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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章 一個寂寂無名的糟老頭子

  長者賜,不敢辭,白袍大耋老執掌萬葉城三萬年,根須觸及到角角落落,想把他連根拔起需要移山倒海的巨力,目前來看還沒有誰能做到,他隻用了半個月時間,就把麾下安排得明明白白。


  黑岬趁著“融魂”的機會,給秦紫胤支招出主意:


  “按我說的辦,不但能躲過一劫,還有機會把萬葉城收入囊中。”


  秦紫胤驚訝:“萬葉城可沒有被淬煉過!”


  “從前沒有,現在有了。”


  黑岬說得神秘兮兮,秦紫胤怔了半響才聽懂,融魂,就是一種別出心裁的“淬煉”!

  淬煉這種事,不分有意無意,隻看結果和效果,秦紫胤懷疑,白袍大耋老是不是也打著這種主意。


  黑岬搖頭:“他沒有,他若真想這麽做,直接跟邪妖做交易就好,沒必要勞師動眾。”


  “好心辦壞事!”


  “沒辦法,他不了解你的小酆都,若是知道,一定不計代價地殺了你。”


  “……”


  所幸,大耋老不是萬葉城最高長官,說話最有分量的那一位閉關了。


  黑岬不滿大耋老“倚老賣老”,處處擺譜裝神秘,跟他比鄰而居,看起來很安全,其實最不安全,若是能自由選擇,他寧願去住外城。


  杜小草揶揄他:“真能自由選擇,你肯定不會想去外城,內城才是你的最愛。”


  黑岬哈哈大笑。


  他已經溜過去一次,想趁亂混進去,被守門的一把揪住,扔了出來。


  躍躍欲試的秦紫胤,當即就轉身。


  杜小草,從始到終就沒去湊熱鬧,坐看兩人吃癟。


  黑岬悻悻賴在地上不起來,磨磨蹭蹭的時候,就看見一個衣衫華麗氣焰囂張的公子哥,直奔內門。


  一身白袍的守門人,看都沒睜眼看他一眼,單手捏住劍尖,輕輕一彈,連人帶劍全都落入旁邊的大湖。


  年輕人狼狽爬起來的時候,渾身滴水就算了,好好一柄仙劍還廢了,斷成了兩截。


  黑岬看得目瞪口呆,萬幸自己沒有莽撞。


  這闖門的紈絝道行不咋地,佩劍卻是一等一的好劍,被人那麽輕輕一彈,就斷了?

  這場麵太過驚駭,鎮住了其它躍躍欲試的人,內門外一時寂靜。


  杜小草趁著天色還早,帶著黑岬和秦紫胤到處逛了逛,到了新的地方,先熟悉熟悉環境。


  重新回到城牆上時,夕陽已經西垂,看著狹仄簡陋的三件茅屋,三人一起歎氣。


  黑岬跳腳罵了幾句,推門進入他自己的那間,不再吱聲了,杜小草和秦紫胤去看晚霞,宏闊寂寥的城頭,暫時停歇了戰事,夕陽下別有韻味。


  尤其是秦紫胤,他長在七十二洲,從未見過這般的雄渾景象,頗有幾分沉醉。


  “從前見你那般嬌憨,不諳世事,我以為是因為你的家鄉民風淳樸,極少有惡人惡事,如今來了這裏,才發現是我想多了,羽界比之七十二洲,凶險有過之無不及。”


  杜小草能養得嬌憨,不是民風淳樸,是他的祖父豪橫,雲瀾妖部足夠強大,替他屏蔽了周圍幾乎所有的暗算覬覦。


  杜小草心情繁複,與秦紫胤並肩而行,夕陽漸漸落下,明月漸漸升起,日月當空的短暫瑰麗後,天地重歸簡素。


  兩人閑閑而走,眼前無聲浮現一根絲絛。


  杜小草訝異,提醒秦紫胤止步,拔劍警惕地看向身前,莫名出現的地方,還是一點一點出現的,很是離奇。


  絲絛漸漸露出完整形狀,末端拴著一塊烏沉沉的木牌,巴掌大小,古拙雅致,無聲掛到秦紫胤腰間。


  秦紫胤:……?

  他連抵擋的機會都沒有,木牌已經近了身,若真暗藏凶險,他已經死了。


  深吸一口氣,他拿起腰間的佩玉,映著月光仔細地看,花紋繁複精美,正麵和反麵各鏤刻了一個字,正麵是“蠲”,反麵是“免”,都是鳥篆。


  這是羽界通行的蠲免牌,非大妖部不能持有。


  縱然是大妖部,也不是每一家都有,萬萬金難求。


  若是有人饋贈給杜小草也就罷了,她畢竟是雲瀾帝姬,有祖父的人脈庇護,秦紫胤,剛剛來羽界沒幾天的雜魚半妖,誰肯援手?

  天上掉餡餅?

  怕是陷阱。


  秦紫胤不想貪便宜惹禍,心一橫把木牌扔下城頭。


  片刻之後,木牌重新飛了回來,依舊掛在他腰間。


  秦紫胤瞠目結舌,杜小草也懵了,接過木牌仔細驗看,確定就真的,且是蠲免牌中品級最高的,邊緣處鑲嵌了紫金邊,與其它蠲免牌狹路相逢時,碾壓對方一頭。


  極為罕見。


  杜小草貴為雲瀾帝姬,也隻見過一次。


  她輕歎揶揄秦紫胤:“你倒是好人緣,有人上趕著給你送保命牌。”


  “你知道的,我在羽界隻認識你和黑岬,其它都不熟……難道是黑岬?”


  “應該不是,他自己都沒有這樣木牌,你可能不知道,這種紫金蠲免牌,在羽界也是難得一見,最多不超過十塊,都在各大妖部的首領手上,為了這麽一塊木牌,不知道掀起多少風浪,死了多少人。”


  雲瀾妖部曾經有過一塊蠲免牌,兩百萬年前,被金烏部搶走,作為“悔婚”的賠償,兩大妖部齟齬不斷,除了顏麵,再就是為了這塊蠲免牌。


  秦紫胤聽了她的解釋,臉色黑了下來,懷疑是金烏太子搗鬼,他想求娶杜小草,先把這塊蠲免牌還了回來,還換到他手裏,這算什麽?羞辱?補償?

  呸!

  秦紫胤恨不得把木牌扔出百丈遠,木牌總能第一時間飛回來,用刀劍砍斫,一絲痕跡都留不下。


  杜小草任由他發泄完,耐心地勸說:“你這塊蠲免牌不是雲瀾妖部被搶去的那一塊,我們那一塊隻是普通的蠲免牌,你這是紫金蠲免牌,金烏妖部也沒有。”


  縱然有,也會先給金烏太子用,給秦紫胤算什麽?

  秦紫胤思忖半響,決定先收下蠲免牌,又問清楚這塊木牌的用途,其它且不提,單說在萬葉城,持有木牌的人,可以名正言順不出戰,不做誘餌,太太平平熬到戰事平息,安然而返。


  “蠲免牌不記名,可轉讓,你要小心被人搶走了。”


  秦紫胤聽到“轉讓”,目露喜色:“它可以轉讓給你用?”


  “能轉讓也無用,凶險到來,我上還是你上,有區別嗎?”


  “當然有,太凶險的事情我來,不太危險的事你來。”


  秦紫胤珍而重之地收起蠲免牌,看著天上越來越皎潔的月光,彎腰要背杜小草。


  一千年前,在岐山古驛,他不止一次月下彎腰,再重逢時,卻沒了那種熱情,今宵的月光像極了往昔,他不自覺又作出同樣的邀請。


  杜小草微微漲紅了臉,輕輕趴了上去。


  以秦紫胤如今的修為,背著她像背著一根稻草,腳步卻依舊緩慢,夜幕如洗,浩瀚縹緲,下方巍峨的城牆,愈發顯得遼闊。


  杜小草輕笑出聲,笑容像極了千年前初見的模樣。


  秦紫胤背著她,像是背回了那些青蔥崢嶸歲月,頭頂和腳下都是宜人的明月光,分不清是天上還是人間,分不清是夢裏還是醒來。


  杜小草一時興起,扯住他的兩隻耳朵,感受它漸漸變得灼燙,心中卻歎息如常。


  快要走到茅屋附近時,一聲暴喝煞風景地響起:“臭小子!敢褻瀆小帝姬,誰給你的膽子?!放下她!”


  秦紫胤被吼得耳朵嗡嗡亂響,不悅地抬頭去看對方,是個須發斑駁的老頭,白蒼蒼的一看就上了年紀,滿臉怒容,瞪著秦紫胤。


  秦紫胤嗤之以鼻:“你誰啊?多管閑事!”


  “若吾丫頭,告訴這小子,我是誰。”


  杜小草訕訕,輕拍了拍秦紫胤,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秦紫胤堅持不放,還想繞過老者返回茅屋。


  老者錚然出劍,一副不答應就打架的氣勢。


  杜小草隻得低聲提醒秦紫胤:“這是我母親的師尊。”


  秦紫胤默了片刻,把這個關係捋了清楚,眼前這老頭是杜小草的師公,正經的長輩,凶雖然凶了點,不能不敬。


  道理想得通,心裏不悅,不滿老者平白破壞了他跟杜小草的繾綣時間,悻悻要放人下來時,黑岬不知打哪兒冒出來,一抬手就製止了他的認慫行為。


  “放什麽放?當心一撒手媳婦就飛走了,別理這老頭,繼續背著,繼續聊天,月色這麽美,你們一對璧人,正該傾訴衷腸,澄清誤會,早日締結良緣。”


  黑岬說得順溜,老者卻氣暈了:“哪來的野小子?信口雌黃什麽?!”


  “吼妖部,一向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你有意見?”


  “小子!找打是不是?!”


  “廢什麽話,出招!”


  兩人一言不合,直接動手。


  秦紫胤不曉得“師公”道行高低,以為黑岬會吃虧,結果卻是旗鼓相當,“師公”半分便宜都沒占到。


  打了一柱香時間,黑岬不耐煩,一腳把“師公”踹下城頭。


  杜小草驚呼一聲,就要跳下城牆查看情況,黑岬攔住她:“放心,我有分寸,死不了人。”


  “他是我母親的師尊!”


  “那又如何?他為你母親做過什麽?你母親中了牽絲術的時候,他在哪兒?你母親鬱鬱而死的時候,他在哪兒?該他出頭的時候他當縮頭烏龜,這時候蹦起來充長輩……呸!”


  杜小草不跟他掰扯這些,隻問他是怎麽打贏的?

  黑岬嗬嗬:“一個寂寂無名的糟老頭子,一巴掌就扇下城頭,打贏了他很稀奇嘛?”


  杜小草沉默。


  黑岬衝著城頭怒吼:“老家夥!再敢來聒噪,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打得你屎尿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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