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殺子證道
杜小草渾身無力，軟倒在美人榻上發怔。
秦紫胤坐在了她身畔，陪著發呆。
黑岬轉身離開，下樓，出了院子，去跟小饕餮的玩伴廝混在一起，給一大群頑童講魚怪的故事。
“那魚怪一身青衫，俊逸斯文，搖著紙扇，佯裝成讀書人的模樣，誆騙咱們城中的漂亮姑娘，先甜言蜜語把人誆上船，然後就露出大魚臉，嘴巴猶水缸那麽大，一下子就把女子給吞吃到肚子裏，如你們這般的小孩子，就像吃餃子一樣，一口一個，一口一個！”
他邊說邊做吞吃的動作，嚇得一眾頑童驚呼。
其中一個小姑娘膽子頗大，並不害怕，反問黑岬：“你親眼見到了？”
“見過一回。”
小饕餮急眼：“沒見過！”
邊說邊給黑岬使眼色，這廝一向精明，今天怎麽犯傻，當眾承認見過青魚精，傳出去就攤上事了！
黑岬哼著小曲，大吹大擂：“那青魚一丈多長，燉熟了滋味頗佳，若是再來一頭，今晚就請你們一起開吃——”
“吃”字之後，他霍然暴起，衝著方才的膽大小姑娘劈頭暴打，雷霆萬斤的氣勢，震得周圍的草木簌簌。
“噗”一聲悶響，血跡酣暢淋漓地噴向四方，哪兒還有“小姑娘”，原地一頭巨魚，腦袋被砸得半碎。
黑岬一擊得手，半點沒有放鬆，又撲向另外兩個沉默的男童，讓他們也變成了兩條巨魚。
動靜太大，引來圍觀。
黑岬哈哈大笑：“有邪妖藏在城中，圖謀不軌，被我識破了，這就拖到城主府邀功！大家一起去，做個見證，賞錢請大家一起去酒樓喝個痛快！”
這話一出，湊熱鬧的，貪小便宜的，全都跟了上來。
俞襄見到死魚，臉色難看，當著眾多百姓的麵，沒敢多說什麽，按照賞格抖了銀錢，敷衍潦草的打發走了他。
黑岬笑眯眯看向菡仙子，讓她把死魚掛去城牆上，震懾邪妖。
圍觀的人群大聲附和，一致要求“掛起來”。
菡仙子一向耿介，立刻拖著大魚前往城頭。
俞襄不便阻攔，臉色十二分的難看。
黑岬趁亂回頭，剛好與她擰巴的臉色懟上，笑眯眯道：“城主大人，我立了這麽大的功勞，三頭妖魚，能不能換得三個離城的名額？”
“當然不能！”
俞襄斷然拒絕，冷冽打量黑岬：“大戰在即，誰都不能走，包括我的徒兒，包括我自己。”
“好說，隻是我今日殺的魚怪，來頭不凡，萬一背後的靠山打過來討說法，城主是當著萬千百姓的麵把我交出去贖罪，還是仗義出劍主持公道？”
“邪妖乃我一世之死敵，他們敢找上門來，唯殺而已！”
“痛快！希望城主大人記得今日之言。”
黑岬轉身離開，囂張地擺了擺手，絲毫沒把俞襄放在眼裏。
俞襄剛才的承諾，他一個字都不信。
小饕餮這邊，家中長輩忽然找上門來，要接他返回部族。
杜小草慶幸，小饕餮是青魚事件的源頭，事情鬧不大還好，鬧大了他首當其衝，第一個被揪住不放，讓家人領回去避禍，免得大家都惦念。
蜃樓寬敞的廳堂中，三位長輩清一色都是老叟，氣度高蹈，神態謙和，牽著小饕餮的手噓寒問暖：“小家夥，跑出來這麽久了，也不知道回去，你爹娘都急壞了。”
小饕餮怏怏耷拉著腦袋，十分不情願回去，又違逆不得。
撒潑打滾沒膽子，青魚禍事又明晃晃的，隻能默默結果杜小草給她準備的零嘴，路上閑著吃。
為首的老叟站起身：“既然都見過了，天色也不早了，就動身吧，來日山水有相逢，大家暢飲。”
杜小草幹笑：“饕餮部一向豪爽，全羽界都是知曉的，當年我出門遠遊，還想著去看一看，可惜陰差陽錯，沒能成行。”
“昨日之憾事，今日之幸事，來日方長，帝姬必有做尊客的一日。”
“借老先生吉言。”
“……”
說話間，眾人已經走過門檻，兩位同行的老叟拿出一架仙舟，扔在地上，目光催促小饕餮上去。
小饕餮一步挪不了三指的磨蹭，恨不得這段路永遠走不完。
黑岬忽然笑出聲，揪住了小饕餮的衣領：“忘了給你一樣好東西，在我房間枕頭下放著，專門給你做生日禮的，你自己去拿過來，我再跟你家長輩聊幾句。”
小饕餮被他耳語幾句，一溜煙跑回蜃樓拿“禮物”。
黑岬滿臉堆笑地走到老叟麵前，拱手行告別禮，還喊秦紫胤：“別端著仙帝的架子了，過來行禮，這可是天狗族的長老，威名遠揚，想攀附的人不知凡幾，何況你這種雜魚——”
杜小草瞬間警覺，“雜魚”二字於秦紫胤而言，約等於羽界之人被咒罵是“雜種”，一旦出口就是一場紛爭，輕則見血，重則玩命，黑岬雖然戲謔，卻知輕重，這麽冒失無禮的話，怎麽會輕易出口？
黑岬沒有失心瘋，有古怪的就是眼前三位老叟——
杜小草心思急轉，第一反應是後撤，同時拿出水晶罩自保，火翎劍也呼嘯圍繞在身畔，攻防戒備。
另一邊，秦紫胤和黑岬聯袂出手，各自纏住一位老叟，手段淩厲至極。
最邊角的那一位，被洛風製住。
杜小草果斷上前幫忙，數十把火翎劍縮成繡花針大小，環繞三位老叟偷襲，慘叫之聲頻頻。
黑岬扔出羅網，把三個落敗的老叟……三條大青魚捆得結結實實。
小饕餮從角落裏竄出來，繞著漁網流口水，指著其中最大的一條道：“這一條有一點上古血脈，留下燉了吧。”
黑岬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你是天狗，不是真狗，能化形的東西就戒了吧，準你煉化他的血脈，屍體交給我，送到城主府領賞。”
小饕餮無奈，忙不迭地上前萃取上古血脈，一根細得肉眼幾不可見的金色脊線被抽了出來，他如獲至寶地收入芥袋。
“行了，拖走吧！”
兩條活魚，一條死魚，招搖過市，前方城主府。
身後跟著烏泱泱看熱鬧的百姓，連金烏太子都出來了。
杜小草趁機問黑岬：“你怎麽識破他們是假冒的？”
“首先，他們看起來和藹慈祥，看向小饕餮的眼神卻暗藏凶光，那種眼神我小時候見得太多，一眼就能識破，其次他們出現的時機太巧合，不早不遲，讓人犯疑，最後就是‘天狗’這個稱呼，小饕餮所在的妖部十分倨傲，自詡是上古神獸，從不準旁人當麵提‘狗’，聽到就認定是挑釁，這三個老東西聽到我說‘天狗’一臉坦然，百分百是假冒的。”
不得不說，這個辦法很好用，兵不血刃誆走小饕餮，到了城外就能動殺手。
黑岬冷笑：“這個計謀不止是針對小饕餮，還針對咱們，想一想，他們宰了小饕餮之後，用他做幌子，折回頭來尋我們，說小饕餮如何如何了，咱們信以為真是不是要追出去幫忙，然後落進陷阱裏被他們一網打盡。”
“好奸詐的東西，纏上咱們了，以後怎麽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區區一個青魚部，有那麽點上古血統，聲名不顯，懟上咱們幾個，還能翻出大浪來？”
黑岬一臉自信，扯過小饕餮叮囑：“以後多長幾個心眼，路上見到什麽至親熟人，都不要理會，他們來糾纏你，就往死裏揍。”
小饕餮連連點頭，今天這事，黑岬應對輕鬆，他卻嚇出一身冷汗，一直到邁出大門，他都沒看出任何異樣，傻不拉幾的跟著走了。
杜小草刮了刮他的鼻子，揶揄他：“都說狗鼻子最靈，你怎麽連族中長輩都認不出來？”
“他們身上的氣味，跟我那三位長輩一模一樣，我仔細聞過的。”小饕餮委屈吧啦分辨。
黑岬沉思，猜測小饕餮的部族之中，出了點岔子，給了旁人可乘之機。
憑小饕餮這麽個豆丁，管不了那些大事，先顧好自己吧。
六爻城頭，掛滿了蜃樓送過去的大青魚，活的死的都有，有不忌口的家夥湊上去，割下一塊肉，又割下一塊肉，原地生火炙烤，香氣彌漫城頭。
這些家夥像是頭一回發現，邪妖的肉這麽香。
杜小草看得牙酸，拉著沉默的秦紫胤禦劍升空，遨遊雲霞之中。
“你最近心情不太好，還在想你母親的事？”
“嗯。”
千幻無情道，於黑岬來說，就是一段上古秘聞，於秦紫胤來說，就摧肝裂肺的隱痛。
千年之前他被族人蒙蔽，不知道父母死亡的真相，後來他以為自己知道了，到了現在，又成了未知。
如果這一切真的如黑岬所說，是一樁徹頭徹尾的陰謀，他和他的父親，隻是他生母淬煉道心的工具？
他半生顛沛，半生淒涼，錯不在他自己，不在誅妖盟，不在鹹陽秦氏的族人，不在大胤的世家門閥，不在崔明月和伏雨，而是在他自己的親生母親？！
他接受不了。
杜小草也心情酸苦，真相若是這般，她才不管對方是不是秦紫胤的親娘，一刀一刀砍死她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