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眼看她起高樓
房間裏,幹瘦少年被指責得無言以對,僵了半響,忽然笑了,笑得判若兩人。
“不愧是雲瀾帝姬,就是精明,我這才剛進來,什麽壞事都沒來得及幹呢,就被你識破了。”
他說話的時候,依舊是幹瘦少年的嗓音,語氣卻迥然不同,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讓在場諸人斷定她就是若耶。
伏虎恨恨怒罵:“你害的全城大亂,屋倒房塌,還要來害小夥計?從前你在店裏的時候,就數他最照顧你!狼心狗肺!”
若耶被戳穿,滿臉不以為然:“一個小夥計罷了,嚷嚷那麽大聲幹嘛?”
杜小草厲聲命令:“我給你十息時間,馬上放了我的小夥計。”
“然後呢?你們就會放我離開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現在跟耋老團是一夥的,都想著弄死我,重新掌控萬葉城,可惜啊,你們的美夢落空了,今天開始,耋老團完蛋了,這蜃珠也是我的了——”
“放屁!”慕三勃然大怒,手指像錐子一樣指著若耶的鼻子,讓她趕緊從幹瘦少年身體裏滾出去,“天堂有路你不走,偏要往我們酒鋪裏栽跟頭,我們想抓你很久了,今天你自己送上門,那就留下吧!”
慕三邊說邊退到黑岬身後,慫恿他:“別猶豫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啊,逮住她咱們就賺大了!”
黑岬也是這麽想的,反手卻把仙劍搭在了慕三脖子上,伏虎也被他狠踹了一跤,踹得原地暈倒。
下一瞬,慕三被一根蛟繩捆得結結實實,扔到酒桌上趴著。
秦紫胤施展神通,要把他收入小酆都,失敗了。
伏虎那邊,也失敗了。
詭譎的一幕,搞得所有人都發懵,好在秦紫胤反應快,手訣掐得像風車一般迅疾,要同時收取慕三、幹瘦少年、伏虎和剛湧進來的三小隻靈蠹。
靈汐驟然一卷,原地隻剩下一隻泥蠹。
黑岬揮劍就刺,錚然一聲,刺了個空。
水晶罩都沒能罩住的縛地靈,豈是一劍就能釘死了的?這裏是萬葉城,一切規則都是她說了算。
唯一忌憚的,就是小酆都,蜃珠都隻是有些麻煩罷了。
她今日前來,目的本就是驗證小酆都對她的震懾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施施然遁走了。
寬敞的廳堂裏,徒留下杜小草、黑岬、秦紫胤、慕三和三小隻麵麵相覷,幹瘦少年昏厥不醒。
他在城頭附近被若耶搶占了身體,重挫了神魂,一時半刻是醒不了的。
杜小草小心翼翼地把他搬到窗前的軟塌上,投喂了好幾顆靈丹,看他氣息漸漸平穩,才放下心來。
伏虎一臉懊喪,他常來酒鋪,跟幹瘦少年也玩得來,這一路逃奔,卻沒發現他任何反常,反而是杜小草,一照麵就識破了若耶的偽裝。
他後怕地拍拍胸口,“萬幸帝姬識破了她,不然讓她住下來,伺機使壞,咱們全都危險了。”
杜小草歎氣,這種事情,防不勝防啊,她能及時識破,是五感六識敏銳,且對幹瘦小夥計太熟悉了,換一個不怎麽熟悉的,她未必能察覺。
當即,她按住伏虎,在他身上繪製了一個禁錮符,禁製他自己魂魄出竅,也禁製旁人擠進他的身體內。
三小隻見狀,乖乖排隊上前,讓杜小草在身上繪製符咒。
黑岬問泥蠹:“方才若耶上了你的身,你什麽感覺?”
“就是眼前一黑,我就不是我了,她進來的時候不太疼,離開的時候我頭痛欲裂。”
黑岬壞笑:“這還是因為你是泥蠹,天生神經遲鈍。”
泥蠹不服氣,指了指旁邊的紫金蠹和酒蠹:“那他倆呢?”
“紫金本就堅不可摧,靈智剛剛開啟,不夠靈敏也就不容易受創,酒蠹整天醉生夢死,天生自帶麻痹效果。”
黑岬說笑間,已經給他們看過傷勢,投喂了靈藥,讓他們去陰涼出好好休息,天黑之前不要出來了。
幹瘦少年是道行低微的小妖,遭此重創,昏迷三日才蘇醒,醒來看到杜小草坐在床邊打瞌睡,微微詫異。
杜小草問他:“記不記得在城頭那邊發生了什麽?”
幹瘦少年搖頭,他就知道腳下忽然地動,滿城混亂,他一個迷瞪,就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
杜小草歎氣,把他的遭遇跟他說了一遍:“你被若耶盯上了,他占據了你的身體,混進來想搗亂,被我識破攆走了,以後你要小心,暫時就別出門了。”
幹瘦少年驚駭莫名,雖然不曉得究竟怎麽回事,隻聽杜小草描述的過程,他就去閻王殿逛了好幾圈,能毫發無傷的救回來,是祖上積德。
若耶不好惹。
偏還招惹上了他們這些人。
距離城頭地動隻隔了一天,萬葉酒鋪再次開張大吉,耋老團收到了邀請函,去或者不去,成了擺在眼前的大難題。
去會當眾輸了氣勢,不去可能馬上招禍上身。
伏耋老勒令孫子伏虎,即日起不得他的允許,不許返回家中。
雙方杠上了。
最終,他們在大耋老的帶領下,浩蕩趕赴萬葉酒鋪,木著臉各自買了一壇佳釀,轉身要走。
若耶豈會輕易放了他們?又提出了新要求,說自己的酒鋪剛剛開張,人手不夠,讓每位耋老送一名家中嫡係子弟過來幫工。
“日落之前,我要見到人,見不到,我就去你們府上挑,萬一磕著碰著誰了,別怪我言之不預。”
說罷指著伏耋老,“你那個叫什麽虎的孫子就不錯,你家就他吧。”
伏耋老氣得須發倒豎,想要梗脖子爭辯的時候,被大耋老製止了,滿臉和氣地替他答應:“伏虎那孩子還算乖巧,回頭我們就送他過來。”
一句話決定了伏虎的命運,他聽到這個“噩耗”時氣得嗷嗷怒叫,原地轉圈無可奈何。
被若耶點名,他祖父也幫不了他,敢拒絕,祖孫倆立馬就會被當做“出頭鳥”,殺一儆百。
伏虎隻能悻悻過去湊數,他在仙草酒鋪常來常往,一應買賣都是熟了的,幹活還算利索,其它那些耋老家的紈絝就沒眼看了,不是你砸了酒壇,就是他摔了酒碗,平地走路都能跌一跤,顢頇無用的嘴臉落在若耶眼裏,就是欠打。
她也不自己打,弄了一個幻境,把所有不得用的紈絝全都陷落其中,任由酒客圍觀他們迷迷瞪瞪,互相掌摑,翻跟頭,拊掌大笑,笑得幾乎肝腸寸斷也不能停止。
有些紈絝之間早就有仇怨,幻境之中恣意爆發,把對方往死裏打。
不過兩天的功夫,就死了七八個。
耋老團憤懣惱恨,聚攏到城頭去找大耋老商議,不肯任由若耶這般擺弄,要除了她永絕後患。
口號振聾發聵,實際動手的時候,全都往後縮。
他們被困在萬葉酒鋪中的小輩,就看見若耶氣定神閑,從到早晚也不張羅生意,就坐在門邊的小板凳上,雕琢一枚枚小竹木牌,數量非常多的木牌,每一個上麵都飽蘸朱砂寫了名字。
伏虎偷偷瞥了一眼,發現寫的都是城中耋老們的名字。
沒人知道若耶想幹嘛,知道太陽落山之後,她伸了個懶腰,從雕琢好的小竹牌中挑挑揀揀,像是在選不滿意的次品一般,隨手捏成了齏粉。
伏虎在一旁數著,一共捏碎了十三枚竹牌。
之後,若耶喊出幾名被折騰得麵無人色的紈絝,讓他們回家去“辦事”。
紈絝訝異,怕中了她的詭計,搖頭說家中無事,長輩們叮囑來了酒鋪就安心住在這裏。
若耶輕笑:“平常的小事就罷了,老祖的喪事還是要回去的。”
紈絝們震驚無語,看著滿臉嬌笑的少女,再看看碎成齏粉的小竹牌,拔腿就往自家府邸方向跑。
伏虎也呆了,立馬去看屬於自己祖父的那塊小竹牌,暫時沒有被捏碎,但誰也沒辦法保證,下一個被捏碎的是不是伏耋老。
生死操之人手的感覺很不美妙。
神經粗大如伏虎,也要崩潰了。
城中的上好棺木變得極為搶手,無端端隕落的一眾耋老,死得極為潦草,前一刻還在跳腳怒罵若耶混賬,下一刻就暴斃原地,連一句遺言都沒留下。
他們的神識和靈識都被碾碎了,徹底灰飛煙滅,連轉世投胎都不會有。
家眷悲慟欲絕,無可奈何。
杜小草這邊,也添了從前沒有的煩惱,酒客少了不說,酒水也不夠用了,簽了契約答應給她提供劣酒、濁酒的酒坊主,不約而同開始反悔,寧可關門,寧可賠錢,也不再願意給仙草酒鋪供貨。
源頭斷了,這酒水就供不上了,酒蠹和重瓣血棘花都沒用。
靠存貨消耗,半個月就見底,客人上門來買酒,幾次落空,怨氣爆棚,酒氣消散,漸漸的就不再來了。
萬葉城中的酒鋪很多,仙草和萬葉兩家酒鋪各有妙處,各有凶險,大家嘴上不說,心中都是趨吉避凶,風口浪尖上,遠離是非地。
杜小草三人開酒鋪,本就是圖個熱鬧,生意興隆開心,生意慘淡也無所謂,擔心的隻是若耶。
擱在從前能一走了之,現在杜小草被困在其中,想走也走不成,黑岬和秦紫胤便也隻能留下陪著,還有得耗呢。
酒坊主斷了他們的供應之後,秦紫胤不服氣,要從小酆都中提供,這小洞天中已經擁有好幾座城池,人口繁茂,酒水多得是。
黑岬製止了他:“小洞天看似逍遙,其實自有因果,每隔萬年就會有一次天劫,避無可避,隻能靠減少與外界的因果牽絆降低劫難的力度,一個小酒鋪而已,不值當冒風險。”
杜小草也勸,幹脆就走了天音酒鋪的老路,每天限量供應一百壇美酒,售完即止,先到先得。
人心和人氣都挪移到湖畔對岸的萬葉酒鋪,每天熙熙攘攘,一種耋老在死亡震懾下,不得不安分守已。
萬葉城的天空下,醞釀著誰也看不透的風雲。
杜小草趁著清閑,盤點了自己從七十二洲帶來的大小芥袋,那裏麵的東西,在羽界都算小玩意兒,剩下新鮮有趣,她擺在酒鋪中售賣,竟然頗受歡迎。
慕三和幹瘦少年打了雞血一般,要把那些零碎賣個好價錢,伏虎遠遠看著,心已經飛過來了,人卻得呆在若耶身邊,提心吊膽過日子,各種酸苦,不足為外人道也。
慕三很同情他,從前羨慕他有個活著的老祖當靠山,現在看這老祖有時候也是麻煩,連累兒孫受罪。
秦紫胤跟黑岬商議:“你我聯手,再借助小酆都,能不能破開縛地靈的封禁?”
黑岬搖頭:“應該不能,別忘了雲瀾老祖上次回來,都神秘兮兮的,他手中的那柄仙劍,論犀利絕對排在羽界前十,都沒有把握穩贏,你我聯手的勝算也不大,就算有勝算,也得提防縛地靈玉石俱焚,拉著萬葉城和小草一起跟她陪葬,沒摸清她的脾性之前,不要輕舉妄動,先僵持一陣子,看誰先沉不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