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章 城主必須有兩把刷子
日近中天，黑岬去後巷酒樓叫了一桌佳肴，閉門吃喝，窗外是浩渺碧波，畫舫穿梭，笙歌悅耳，白天看過去也別有滋味。
杜小草心裏藏著事，飯就吃得沉默，萬葉城除了若耶這個禍害，還有神出鬼沒的邪妖，已經很久沒有來襲了，以他們一貫的狡猾作風，在城中有不少眼線，肯定已經知道這邊的亂象，不趁亂騷擾，還等什麽？
這個月的月圓之夜，多半不會太平。
她把慕三和幹瘦少年都喊來，叮囑他們最近千萬不要離開酒鋪太遠，免得邪妖來犯嗎，他們來不及趕回酒鋪，以他們的三腳貓道行，運氣稍微差一點，就沒命了。
她可是還記得，萬葉城中有一撥很大的勢力，主張轉投邪妖，田氏家主為代表，重瓣血棘花事件之後，這家主不知所蹤，肯定是去了邪妖那邊，趕上萬葉城內訌的好機會，卷土重來未可知。
事實證明，杜小草的想象力太貧瘠，總以為邪妖必須得月圓之夜才能來侵襲，事實上人家可以隨時冒頭。
就在她跟黑岬說完的當晚，天剛擦黑，三小隻就驚惶不安，隔壁街巷的細犬也吠叫不止。
黑岬抬頭看了看天空，有星無月，浩瀚深邃，半點異常都沒有，他卻衝慕三和幹瘦少年招手，讓他們馬上躲進小酆都，蜃珠也要收起來。
“從現在起聽我指揮，大家馬上去城西慕三的府邸，棄了此地！”
杜小草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但黑岬的話她還是會聽，一盞茶時間就處置好了所有事，連人帶蜃珠都去了城西。
水光鏡架起，正對著若耶的那間酒鋪。
若耶想要真正掌控萬葉城，在耋老團中立威，必須展示出她對戰邪妖的手段，不在今晚，也會很快遭遇到。
杜小草很想知道若耶有什麽了不得的神通，小竹牌殺人的手段是很玄奇，如果殺邪妖也這般利索，那才值得欽佩。
一行人坐在涼亭裏，看著漸漸升高的圓月，心都懸著。
慕三沒心沒肺地，抱著一本不知道從哪踅摸來的“小人書”，躲在犄角旮旯裏看得嘖嘖有聲，幹瘦少年想要湊過去，被他一腳踢走。
“滾一邊去，毛都沒長齊呢，就惦記這麽？！”
“你才毛沒長齊呢，跟我一樣是光棍……裝什麽正經人？”
“我不裝，也不是正經人，我就是混不吝的紈絝，全城人都知道啊。”慕三晃了晃手裏的小人書，炫耀地展示給幹瘦少年看，“曉得多少錢嘛，你土裏刨食一整年，隻夠買一頁。”
杜小草聽得赧然，黑岬卻皺起眉頭，詰問慕三：“一本花花冊子，要這麽多銀錢？”
杜小草不曉得一本“小人書”的行情，他可是曉得的，一般也就三五兩銀子，精致雅致的也就幾十兩，水準高的巨擘，誰會自降身價畫這種不入流的玩意兒？
但聽慕三的話，他手中這本小冊子要千兩以上，就算他最近手頭寬裕，也不該這麽霍霍，而且這不隻是錢的事——
售價遠高於行情的東西，十之八九有貓膩。
慕三被黑岬盯著，訕訕撓頭，“這冊子另有妙處，一千兩也是值得。”
“拿來我看看。”
黑岬伸手，慕三卻蓇葖著不肯，這可奇了，連杜小草都盯著他：“你今晚的膽子見長啊？”
一本小冊子罷了，就算值一千兩，也就是一千兩，為這點錢就敢跟黑岬懟上？
慕三漲紅了臉，死活不肯。
慕三單手一招，鵝黃色的小冊子已經落到掌心，掀開瀏覽幾頁，麵色就變了，接連掐了好幾個手訣，封禁了巴掌大的春光圖。
慕三正惱恨呢，見他如臨大敵，自己也緊張了，“怎麽了？有人投毒了？！”
他邊說邊卡自己的脖子，生怕不知不覺的已經中招了，前年杜小草還沒來萬葉城的時候，城中有一撥紈絝就是這麽不明不白死掉的，他們在每日必經之路上撿到一本雅致非常的《美人圖》，厚厚一本裝幀華麗，他們輪番翻閱，當晚全部七竅流血暴斃。
家人檢驗後，發現他們體內都中了一種慢性蠱毒，此毒從口入，潛伏幾個時辰發作，七八個紈絝同時中招，查來查去查不到毒源，僵持無奈的時候，有家丁也暴斃，死狀與紈絝們一樣，手中還緊緊攥著一本染血的《美人圖》。
經過檢驗，《美人圖》的右邊角上，都塗抹了一種致人死地的蠱毒，沾染唾液翻頁的時候，就會滑入看書人口腔，繼而進入五髒六腑。
死因找到了，誰扔的《美人圖》毫無頭緒，事發當天所有經過那個路口的行人都有嫌疑，範圍太大，無從鎖定。
慕三見黑岬臉色難看，以為自己也中了這般暗算，懊惱跺腳，要去找賣書給他的貨郎麻煩。
黑岬冷嘲：“你認識那個貨郎？從前見過他？確定現在還能找到他？”
一連串誅心質問，讓慕三更加懊悔，他的確是在街頭僻靜處，遇到一個臉生的貨郎，對方賊溜溜地跟他推銷小人書，慕三本來不屑，一眼看過後就撂不開了，一擲千金買了下來。
現在回想，果然是色迷心竅。
眼見眾人都盯著他圍觀，他訕訕分辯：“我有警惕的，給自己的雙手加持了防護符咒——”
“你很警惕，但這冊子沒投毒，不傷你肉身，傷你神魂，一般這種房中書，看過幾遍後就淡了，想看其他新鮮姿勢的，但這一種不同，它起初看隻是驚豔，越看越沉迷。”
黑岬說得篤定，看向慕三，這廝的臉色證明，他說對了。
喜新厭舊是人的本性，越看越愛肯定有古怪，原因是小人書中有幻術，極為高明的幻術，憑慕三那點道行決定識破不了，要不是黑岬叫破，他會一日比一日沉迷，形銷骨立甚至一命嗚呼。
慕三氣恨：“誰這麽缺德？這麽害人？！”
“就你這點道行和名頭，壓根不值得旁人用這麽稀罕的東西謀害，多半是衝著我們來的，你是遭殃的池魚。”
黑岬讓慕三去城中散步消息，再有被推銷、被撿到這種小人書的，趕緊燒了，否則小命不保。
幹瘦少年聽得雲裏霧裏，反問黑岬：“怎麽個不保？就是一本畫冊呢，多看幾遍就能死人？”
慕三一巴掌把他推得老遠，不讓他多嘴饒舌。
杜小草想接過畫冊，被黑岬繞開了，直接塞進了他自己的芥袋裏。
天空的圓月，就這麽一轉眼的功夫，已經變得赤紅如血，邪妖來襲！
杜小草趕緊看向水光鏡，鏡中漆黑一片，若耶酒鋪像是原地消失了，隻剩下一個空間黑洞，深不可見。
天上的血月，也漸漸變得漆黑，與周邊的浩瀚夜空連成一片，驟然之間，分不清是血月紅到極致而漆黑，還是血月忽然消失不見了。
水光鏡已經派不上用場，眾人全部抬頭看天。
他們在等待血月重新出現，等來等去，隻等到漫天星辰，幽邃閃爍，一片靜謐。
危機解除了？
杜小草不敢置信，其它人也麵麵相覷，然而一夜平安無事發生，水光鏡中的畫麵也漸漸恢複，若耶酒鋪重新出現，看起來跟平常沒有兩樣。
就很詭譎。
杜小草想不通這是什麽手段，問黑岬，黑岬隻能肯定是某種空間法術，水準極高，可以一瞬間改換天地。
昨夜所有來犯的邪妖，都被堵在空間裂隙中，要麽被生擒，要麽全都暴斃，一個都沒能走脫。
“你確定？”
黑岬點頭：“確定無疑，邪妖隻有在血月當空的時候才能撕開空間裂隙，但是昨晚的月光，從赤紅到漆黑，然後就再沒有出現過，邪妖沒能退走，也沒鬧出任何動靜，要麽死了，要麽被掌控了……若耶好手段！”
杜小草也是欽佩，有這般神通在手，耋老團除了跪下臣服，還等什麽？
不愧是千萬年難得一見的縛地靈。
慕三對此沒太多感觸，他惱怒自己差點折在小人書中，揮毫潑墨畫了那貨郎的影像，蜇蜇嗷嗷貼到城中最熱鬧的路口，懸賞一萬紫金抓人。
他在賞格中詳細說了貨郎的妖術，騙人的手段，讓大家引以為戒，有發現家中子弟反常的，趕緊查看，免得陷入風月迷情中損了本源，死於非命。
他不信貨郎的小人書隻賣給他一人，廣而告之之後，果然，又冒出十幾個同道中人，最慘的兩個已經眼圈烏青，臥床不起，連路都走不穩了。
賣小人書給他們的貨郎，不見蹤影，掘地三尺都挖不出來，不知道是早早離開了，還是改頭換麵躲在陰暗處。
杜小草以為事情就這麽不了了之，偏耋老團中有一位擅長占卜，隔空鎖定目標的位置，很快在湖心畫舫中挖到了人，相貌與慕三描述的“貨郎”相去甚遠，打扮得也華麗，錦衣羅衫高冠美玉，像極了大妖部出身的貴公子。
黑岬近水樓台先出手，飛劍直接貫穿了他的胸口，卻沒有血跡流淌出來。
原地跌落一堆華服，人憑空消失。
杜小草震驚，她不在羽界的這一千年，空間規則已經這麽容易被破解了嗎？隨隨便便冒出一個神秘人，就能破空遁走？
她擔心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黑岬搖頭：“他看似毫發無傷，實則虧耗甚多，百年之內，都得閉關，沒機會再來萬葉城搗鬼。”
“……”
因為這一劍太過驚豔，黑岬在萬葉城聲名大噪，連累這酒鋪的生意都重新興隆了，雖然酒水還是限量供應一百壇，但大家可以去別處買了酒水，到仙草酒鋪外的竹舍中暢飲，順便吹牛。
今天的爆點話題，是東疆忽然來了一艘跨界仙舟，販賣從別處擄來的侍女和孌童，容貌絕美且不說，且有異域風味，很受歡迎，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十大妖部預定的，收貨的時候，高坐瀾台之上，讓美女和孌童排成兩列，逶迤前來，看得入眼就留下。
十大妖部，十座瀾台，各不相讓，同時相中一位美女和孌童的時候非常多，大打出手在所難免。
杜小草聽在耳裏，隻覺得憤懣且無聊，雲瀾妖部雖然是大妖部，卻還沒強大到名列前十，且她是女子，她祖父潔身自好，都不需要跟這種仙舟做買賣。
黑岬卻豎起了耳朵，似乎很是關注。
慕三察言觀色，當即竄出去跟那些酒客套近乎，追問跨境仙舟的事，“除了十大妖部，其它那些妖部呢，他們去買人沒有？”
“當然有，這年頭誰家不養一群紈絝，一個個大本事沒有，怪毛病挺多，鬧騰得烏煙瘴氣……”
胡咧咧了半天，終於說到吼妖部，說他們買走了十三個美貌絕倫的女子，全都是給現任家主的。
“一年十二個月，加上閏月，每月一朵花，那家主風流福氣忒大。”
一眾酒客嘖嘖豔羨，黑岬的臉色卻漆黑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