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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尬誇到詞窮

  七十二洲有句俗話,說真正高明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麵目出現。


  這頭驢子肯定沒有聽說過,否則絕不會輕易讓“靈寵”和靈寵的同伴靠近,回過神的時候,大青石上已經沒有仰躺著的驢子,連大青石都不見了,原地空空蕩蕩。


  原本站在大青石旁邊低聲下氣無計可施的邋遢老頭,手中多了一個青色囊袋,袋中扭動激烈,隱約還有急促高昂的“啊呃”聲傳出。


  事發得太突然,一直呆在溪澗不遠處飲茶的母女都驚呆了,看鬼一樣看著邋遢老頭,此刻他變換了形貌,是個清矍老者的模樣,一臉的高深莫測,配上手中的囊袋,相當的震撼人心。


  起碼震撼住了旁邊這對母女。


  婦人警覺地站起身,衝著邋遢老頭行禮:“這位……道友,與這頭惡驢有仇隙?”


  “之前沒有,但它要抓我的一位小友做靈寵,欺人太甚,為了讓它漲點教訓,暫且把它收服。”


  “這惡驢占據溪澗,作惡多端,道友收服了它,為此地除了一害……道友若不嫌棄,坐下來喝茶?”


  邋遢老頭沉默,氣氛一時冷凝。


  婦人身邊的女兒不合時宜地開口,指了指那個囊袋道:“前輩,那隻小紅鳥也被收進去了——”


  “無妨,我這小友年輕氣盛,遊曆在外添了許多任性,這次讓它也漲漲教訓,還有姑娘你,認不認識洛氏少家主?”


  邋遢老頭直白了當,坎山宗掌門之女想抵賴,看著他手中的囊袋又忌憚得很,那頭黑驢在此地跋扈多年,她母親硬是沒能把它驅逐出去,眼前這賣相頗佳的老頭,一出手就把驢子製伏,道行肯定在母親之上,打不過,就得客氣些,當麵嘴硬的後果她承受不起。


  她點頭承認了,臉上硬擠出一抹笑:“不止洛氏少家主與前輩是何關係?”


  “他是我看好的一個後輩,姑娘明白該怎麽做了?”


  “……”


  三言兩語,震懾住了溪澗邊的母女,半句廢話沒有的收回了洛風身上的情絲。


  洛風正焦灼地在溪澗十裏外的高坡上等待,因為太焦急,不自覺地沿著高坡來回走動,把一片草甸踩成了路。


  黑岬倒是真正,穩穩坐在路邊的樹墩上,親眼目睹了洛風情絲飛走的神跡,滿臉喜悅地恭喜洛風:“前輩出手果然不凡,那坎山宗妖女不敢糾纏你了。”


  “哈哈,黑小子最會說話!”


  邋遢老頭人還沒到,得意的嗓門先想起來,高坡四周的靈汐一陣震顫,旋即出現一團裂隙,邋遢老頭拎著青色囊袋鑽了出來。


  “小子們,此地晦氣,不宜久留,跟我走!”


  他不由分說地捏碎一張瞬移符,帶著一眾小輩挪移回到原先那座城池之中,依舊在那座酒樓的同一間雅間,金發狂徒和他對麵不相識的大師兄也依舊在隔壁。


  若非邋遢老頭手中的青色囊袋還在劇烈震顫,之前在山坳中經曆的一切恍若幻境。


  杜小草從灰頭土臉地從囊袋中飛出來,繞著房間昏頭昏腦地飛了三圈,落到窗邊重新變回少女模樣,氣鼓鼓地罵邋遢老頭:“你居然把我跟那頭野驢關在一起?萬一它傷了我怎麽辦?”


  “放心吧,它入了囊袋就隻能乖乖聽我擺布,這廝頗有幾分本事,若是先放你出來,怕它鑽空子溜了,豈不白忙活一場?”


  “你早就知道那山澗裏有驢?”


  “從前聽誰說過,是頭不錯的腳力,遇上了順手收服,當個坐騎。”


  “它這麽桀驁,會肯讓你騎?”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實在頑劣不肯,就宰了吃肉,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都是美味。”


  “……”


  杜小草神思迷離,想不通邋遢老頭怎麽出奇製勝,沒費什麽手腳就逮住了一頭難纏的妖驢,那驢子一看就不好相與。


  黑岬悶笑:“那頭驢子的道行確實不低,可惜太自大了些,以為咱們到了它的地盤上,奈何不得它,竹上前輩利用了它這份心思,示敵以弱,趁它最不備的時候忽然動手,打了它個猝手不及。”


  “若是真打起來呢,竹上前輩能贏過那驢子?”


  黑岬嘿笑不語。


  邋遢老頭不滿:“真打起來,我老人家也不懼它,何必呢,一打三分低,出門在外能動口就別動手,何況旁邊還有個厲害的婆娘虎視眈眈,想要說服她給洛小子祛魅談何容易?我一朝殺雞駭猴,她就乖了,我老人家小小一個計謀,毫發無傷,大事得成,還白得了一頭坐騎,多劃算?”


  他洋洋得意,杜小草臉上不屑,心裏也暗暗服氣,路走多了果然就滑了,膽子也大,看看她吧,堂堂帝姬,被一頭野驢嚇唬得規行矩步,沒膽子抓驢。


  歸根結底,藝高人膽大,邋遢老頭的手段,有道行做底氣支撐,杜小草若是貿然出手,得逞的機會不大,還可能觸怒驢子喪命。


  諸事完畢,杜小草想要撤回雲瀾祖地,那裏還有一個大爛攤子等著拾掇。


  邋遢老頭不願意,指了指隔壁的雅間,要留下看金發師兄弟的熱鬧。


  杜小草不滿:“前輩,熱鬧看得多了,自己也容易變成熱鬧。”


  “無妨,我隻遠遠地看,不湊近,不摻和。”


  “你是忌憚那美豔酒友吧?怕她事後知道了怪你沒援手救她弟子?你剛才都聽到了,這倆都是她的弟子,真要打起來,你幫一個?”


  “我誰都不幫,酒友自己的爛攤子,自己過來收拾,我已經給她傳訊,不知為何沒有回應,猜測是絆住了,我先替她扛一會兒,盡一盡酒友的道義,最終如何收場,他們師徒自己看著辦。”


  杜小草聽得無言,覺得金發男子目睹坎山宗掌門背後有那麽厲害的親娘撐腰,應該不會再想抓她做爐鼎。


  邋遢老頭冷笑,指了指隔壁雅間:“他若真的死心了,就不會滯留此地,那掌門之女天賦異稟,功法玄奇,星河諸界都罕見,最是契合那小子,他想再尋一個差不多的爐鼎難如登天,豈會輕易放棄?”


  杜小草想想也是這個理,坎山宗掌門之女天賦異稟且不說,這“功法玄奇”,極有可能來自她的母親,這女子不是荒野裏偶然長出來的牡丹花,是世外高人苦心澆灌出的奇葩,想要采擷到手中,非得費一番功夫。


  “竹上前輩,溪澗邊隱居的婦人,道行明顯高過坎山宗掌門,容貌也是不錯,品味也不錯,為何會選擇坎山宗掌門那種紈絝做道侶?”


  “誰說坎山宗掌門是她的道侶?男女燕好,未必就是選擇道侶,隻是瞧上了對方的好相貌,或者好資質,露水歡愛一場散了,大家各取所需,放眼星河不要太多,這溪澗邊的婦人,我猜是因為看中了坎山宗掌門的某種罕見資質,跟他在一起生了個女兒,這女兒的資質驚豔,適合她這一門的功法傳承。”


  邋遢老頭的推測非常有道理,可憐的是隔壁雅間的師兄弟,想占便宜踢到了鐵板,又不肯識趣避讓,他們入了山澗,能平安返回的幾率很低。


  好處就是,讓大師兄暫且歇了宰殺金發師弟的戾氣,巴心巴肺地替他謀劃如何擄走美人。


  整整思考了兩日,第三天淩晨時分,師兄弟走出客棧房間,一路禦劍直奔山澗。


  邋遢老頭施展一個袖裏乾坤的神通,把身邊一眾小輩全都收入袖中,偷偷摸摸綴在這對師兄弟身後,再次來到山澗附近,沒有靠得太近,躲在一片桃花林中。


  這時節不是桃花盛開的時候,滿園春色其實是防護符陣,尋常人靠近了必然觸動玄機,也就邋遢老頭奸猾得過分,一路都有驚無險,悄無聲息地抵達了目的地。


  邋遢老頭揮袖驅散一片花瘴,讓跟在身邊的小輩卵石中胡亂散落的枯骨,枯骨旁邊還有失去光澤的仙劍、芥袋、符籙、法寶,甚至還有軍中兵將使用的盔甲和兵器。


  “這些家夥都是聞著味跑來的,想靠修為和蠻力破陣,結果都死在了這裏,”邋遢老頭邊說邊撈起一副黑色鎧甲,遠看沉甸甸地極有分量,入手卻輕如鴻毛,幾乎感受不到分量,杜小草嘖嘖驚歎,邋遢老頭也咋舌,說這是蜈蚣甲,把活過百萬年的老蜈蚣剝皮,鞣製淬煉成甲衣。


  蜈蚣普遍劇毒,活過百萬年的更毒,修士穿戴以後百毒不侵,卻倒在這片桃花林中,杜小草覺得不可思議。


  邋遢老頭笑得像老狐狸,“傻丫頭,你看這些屍骸,幾乎都沒什麽傷損,他們是生生耗死在此地,生前沒有經過廝殺,那幾具新鮮屍體,包括這黑色鎧甲的主人,應該都是中了桃花瘴而死,桃花瘴這種毒跟尋常的毒不一樣,吸入之後,人會做各種離奇的春-夢,在夢中耗盡精血而亡,死前沒有痛苦,所以這能辟百毒的甲衣幫不了他,白便宜我老人家。”


  邋遢老頭得意地收起甲衣,沿著桃林悠哉閑逛,一眾小輩就沒這麽好的心態,亦步亦趨地緊跟著他。


  繞過一道石亭,洛風耐不住性子,低聲催促邋遢老頭:“前輩,能不能凝聚一麵水光鏡,看一看溪澗旁邊打得如何了?”


  邋遢老頭嗬嗬:“放心,還沒開始打呢,水光鏡最好不用,容易驚動他們,咱們來這裏是看熱鬧,能撿漏最好,不幹涉,不幫忙,也不落井下石。”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他用力瞪了洛風一眼,知道他還記恨金發男子重創梅花精魅的事,想借機報仇泄憤。


  杜小草頭上佩戴的桃花簪,是在巫疆時候收服的一頭桃花小妖,還在巫疆時就得了一樁大機緣,一直陷入沉睡,杜小草日常戴著它,幾乎都忘了它還是一頭活妖,此刻入了桃花林,它呼呼醒了,睡眼惺忪地打量四周的桃花林,亢奮地像餓瘋了的狐狸遇見一窩肥雞。


  動靜太大驚動了邋遢老頭,一指頭彈出去,把桃花小妖重新彈成了簪子,咣一聲摔在泥地上。


  杜小草心疼的撿起來,用心神跟它溝通,它死死不吭聲,被邋遢老頭嚇破了膽子。


  “前輩,一頭小妖罷了,何必這麽嚇唬它?”


  “我不是嚇唬它,是想幫它,算它運氣好,遇到我老人家,帶回把這座桃林煉化了給它當小洞天,以後你就能隨時隨地逛園子了。”


  杜小草不敢置信地環顧身邊的桃林,桃花瘴彌漫,望不到邊,隻憑他們走了這麽遠,麵積就不會小。


  她在六爻城的時候,見過煉化在玉佩上的小洞天,被城主宋稚掛在腰間,乍一看像個山野小小宅門,風景如畫,陳設齊備,進入其中靈氣充沛得讓人沉醉。


  蜃樓雖然也不錯,卻過於龐大招眼,尋常不宜拿出來,桃花簪裏桃花林就雅致多了,不怕旁人垂涎眼紅。


  饒是如此,也是一件好東西,杜小草無功受祿,訕訕道謝:“竹上前輩待我真好,銘記在心,餘生不忘——”


  酸話說得尷尬,邋遢老頭卻像是吃了蜜一般,豎起耳朵聽得眉飛色舞,絲毫不顧及杜小草已經尬誇到詞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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