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掙紮
“對……不起……”
話音未落,龍毀的身體便軟了下去,卿染下意識伸手扶住了他,這才發現他已經疼暈過去了,下唇咬的出血,滿臉的冷汗臉色慘白難看。
“該死!”卿染低罵一聲,連連深呼吸平複了許久才壓下翻湧起來的暴戾之氣,看著暈過去的龍毀有些懊惱和愧疚,扶他在床上躺下來,神色複雜地看了他良久才握住他的一隻手將光靈力渡給他。
沒想到時隔三百多年她還是放不下,心魔作祟一旦她的戾氣被激發就隨時都有可能失控,就像剛剛一樣,明明清醒時已經原諒他了,可是……事實上她還是會因為一時衝動而失控。
說起來,當年的事始終是她心裏的痛。
南宮家族族人繁多,嫡係的男女弟子們有時分開排行有時又都排在一起,她是蒼寧聖帝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兒,上有五個哥哥,而她和南宮羽寒是雙生子算同時出生,故排行時兩人同排第五,下麵還有很多弟弟妹妹。
六妹南宮清瀅是四叔的長女,然而出生即沒有修煉天賦,這在大家族裏可是一件醜聞,四叔雖嘴上不說其實心裏還是失望的,好在過了沒幾年南宮以繁出生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兒子身上。
被忽略的清瀅在母親的教導下並沒有自怨自艾,反而苦修琴棋書畫,加之氣質沉靜優雅,不失一個名門貴女的教養。
卿染自小喜歡這個身嬌體弱的妹妹,有什麽好玩的都會想著她,一來二去卿染對琴棋書畫也有了興趣,一時間進步飛速,而清瀅則在姐姐的陪伴下性格漸漸開朗起來,了解了不少外界的天高海闊,出去看看的想法在她心裏紮了根。
終於有一天,清瀅趁著卿染去上課的時候留書一封偷偷離開了家族。
對外界懵懂無知的少女初出家門就遇上了歹人,沒有修為的少女輕易被人製服,錢財被奪,清白即將不保之時,途經此地的龍族公子聞求救而來,生平頭一次管閑事的龍族公子就這樣被可憐兮兮的少女纏上了。
俊男美女相處的久了,自然日久生情,雖然清瀅不會武功手無縛雞之力,然而她的才情卻足以彌補這一切,風流多情的公子漸漸的喜歡上了這個落魄的少女,就這樣一路遊山玩水一路撫琴舞劍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而另一邊得知清瀅離家出走的卿染急得火燒眉毛,一連派了不下三支部隊前去尋找,而遊山玩水的兩人猶不自知危險正在逼近。
那時的龍毀身為龍族的四王之一,一心想要扳倒他的敵人數不勝數,奈何公子年少太輕狂從來沒有放在眼裏,一天龍毀出去買清瀅想吃的芙蓉糕,被別有用心的人透露了消息。
兩批人分別圍攻龍毀和清瀅,清瀅被抓住作為威脅龍毀的人質,而龍毀解決了圍攻他的人,誌得意滿地拎著芙蓉糕回住處,結果就看到了被製住命脈的清瀅。
而得知消息的卿染帶人趕到時已經晚了,挾持清瀅的人讓龍毀自封功力束手就擒,心高氣傲的龍毀哪裏肯,他暗暗估算了一下距離,自信的以為自己一定可以將人救下來,然而早就洞察了他意圖的刺客一怒之下擰斷了清瀅的脖子。
盛怒之下的龍毀頓時化作原型將他們撕成了碎肉,可是清瀅卻再也回不來了,素衣的少女像一朵凋零的白玫瑰躺在血泊中,任他如何呼喊也不會再醒來了。
卿染看著龍毀懷裏的少女早已沒了氣息怒不可遏,當即發動了【夢洄】之術還原這裏發生的一切。
也就是從那時起,卿染覺得是龍毀害死了清瀅,於是與他約戰蒼梧之巔,一場驚天大戰,卿染贏了,願賭服輸龍毀獻出了自己的命源魂丹,從那以後生死再不由自己。
可就算贏了又如何?清瀅不會再回來了。凡人無輪回,這世間再也找不到一個叫清瀅的少女,再聽不到那軟糯沉靜的聲音叫她“長姐。”
害了妹妹的罪魁禍首,龍毀就這樣承受了卿染數百年的折磨。
……
卿染從回憶裏走出來已經是半夜了,龍清寒已經回去了。
“唔……”昏迷的龍毀眉毛都擰成了死結,隱忍的悶哼一聲緩緩睜開了眼,見卿染正坐在他身邊神情恍惚,忍著還沒過去的痛勁坐了起來。
“醒了。”卿染收回渙散的目光,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伸手去摸他的額頭,l冷汗消退熱度也降下去了。
龍毀身體僵硬的閉著眼,卻隻額頭一涼就沒有然後了,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一些,他哪裏想到她是摸他溫度降下去沒,還以為要打他,這樣的溫柔他從來不敢奢望,每次見麵就沒有順遂過。
其實,他從來不會奢望太多,隻是希望她能不要每次都為了折磨他而來,至少不要讓他這麽痛,身體痛,心更痛。
“需要我做什麽?”龍毀淡淡開口,聲音已經幹澀沙啞的不成樣子,身體無意識的每隔一會就會微微痙攣,那是魂丹激蕩過後的後遺症,魂丹是幻獸化形之後的命魂所在,所謂的懲罰就是刺激魂丹進行大幅度激蕩,從而使魂丹主人感受到靈魂撕裂的痛苦。
“明天我要進禁龍塢,可是明天龍狄的侄兒也會進去,屆時需要你拖住龍狄,別讓他壞我的事。”卿染如是道。
“明白了,我會看住他的。”龍毀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
卿染沉默了一會,忽然發覺他的呼吸聲有些紊亂,這才想起來,魂丹激蕩的作用力持久不散,即使她不再刺激魂丹,可是他的痛苦卻不會立刻消失。
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卿染測過眸光向龍毀伸出了手。
龍毀垂著眼默默等著痛勁過去,還要留神注意卿染還有沒有其他需要他做的事,眼前忽然出現一隻白皙又纖細的手,那是卿染的手。
唇角含著苦笑,是要打他嗎?輕輕閉上眼等著痛苦來臨,一直緊緊摳著床沿的手被猝不及防的握住了,龍毀一驚抬起頭目光隻堪堪觸及到一片玄黑色的衣角便被遮住了眼睛。
“深呼吸,順著我靈力的流向運功。”低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心下一緊又想攥緊拳頭,這一次沒有成功,他已經深深抓進玉髓的手指被打開,柔若無骨的小手比他的手小的多卻將他的手緊緊握住。
“凝神,運氣!”卿染又提醒了一遍。
“……是。”龍毀聲音微顫,感覺到一縷柔和的能量毫無阻礙的順著他被握住的那隻手流進身體,沾染了他命源魂丹的氣息,身體默認成了他自己的能量,暢通無阻地在他體內流動。
他忽然咬緊了下唇,本就被咬得鮮血淋漓的下唇血腥味滿嘴都是,一種想哭的酸澀在心裏蔓延成災,怎麽會……怎麽會這麽卑微呢?
在她麵前,他到底是輸的一無所有,無論是從身體還是心。
如果說身體不會拒絕她能量的侵入可以說是命源魂丹的緣故,那心呢?從被她打敗到這數百年的折磨,到底是什麽消弭了心裏本來的不甘,怨憤甚至是愧疚,悔恨……而讓他如今毫無反抗之力的任她擺布,連最基本的抗拒和掙紮都沒有了呢?
明明他喜歡的是南宮清瀅,怎麽會……
睫毛劇烈的顫抖,似情緒瀕臨崩潰再也無法承受般,卿染隻感覺手掌心癢癢的,他情緒波動的厲害,卻找不出原因,以為他是疼的厲害,便越發溫柔的輸送能量在他體內流轉。
心中不禁暗暗後悔,怎麽就沒控製住自己呢,把人折磨成這樣,若說責任,清瀅的死她又何嚐沒有責任呢,一味的將所有的錯推給他,對他來說也太過不公平了,他對清瀅有多好不肖多言,清瀅的死對他來說又何嚐不痛?
如果她能早一點注意到清瀅的想法,帶她出去走走,有她在身邊看著或許她就不會自己偷跑出去,也就不會遇到危險,更不可能遇見龍毀,這一切的一切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手被握得生疼,隱隱泛著青,卿染回過神來越發覺得愧疚,看著始終垂著頭一聲不吭的龍毀,更加心疼他。其實龍毀也不過和龍戰差不多大,雖然輩分高年紀卻尚輕。
若非當年的事,或許他也會成長成龍霄那樣恣意輕狂的樣子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背負了太多變得人前喜怒無常,何必折磨他也折磨自己呢?
撤開了擋住他眼睛的手摟住他,輕輕順了順他的背,傳送能量的手卻沒停。
龍毀平複了許久才壓下滿心複雜的情緒,被抱了個滿懷的時候就像整個世界都亮了,他腦中一片空白僵硬地不知所措,就連能量運轉都忘了,體內的能量失去了控製被卿染的能量帶動著流轉。
“還是很痛嗎?”卿染久聽不到他的回應,輕輕問道。
龍毀深吸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其實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感覺了,笑容越苦,他與她偏偏是最沒可能的,又怎麽能奢望太多呢。
“我沒什麽事,明天……不會誤了你的事。”他低聲道。
卿染聞言,甚是無語,你以為我是怕你明天幫不了我才會對你好嗎?木頭嗎?越是這樣越讓卿染的愧疚和自責無處安放。
放開他輕輕探了探他的脈動,確定他沒有逞強,這才收回了能量坐到一邊,想說什麽又不知怎麽開口,幹脆不要說了。
距離天明還有三個多時辰,還是閉目養會神吧,免得明天出差錯。
還沒等她閉上眼,龍毀從床上起來,“時間還早,去我寢殿休息一會吧,禁龍塢要巳時才開。”
“也好。”卿染剛站起來眼前一花險些栽倒,好在反應快扶住了床沿。
“你……”龍毀有些糾結,手伸了一半,沒有與她契約不能叫她主人,倉皇開口竟不知該叫她什麽。
“沒事,能量有些透支了。”卿染笑著擺擺手。
是了,她現在可是隻有霸主境巔峰的實力,而他都已經天人境了,其中差距何止天塹,她給他梳理能量不透支才怪呢。
可是就是這麽大的差距,明明他現在一隻手就能夠捏死她,為什麽就是做不到呢?龍毀心中低嘲,現在還如何拿命源魂丹當借口,方法多的是可是無論哪種都不是他想要的,甚至他認真的想要比較出自由和……她到底哪個更重要,然而……沒有結果。
他,比較不出哪個更重要,或者在他心裏都一樣重要。
為什麽呢?明明該恨她不是嗎?
“現在可是難得的機會,殺了我你就自由了。”在他沉思之際,卿染清冷的聲音刮過耳畔,也在他心裏刮起了一陣波瀾。
龍毀看她,冷酷無情的眸子裏第一次出現了茫然和不知所措,他看得出來卿染是認真的,可是……他下不了手,真的,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