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 此黑岬非彼黑岬
一夜過後,晨光漸明,他衝著身後的古樹踹了一腳,提醒杜小草該起身了。
“趁著人少路寬,咱們先行一步。”
杜小草深以為然,一躍而下,跟著人群疾步前行,繞過一片古樹林,遠遠看見前方巍峨山巔上,有個峭拔的人影,沿著山路練劍,翩躚身姿賞心悅目,往來劍意流轉,看得人目眩神迷。
秦紫胤也怔了片刻,問黑岬:“這是誰?”
“誘餌。”
“……”
黑岬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斜睨了前方山巔上的人影一眼,“都是花架子,不值一哂,這麽大張旗鼓地賣弄,不嫌丟人。”
杜小草忍俊不禁,認定他是嫉妒,憑她的經驗看,山巔上的俊彥名副其實,等閑人無法望其項背。
金烏太子道:“來此地的俊彥,但凡有些名號的,都會挑一個日子,在山巔上展現一回。”
“然後呢,就是約架?有人上前挑釁,下方的人圍觀看熱鬧?”
秦紫胤問得不屑,金烏太子笑而不語,默認了。
黑岬又打了個哈欠:“挑個視線開闊的好地方等著吧,馬上就會有人上前挑釁,是輸是贏,是龍是蟲,就看這一天了。”
杜小草不滿他鄙夷的語氣,詰問道:“從前你沒那麽酸,這幾天怎麽了?心態要放平,嫉妒是一種不好的習慣。”
黑岬哈哈大笑:“帝姬說笑了,我豈會嫉妒這種貨色,他們也配麽?”
杜小草:“……”
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不正常,她無力吐槽。
一行人挑了個小山頭站著,遙望前方即將爆發的熱鬧,黑岬喋喋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渾水摸魚,像這種約戰,也有空子可鑽。”
杜小草訝異:“怎麽鑽?”
“砸錢啊,名聲在外又沒真本事的大妖後輩,怕這一天出醜丟臉,就事先花錢,買通名氣跟自己差不多的俊彥,輪番上前約戰,打得熱熱鬧鬧,最後惜敗一招,讓他蒙混過關。”
杜小草不信,這種約戰關係到名聲,誰肯自汙羽毛?這還關係到身後妖部的聲譽,誰肯輕易放棄?
秦紫胤出身鹹陽秦氏,七十二洲世家門閥林立,他見慣了這種伎倆,倒是沒有詫異,還提醒杜小草:“不是所有的俊彥,身後都有一個大世家、大妖部,有些人出身平平,或者被家族除名了,缺少錢財傍身,就會參與這種事。”
黑岬笑得更開心,誇讚秦紫胤懂行,“那些出身不顯的俊彥,為了獲得大妖部支持,獲得足夠的錢財,犧牲一點虛名算什麽,他們那樣的小妖,名聲太大就是靶子,被人圍殺是遲早的事,不如輸一輸,既能換好處,又能保平安。”
杜小草不以為然,這樣的騙局,漏洞太大了,大家隻要看看某個大出風頭的“俊彥”,打敗的都是那種沒有家世背景的對手,就會懷疑有貓膩,頭幾次還罷了,天長日久,是沒辦法維持下去的。
杜小草說出自己的疑惑,金烏太子微笑附和:“仙君聰慧,不會被那些胡言亂語的小人蒙蔽,這世上從不卻蠅營狗苟,卻也有磊落光明,眾目睽睽之下的約戰,想要作弊太難了,偶一為之還罷了,一而再再而三,誰肯買賬?就算憑伎倆贏了幾場,圍觀的人又不是傻子,譏笑起來更加誅心,還不如乖乖認輸。”
他說罷,斜乜黑岬:“你出身吼妖部,大小也是個公子,這番約戰,是打算憑本事勝出,還是傾家蕩產砸錢?這麽多年來,又有誰是靠砸錢在約戰太上脫穎而出?你說出一個,我就認輸。”
黑岬沉默。
杜小草道:“算了,且看著吧,我遊曆在外,第一次來空間戰場,不曉得這兒的情況,也許真有人作弊呢。”
話剛說完,遠處奔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大呼小叫地朝著他們這一行人奔來。
杜小草凝目看去,驚駭站起,大聲提醒金烏太子:“是你那個落入河底的扈從?他怎麽又回來了?!”
金烏太子也驚了,站起身仔細打量奔過來的下屬,一頭小金烏,活氣充裕,不是僵屍,不是鬼魅。
奔到他麵前之後,被一眾警惕的供奉阻攔,委屈吧啦地抱怨:“我好不容易從河底逃出來,你們不安慰,還這麽對我,太沒道義了!”
金烏太子皺眉:“你是怎麽逃出來的?又是怎麽落入河底的?”
年輕供奉擦了一把汗,吧啦吧啦訴說,他被人踹入河底之後,就四肢僵硬不能動彈,身不由己地墜入淤泥,好在學過龜息術,不呼吸也能堅持很長時間,害他的東西以為他死了,全神貫注警惕岸邊的人,讓他逃過一劫。
“那妖術十分厲害,我被困了一天一夜才脫困,一路追上來。”
金烏太子半信半疑,拿出驅邪符左右試探,確定沒有貓膩之後,長籲一口氣:
“大難不死,小心從事,這裏是空間戰場,稍有不慎就會殞命,下河救你的兩個供奉都沒了。”
年輕供奉垂頭喪氣,訥訥退回隊伍裏。
杜小草瞪了黑岬一眼,旁人沒看見,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是黑岬把人踹入河底,惹出了一場亂子。
黑岬衝他無聲微笑,笑容詭譎,之後還出言詆毀年輕扈從:
“這麽要緊的關頭,他一個從河底爬出來的東西,誰知道他內瓤換了沒有,誰知道他身上被動了手腳沒有,謹慎起見,還是讓他返回金烏部,免得害了大夥。”
一番話,說得眾人觳觫,驚疑不定地看著年輕扈從,年輕扈從賭咒發誓,說自己沒問題,恨不得跟詆毀他的黑岬拚命。
黑岬躲在杜小草身後,怡然不懼,繼續挑釁道:“你自己說了不算,很多被煉製過的傀儡,幾百年時間都以為自己是活著的,其實呢,早就是一堆臭骨頭,你身上有沒有問題,你說了不算。”
有這番話打底,年輕扈從的結局可想而知,當即就被嫌棄了,金烏太子語氣和緩地安撫他一番,讓他返回祖地的態度卻很堅定。
“此地凶險,你先回去,告知祖父我已平安抵達空間戰場,然後就留在家中,替我看著書房中的物件,那都是我的心頭好,損毀哪一件都舍不得。”
年輕扈從無奈,訕訕站起身,衝著金烏太子行了個禮,又問其它供奉討要自己的行禮,一時混亂。
金烏太子強行攆人,心中有些不忍,扭過臉不去過問,也沒察覺到年輕扈從靠他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一步之遙,一瞬間,年輕扈從的臉忽然暴變,身體也扭曲成詭異的形狀,直撲金烏太子的脖頸。
眾人大驚!
想要上前阻攔,電石火光間哪裏來得及?驚呼嘩然聲中,黑岬一個閃身,扔出一根蟒鞭,牢牢困住了年輕扈從的腳踝,把他拖拽到地上,一腳踩在臉上,冷笑喝罵道:
“就你這麽個髒東西,也敢蹦出來害人?”
他催動漆黑的鞭子,有幽藍的冷炙火焰騰起,轉眼就把年輕扈從燒成了一灘灰燼。
圍觀的人麵麵相覷。
黑岬還不罷休,大聲提醒圍觀的人:“邪妖已經無聲無息隱匿在人群中,變成了你們身邊熟悉的人,不要被迷惑,你們熟悉的人早就死了,隻剩下皮囊罷了,躲在皮囊中的邪妖隨時會暴起殺戮,讓你們還沒抵達戰場,就死得糊裏糊塗!”
這話一出,人人自危,所有人都有被-操控的嫌疑,人人都無法自證清白。
若非有年輕扈從的鐵證擺在眼前,眾人非得說他妖言惑眾,反打他一頓。
現在呢,眾人隻能混亂一團。
金烏太子躲過一劫,看向黑岬的眼神卻很離奇,怎麽看都不像是感激。
黑岬冷嘲:“太子瞪著我幹嘛,若非是我,你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
金烏太子收斂氣勢,正色拱手行禮:“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在下隻是想不明白,你是如何發現他有古怪,是此刻才發現的,還是在河邊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他落水與你有沒有關係?”
一連串的詰問,聽得眾人心驚肉跳,指責黑岬行凶之外,隱約還有指斥他也有古怪的意味。
能最快識別同類的,永遠是同類啊。
杜小草都驚了,看著黑岬發愣,秦紫胤不動聲色地把她拉到自己身後,箬衣劍橫在生前,防備他忽然發難。
黑岬苦笑:“好心當做驢肝肺,我承認在河邊到時候踹了他一腳,但不是惡作劇,是故意這麽幹的,我察覺到河底有異動,踹他下去試探一番,結果你們都知道了,我有那麽一點點小錯在先,我道歉,但我是為了大家好,若是任由河底妖物靠近,咱們都可能受害。”
他說得淡然無事,現在也不是清算後賬的時候,金烏太子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杜小草心中起伏,似信非信。
她五感六識敏銳,她都沒有提前察覺黑底有異動,黑岬察覺了?
怎麽聽怎麽離奇。
他寧願相信黑岬使壞整人在先,為了自圓其說脫罪,才信口開河,但事情也太巧了,隨意一腳,就把一個壯年隨扈揣入河中,還在河**了亂子,還一路追攆上來,還襲殺金烏太子,還恰好被黑岬製伏……
事出反常必有妖,巧合太多必有鬼。
他們這邊氣氛詭譎,身邊其它隊伍更是亂糟糟,為了確定彼此的身份,開啟了各種隱私盤詰,不肯回答或者打錯了的,當場就大打出手,不動手也會分道揚鑣。
彼此的信任度降到穀底,誰看誰都像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