語氣憤懣,斜睨了杜小草一眼,提醒她千萬小心,“你祖父一時半刻回不來,祖地這邊全靠你撐著,小心有人使壞,那些長老未必可靠,你那外祖更不可靠,這世上除了自己,罕有靠得住的東西,你涅槃過一次,該明白這個道理。”
杜小草鬱鬱,當年她就是犯了“輕信”的錯誤,才隕落東鳧山脈。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秦紫胤:“你說的那些不可靠裏,包不包括你自己?”
“當然包括,你現在是雲瀾的帝姬,對身邊出現的男人,無論是新人還是舊人,都要小心謹慎,無論他們嘴上說得多麽天花亂墜,都當笑話聽聽,若論言語誠摯,誰能比得過當年的紫胤公子?那些哄人的話,我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汗顏,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我要引以為戒,帝姬你更要引以為戒,不要被同一塊石頭絆倒。”
杜小草訕訕。
秦紫胤這番話說得過於袒露,且誅心,真相總是血淋淋的,看一眼就心悸。
秦紫胤還不罷休,繼續道:“當年在岐山驛,我們相識相知,我以為自己能護你一世周全,到頭來卻沒能為你做什麽,反而成了別人害你的一把刀。”
“我……沒有怪你!”
“糊塗話!你怎麽能不怪?若換了是我,遇到這麽一個言而無信且愚笨的繡花枕頭,早就一劍戳死了他!帝姬心善不舍得出劍,我自己也舍不得事,隻能盡量彌補,把當年允諾你的話兌現了,餘生千年萬年,隻要我還活著一天,就會豁出性命保你安然,有劍出劍,有錢出錢,不枉帝姬昔年一番繾綣垂青。”
杜小草聽得梗在心田,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
胖嬤嬤適時出現,催促杜小草回去休息。
杜小草順利走遠,秦紫胤也返回宅院,原地隻留下胖嬤嬤發怔,守門叟無聲浮現,盯著秦紫胤漸遠的背影,唏噓道:
“這年輕人還不錯,有點擔當,比最近跑來求親的那幫廢物要強。”
胖嬤嬤不以為然:“看人不能隻看表麵!”
“不看表麵,看內瓤,這年輕人也不錯嘛,這麽點的年紀,這麽強的道行,放眼羽界挑不出幾個,想想咱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本事稀鬆得沒眼看,他已經能雄霸一方。”
“他是個沒根基的雜魚,咱們帝姬是雲瀾將來的當家人,兩人不般配!”
“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你懂得啥叫根基?什麽家世、盛名都是虛的,道行和修為才是真的!你覺得他孤身一人沒有幫襯,其實再好不過,這樣的人沒有拖累,沒有包袱,剛好給帝姬做夫君,還省了那些累贅煩心事。”
守門叟說得振振有詞,胖嬤嬤心中不讚同,卻也找不出話來反駁,賭氣離開了。
守門叟也收起精氣神,重新變回那個步履蹣跚、渾渾噩噩的老者,一步一挪地回到自己常蹲著的角落裏,頭頂月光燦然,籠罩著他,讓他看起來比平日裏活泛許多,心中微微懊惱不該跟胖嬤嬤爭執,跟固執已見的女子講理,就是上趕著找不痛快。
隔天一早,秦紫胤照例要出門去,守門叟擋在門口,惺忪著眼睛斜睨他。
秦紫胤皺眉警告他:“你不是我的對手。”
“是不是,打過了才知道。”
守門叟說罷,擺開架勢,以他和秦紫胤微軸心,原地騰起七彩迷霧,牢牢籠罩住兩人,隔絕了四周的窺視和圍觀。
連聲音都沒有傳出一絲出來。
黑岬嚇壞了,衝著七彩迷霧大喊大叫:“殺人啦!看門老頭發瘋殺人啦!”
他扯著嗓子吼了一盞茶時間,嗓子都要喊啞了,沒有任何人搭理他。
隨著他的喊叫,眼前的迷霧漸漸變得稀薄,隱約能看到兩個人影麵對麵站著,相距一丈的距離,各自掐手訣施展仙術,鬥得不亦樂乎。
勝敗不曉得,但對秦紫胤來說,能邁出大門出去,就是勝利。
得勝之後的秦紫胤,手持折扇奚落守門叟:“老人家真的老了,這點本事不夠守住門戶,若真的來了強敵,你不是一合之敵。”
守門叟冷笑:“死戰而已!”
黑岬哈哈大笑:“你這老頭,煮熟的鴨子就剩下嘴巴硬,你死了有什麽用,能保住帝姬,能保住雲瀾祖地?過幾天有人來征兵,你這老骨頭能替帝姬出戰?到了戰場上,你能護住她周全?”
守門叟訝異:“什麽征兵?!”
秦紫胤也愣了,問出同樣的問題,身為元龍仙帝,“征兵”兩個字的表麵意思他明白,羽界這邊是怎麽回事他就不曉得了。
照黑岬的說法,羽界的征兵沒甚不同,就是各大妖部按照約定,出足夠數目的妖兵,自備符咒、仙寶、盔甲,去空間裂隙迎戰來犯之敵。
秦紫胤長籲一口氣,覺得這跟杜小草沒關係,隻要從族中挑一些能戰聽話的炮灰送出去即可。
黑岬搖頭:“這一次不行,要帝姬親自披甲上戰,頂替他祖父的空缺。”
秦紫胤氣笑了:“帝姬能跟雲瀾老祖相提並論?”
“所以啊,凶險來了,她的道行修為不及雲瀾老祖一成,不能出戰大妖,就得當誘餌被扔出去,引誘大妖來擒拿捕殺她,方便羽界這邊的高手狙擊,雲瀾老祖脾氣不好,對頭烏泱泱,報複不了他,全都報複到他孫女頭上,扔出去的‘誘餌’嘛,一個不小心就真被吞了,還找不到使壞的黑手。”
秦紫胤氣得臉色發青,看向守門叟:“他說得是不是真的?”
守門叟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目光凶戾地瞪著黑岬:“你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黑岬扛不住兩人的威壓,瑟縮了下脖子,小聲嘀咕:“我自有消息渠道,這事情千真萬確,最多三天,就會有人上門來,你們想好對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