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財迷梅
東疆濕熱,這幾天格外酷暑,杜小草熬了涼茶解暑,帶著黑岬、慕三、小饕餮坐在樹蔭下飲茶吃點心。
小饕餮看著路過的一頭咕嚕獸,口水暗流,喝什麽茶水吃什麽點心,這些膘肥體壯的靈獸,才是他最好的小點心。
正想入非非,黑岬一巴掌拍在他後脖頸上:“瞎看什麽,又不能吃。”
一口下去,百萬紫金!
小饕餮悻悻,問黑岬:“啥時候帶我出城一趟打牙祭?天天靠著陽春麵頂著,我都不長個了。”
黑岬不搭理他,慕三好奇,問他吃不吃邪妖?
“一口吞掉千軍萬馬,省了城主府多少事?”
“隻有狗才喜歡吃屎,邪妖臭烘烘硬邦邦,我瘋了去吃他們?”小饕餮瞪著慕三,嘴巴咧到耳根,大有一言不合就吃了慕三的架勢。
慕三嚇得躲到杜小草身後,這麽一頭凶獸,養在家裏太凶險了。
人可以慫,嘴上不輸陣,反詰小饕餮“天狗哮月”聽說過沒有,“誰讓你吃屎了,你去把天上的血月吞了,邪妖就沒辦法冒頭了。”
這話太有誘惑力,在場眾人都看向小饕餮。
小饕餮窘得滿臉漲紅,他還未成年,吞月心有餘力不足啊,最多隻能吞噬血月逸散出來的凶煞之氣,還不能吞得太多,否則會神誌癲狂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瞪著慕三:“哮月我可以,但我若因此暫時失去理智,癲狂傷人,交到城主府中的百萬資金就得被沒收,你們還得賠錢給被我咬傷的倒黴蛋,若是對方小心眼,收了錢還不肯罷休,就得結仇……”
他一樁樁地說,慕三的臉一分一分的黑,聽起來確實不劃算。
事實上,城主府願意“庇護”小饕餮,除了黑岬的擔保,再就是想要利用他的吞噬天賦對付邪妖,萬一沒控製好界限,瘋癲了,傷人毀物了,還有百萬資金墊底。
隻想占便宜,半點擔當都沒有。
小饕餮又不是傻的,堅決不出嘴,安安心心當“坐騎”。
小家夥嫌涼茶太沒勁,要喝酒,“那小酒蠹真享福,天天躺著睡大覺就把活幹了,我怎麽就沒那麽好的運氣?”
慕三嗬嗬:“你也不差啊,嘴巴朝天就能混個肚皮圓溜,隔壁小麵館的老板,天天累得半死才能賺錢,人比人的死,妖比妖得上吊,日子還不都是熬出來的——”
正酸著,臉上驀地一涼,耳邊還有簌簌的動靜,桌上的糕點、茶盞轉眼就變得赤紅,驚得他嗷一聲跳起。
眾人齊齊抬頭看天,就見剛剛還風和日麗的天空,無端飄起了雪花,一片片鵝毛那麽大,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平常的雪是白色的,眼前的雪花卻是赤紅色的,落地之後還有腐蝕性,滋滋地響。
杜小草裝茶水和點心的器具都是法寶,被這雪花覆蓋之後,靈氣急速消逝,杯盞中的糕點和茶水,全都腐蝕成了血水。
慕三和幹瘦少年的道行低微,也遭了秧,尤其是幹瘦少年,頭臉都有了明顯的傷痕。
黑岬怒喝一聲:“低頭!閉上眼睛!”
說罷扛起他,一個閃身進了蜃樓,小饕餮拖著慕三也進了屋子,唯有杜小草仗著水晶罩的庇護,站在廊下查看情況。
這種時候,躲也沒用,得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天降暴雪常有,赤紅如血還滋滋腐蝕萬物的雪,不常有,蜃樓之外的街巷中,呼號慘叫聲此起彼伏。
杜小草待要去援救,被慕三狠狠扯住了:“形勢不明,帝姬不要輕舉妄動,救助百姓是城主府的事……看他們怎麽做。”
一刻鍾之後,六爻城上空的防護罩緩緩開啟,讓人心悸的赤色雪花被隔絕,城中沒有遭殃的百姓長籲一口氣,有脾氣暴躁的怒罵巡城長老:為何不早早開啟法陣?
那長老是個好脾氣,苦笑解釋:“城主府第一時間想要開啟法陣,沒能成功。”
聽到這說法的百姓,下意識的以為是灑下暴雪的壞人暗中作梗,讓六爻城的防護法陣不能順利開啟,黑岬卻不信,當眾問那長老:
“主持法陣的長老被殺了,還是叛變了?”
這話一出,全場寂靜,一撥人瞪著口無遮攔的黑岬,一撥人看向巡城長老,希望他否認這個說法。
那長老嘴唇翕動半天,什麽話也沒說出來,扭頭走了。
在他身後,人群嘩然。
因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雪,城池損毀了至少三成,豪紳府邸大多都有防護符陣,受害不嚴重,嚴重的是尋常百姓,茅屋竹舍如何抵擋這天災人禍?死傷慘重,沒死的也沒了賴以生存的家業。
杜小草看不過眼,在蜃樓外掛了施舍靈藥的木牌,還搭了施粥的木棚,賑濟受災的貧苦百姓。
一直到現在,她也沒弄清,這場大學從何而來,背後作祟的是邪妖呢,還是邪妖呢?
黑岬認定是邪妖,這場詭異的大雪是為了接下來攻城做準備。
“六爻城危矣!”
慕三緊張:“怎麽辦,趕緊逃吧?!”
“……”
有這個想法的不止慕三,暴雪之後,幾乎所有還活著的人如是想,還付諸了行動,卻沒有任何一個能走出城門,包括城中一眾長老乃至城主本人。
所有人都成了甕中之鱉,無論身份尊貴還是卑賤。
隔壁的小麵館,食客比平時多了一倍,聚攏在一起吃麵聊天,說起城中的亂象,唏噓歎氣。
杜小草打發慕三下樓去買了幾碗陽春麵,坐在一起吃的時候告訴他們一個好消息:“這顆蜃珠,不受城頭的封鎖,遁出遁入隨心所欲。”
慕三大喜:“太棒了!咱們不用等死了!”
幹瘦少年頭臉上的傷經過敷藥,消退了很多,對城中的日子心有餘悸,聞言立刻就要收拾東西。
杜小草苦笑阻攔:“能出入又如何,你們怎麽知道,外麵沒有針對我們的陷阱?
“就算有陷阱,見招拆招便是,強過困在這裏等死!”
幹瘦少年情緒激烈,被黑岬一腳踹翻在地上,奚落他:“留在城中一樣見招拆招,敢出城立刻就會惹來圍攻!”
慕三也勸他:“您來得晚,不曉得咱這顆蜃珠的來路,是宰了一頭大邪妖,從她體內挖出來的,蜃珠能避開城頭的封禁,多半跟這頭邪妖有關聯,咱們躲在珠子裏逃出城,就是明白告訴旁人,那頭蜃妖是咱們殺了的。”
“……”
不到迫不得已,決不能使用蜃珠的附帶神通逃命,以免跌落陷阱。
真到了危機關頭,也就顧不得了。
讓他們沒料到的是,城中不止一顆蜃珠可以自由出入。
想想也是,此地是六爻城,對陣東疆邪妖的雄關,這麽多年下來,不知道屠了多少頭大妖,如蜃珠這樣的邪妖係寶物,不知道有多少。
最先用這個辦法逃出城去的,是宋長老沒了眼珠子的小舅子,他從姐姐的私藏中偷了一隻“竹蜻蜓”,趴上去就往城外逃,說要替姐姐姐夫“探探路”。
他姐姐阻攔不及,宋長老懶得阻攔,由著他出城。
然後就杯具了,被一團刺目的虹光擊中,屍骨無存。
陸續又有幾家派出的馬前卒中招,大家便都明白這條路走不通,城外有邪妖守株待兔。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這句至理名言尤其適用於六爻城。
一次次的試探之後,終於有人順利逃出。
全家人躲在一株美輪美奐的梅花樹的樹洞裏,不費吹灰之力地離開了六爻城,這家人在城中,連個富戶都不算,隻能吃飽穿暖的殷實人家而已,梅樹就長在他們的小院裏,水缸那麽粗,兩丈多高,雖然開啟了靈智,極少開口,這天卻催促主人一家趕緊躲進自己的樹洞,然後就自己從土裏拔出來,趁夜溜出城去。
他們傳信給鄰居的時候,已經抵達雲瀾祖地附近的三疊城,毫發無損。
小麵館的食客們提及這件事,不止是羨慕這家人的幸運,而是那棵梅樹去而複返,再次回到六爻城中,做起了“擺渡”生意。
誰家想讓幫忙出城?
打錢!
小饕餮都忍不住去瞻仰了這棵財迷梅,隻認錢不認人,半分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唯一的破例,是她主人家的兩戶鄰居,獻出了全部家產,才被允許進入樹洞。
隨著她攜帶出城的人家越來越多,名聲也越來越大,翻船也就在眼前。
夜路走多了,早晚會撞鬼,財迷梅也不例外,攜帶宋長老一家出城的時候,被打亂了步驟。
宋長老一家消失不見,財迷梅也沒了蹤跡,不知道是逃了,還是被躲在暗處的黑手抓了。
杜小草是知道她的下落的,就躲在自家的蜃珠裏,氣鼓鼓怒衝衝,大罵宋長老一家人晦氣,連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