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酗酒解恨
杜小草疑慮重重，在院子裏來回踱步地等。
黑岬坐在白玉石桌旁，自顧自飲酒小酌，還拿出一疊蘭花豆下酒。
僵了一柱香時間，小饕餮樂顛顛返回，大聲嚷嚷“搞定了”！
“那貓妖被殺死了！”
杜小草不太信：“菡仙子自己殺的？”
“她舍不得殺，抱著那妖貓罵我胡說，但斜刺裏飛出一根金絲，直接勒死了腦圖小奶貓，剛一斷氣，就現出原形，是一頭比菡仙子胖大好幾圈的妖物，眼珠子通紅，邪氣彌漫，任誰都能看出是邪妖。”
杜小草鬆了一口氣，貓妖死了就好，菡仙子生不生氣，她不在乎。
斜刺裏飛出的金絲，多半就是俞襄的手段，她身為城主，讓然不能讓徒弟犯渾，養一頭貓妖在身邊，直接弄死。
小饕餮回來的時候，貓妖已經被吊在樹杈上，剝了皮，一把火燒成灰燼。
“是許公子動的手，他跟菡仙子不睦，隻要是能讓菡仙子吃癟的事，他都樂意幹——”
話才說到一半，小饕餮的眼神忽然僵住，看向杜小草身後。
杜小草回頭，秦紫胤出來了！
他被不正經師徒困了那麽久，熬到今日才脫困，杜小草喜得原地跳起來，打發小饕餮去酒樓拎來飯菜，圍在一起慶祝。
“怎麽樣？你在小酆都裏沒出什麽意外吧？那對師徒可恨得很，道行也高，我們奈何不得他們，慕三也被他們拐走了！”
杜小草氣憤填膺地說，秦紫胤默默地聽，末了就一句：“六爻城坍塌之日，就是我們返回之時，東疆這邊，不能再呆了。”
杜小草點頭，她早就想走了，走不掉而已。
黑岬不同意：“不要擅動，在雲瀾老祖大功告成，過來找你之前，你最好按照征召文書上說的，呆在東疆這邊，免得給旁人借口，以此為理由對你祖父，對雲瀾一族動手。”
“我呆在東疆，他們就肯收手？”
“起碼沒有明麵上的借口，對你來說，雲瀾祖地不見得比東疆安全，在這兒的話，真要遇到過不去的坎兒，你還能裝失蹤，城中每天都有妖部子弟失蹤，風頭過去之後，在找個由頭回來，躲過那些黑手的暗害，不好嗎？”
杜小草被說服了。
她想不通的是，東疆這麽凶險緊要的地方，為何羽界一眾妖祖就那麽淡然，半點不怕它淪陷。
黑岬冷嗤：“本來就不怕淪陷啊，生怕不淪陷呢。”
“……”
杜小草聽不懂這番話，黑岬也不解釋，反問她：“對丹溪老祖、俞襄這樣的妖祖來說，是羽界重要，還是他們自己的道行重要？”
“他們人品卑劣，又自私，事事隻顧自己——”
“所以啊，若是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他們道行暴漲，突破長久以來的平靜，抵達更高的境界，看更遠的風景，唯一的條件就是毀了羽界，踩著羽界的廢墟當墊腳石，他們又怎麽會不忍心呢？”
杜小草被驚住，她從未想過這麽一種可能。
小饕餮補刀：“我在城頭那邊，聽到很多人詆毀雲瀾老祖，說他不該去其它界證道，把福澤便宜旁人。”
杜小草不滿：“我祖父要是能在羽界證道，他當然不會去其它位麵！就是現在，還有一幫羽界的老家夥給他搗亂，生怕他晉級後的風頭壓過他們！”
“……”
這樣的話題很錐心，大家不約而同打住，繼續喝酒吃菜。
偌大一座羽界，已經爛成了篩子，人人打著劈啪響的小算盤，大廈將傾這種事，留給矮個子頂著。
秦紫胤極少說話，羽界於他，基本是不相幹的，他是來自七十二洲的雜魚半妖。
此刻他插嘴了：“上次在萬葉城頭見到你祖父，我總覺得他像是變了一個人——”
杜小草緘默，這份疑惑她也有。
黑岬卻沒當一回事，細細跟他們說起突破妖祖的細節，“你祖父晉級已經到了緊要關頭，神魂一分為七，你們見到的那一位，已經不能算是真正的雲瀾老祖，最起碼不是完整的，是他的幻身之一，他一向疼愛你，為了不讓自己被這份親情鉗製，派出的幻身，必定會是最冷淡無情的那一具，所以你們見了，覺得有些難以接受，其實就是他。”
杜小草釋然，晉級妖祖，居然這般凶險詭譎？
“否則的話，偌大羽界怎麽會隻有十七個妖祖呢，其中一小半還是在其它位麵突破成功的。”
黑岬說完打了個哈欠，“有我在你們身邊，一般不會有大麻煩，看看洛風吧，這麽驕傲的貴公子，不是也會來投奔咱們了。”
他隨口一說，透露的內容讓人訝異，杜小草立刻左右扭動腦袋，想看看洛風在哪。
沒有找到，但她相信黑岬，不會信口胡說。
僵持了片刻，石桌旁憑空出現一個人影，風塵仆仆，略微狼狽，正是洛風，發髻上戴著一根梅花簪子。
她驚喜打招呼：“什麽時候回來的，從哪兒回來的？”
洛風拎起桌上的酒壇，悶頭喝完，沉著臉拔下梅花簪，讓它原地紮根，汲取靈氣。
杜小草一看梅花精魅蔫噠噠的枝杈，枯萎了一小半的花苞，就曉得這倆出門不順，吃了虧。
她從芥袋中拿出幾枚靈符，加持在梅花精魅樹幹上，讓他加速恢複精氣神。
黑岬遞給洛風一根雞腿，問他怎麽了？
“出麽一趟，怎麽弄成這樣？憑你的身手，你父親的名頭，還有人敢對你們下狠手？”
“一照麵就下狠手，聽過我父親的名號之後，更加凶橫，非要致我們於死地才罷休，我手段盡出，差一點喪命，才帶著小梅逃出來！”他頓了頓，眼神遊移地四下看了看，壓低嗓門提醒黑岬：“我不確定他們放棄了沒有，也許跟過來了。”
他抱歉的拱了拱手，“實在沒轍，才來投奔你們，周圍雖然有幾位家父的世家故友，但我信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黑岬輕笑：“你來找我是對的，你跑了這一路，想明白那夥人的動機沒有？”
洛風點頭：“要麽是我父親除了岔子，他們趁機落井下石，要麽是我父親的死敵，殺不了我父親，就來殺我。”
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父親這幾年主持妖祖聯盟日常瑣事，威風是威風，得罪的人也烏泱泱。
本身的性格，又急公好義，喜歡替人講道理，講到最後，無論輸贏，都會得罪一撥人，當時看不出什麽，終究會露出猙獰黑手。
黑岬一向言辭犀利，對洛風的父親卻頗為尊敬，沒說過半句不是。
他讓洛風安心住下，“你來六爻城，那些人應該沒有想到，但你若不來此地，最可能去的地方去哪兒？”
他問得隨意，目光卻幽深，洛風秒懂他的弦外之音，眉頭皺了起來。
那個“最可能”去投奔的地方，就是對方為他挖好了陷阱的地方，他自以為的和善長輩，其實對他殺機凜凜？！
小饕餮沒聽他們嘀咕，專心看顧梅花精魅，臭罵“辣手摧花”的混蛋：
“好好一株梅樹，給弄得半死不活，讓我逮住了……咬死他們！”
他呲出兩顆小獠牙，作勢要啃咬，黑岬壞心地朝他屁股踹了一腳，噗通一聲，摔趴在梅樹上，疼得嗷一聲，沒爬起來。
杜小草待要去攙扶，他卻驚咦一聲，抱著梅花樹幹嗅啊嗅，“好香啊！”
洛風以為他又惡作劇，挽回袖子要揍他，被黑岬按住了，“稍安勿躁。”
小饕餮得了方便，自己做了“辣手催化”的混蛋，接連折斷了好幾根梅花枝杈，氣得洛風破口大罵：
“小狗崽子！再胡鬧我打死你！”
小饕餮卻真的變成了“小狗崽子”，現成真身，繞著梅花樹一通亂吠、亂啃，然後眾人就看見，平滑的樹幹上忽然凸起，滴溜溜此起彼伏，像是樹幹裏藏著一條條小蛇一般，十分驚悚。
洛風的飛劍立刻催動，卻沒敢刺入，怕傷到了梅花精魅。
小饕餮毫無顧忌，獠牙幾個猛撞，就撞破了樹皮，扯出三條碧綠的靈蟲，美滋滋地吞咽入腹。
對他來說，這是無上美味。
黑岬笑嗬嗬地拍著洛風的肩頭，“怎麽樣，來我們這來對了吧？”
洛風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怒道：“那是什麽？”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一種專門針對木係精魅的毒蟲，梅兄弟眼前這蔫噠噠的模樣，就是它們弄出來的，現在沒事了。”
洛風長籲一口氣，上前仔細看過一遍梅花精魅，用心神與他溝通，確定他沒有不舒服，才放了心。
剛坐下來，就被黑岬製住了手腕，“別動，我看看你身上有沒有被動手腳——”
洛風整個人都不好了。
杜小草也緊張地看著，生怕黑岬說出什麽噩耗來。
怕什麽來什麽，梅花精魅被動了手腳，洛風又如何能幸免？對方衝著的人是他，梅花精魅都是被他連累了。
“洛兄，大家那麽熟，我就不遮掩了，你最近亂吃過什麽東西沒有？”
洛風搖頭：“我辟穀十萬年了，不需要吃東西，偶爾吃一吃，都是陪著小梅，他戒不掉口腹之欲。”
“你一路被追殺，受了傷，靈丹妙藥沒吃一些？”
洛風點頭：“都是我自己芥袋裏的，還有一種是我父親的一位摯友饋贈的，可惜他隻會煉藥，道行不高，把靈藥給了我之後立刻遁走……”
黑岬了然輕笑：“你父親的摯友啊。”
他刻意加重了“摯友”兩字，洛風被刺得黑了臉，小饕餮哈一聲笑出來。
杜小草也忍不住笑，倒不是笑洛風傻，而是笑他父親交友不慎，身邊都是一些什麽人啊。
黑岬說了句公道話：“你父親未必就把那些鼠輩當朋友，那些鼠輩擺出朋友的嘴臉，不外乎是懼怕你父親的威名，想扯個虎皮，沾點便宜，你父親自己明白是怎麽回事，你這個傻兒子卻被那些鼠輩的阿諛奉承蒙蔽，真當人家是叔伯了。”
洛風氣窘。
但事情已經這樣，當務之急不是揪出鼠輩，是把體內的隱患清除。
黑岬擺手說不急，“你父親的那惡友既然是煉藥的高手，又是專門針對你的，必然十分難纏，想要清除不易，而且據我看，這毒一時半刻不會發作，你且裝作不知道，我慢慢動手，順便還能揪出暗處的宵小。”
洛風無奈答應，坐在石桌旁酗酒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