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倔強
夜幕之下,竹苑內空曠寂靜,只有一盞盞高掛起的紅燈,和隱在竹林里那一抹倩麗的身影,證明著這裡不是一座被廢棄的空宅。
內室之中,木老侯爺同木婉薇執拗的站在那裡。
一聲祖父,木婉薇是絕對叫不出口的。而讓木婉薇帶著木婉欣回道觀中修行,也明顯不是木老侯爺所願。
最後,木老侯爺站直身子,長長嘆息道,「竟是同我年幼時一般倔強,不知這是幸還是不幸。」
木婉薇低著頭,看自己被茶水潑髒的裙擺默默不語。她想不倔強,可她無路可走。
最終,木老侯爺牽起木婉薇的手,在木老夫人和木大老爺的一臉陰鬱中親自將她送回了紫薇園。
吩咐了丫鬟婆子好生照顧,木老侯爺又踏著夜色回到了竹苑。
此時,竹苑的內室只剩有木老夫人一人,丫鬟婆子依舊守在外面。她雙手捻著佛珠,冥思同木老侯爺共度的這幾十年。
在成親最初,他們也如膠似漆,甜如糖蜜過。可隨著時間飛逝,兒女降生,當初的恩愛慢慢的變成了客氣的相敬如賓。待到孫輩承歡膝下,兩人之間的情誼竟淡薄到如陌路人一樣。
木老夫人,將兩人疏遠的原因歸結到自己日漸衰老的容貌上。
三十幾年來,她操持家務,生兒育女,早已滄桑成花白頭髮的年邁老嫗。可木老侯爺,明明已是年近六十,卻只斑白了兩鬢。不僅沒顯老,反而添了幾分成熟儒雅。
歲月,就是這樣的不公平。它給了女人貌美,卻沒能讓貌美與年華共存。而它給男人的底蘊,卻在時間的流逝下如酒一樣慢慢發酵,最後香飄四溢。
木老侯爺走進內室,對木老夫人舉起兩根手指,說出的話平淡而又無情,「一,我不管你心中如何不快,薇丫頭只能留在侯府,你嫌礙眼,可以不看。二,香蘋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誰若敢動我的老來子一根指頭,那整個安平侯府,都不用安寧了!」
「侯爺,你,當真要如此無情?連一絲臉面也不顧了嗎?」木老夫人攥緊手中佛珠,出口的聲音微微的發抖。
同香蘋肚子里的孩子相比,木婉薇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我若真無情,」木老侯爺轉身向門外走去,「早就寫下一紙休書。臉面?安平侯府如今還要臉面何用?」
木老夫人坐直身子對木老侯爺的背景怒吼,離了陰影籠罩的面孔因憤怒而變得扭曲,「你就不怕傳承了七代的安平侯府毀在了你的手上!」
木老侯爺離去的腳步未停,頭也不回的道,「如今怕安平侯府毀了的,是你,不是我。」
木老夫人如被抽幹了力氣一樣,整個人癱在了矮枕上,渾濁的雙眼直愣愣的看著一側的屏風,面如死灰。
竹苑死一般的沉寂時,紫薇園內燈火通明,一翻忙亂景象。
屈媽媽含著眼淚,用濕帕子小心翼翼的去擦木婉薇耳朵上的傷口,「姑娘的耳洞本就沒長合,如今又刮裂了,定是要紅腫上好些日子。」
木婉薇歪著頭,將在身側一直亂晃的芍藥推到了一旁,沙著嗓子道,「一邊兒站著去,晃得我頭痛。」
芍藥轉身往外走,邊揉眼睛邊道,「姑娘,我去吩咐櫻桃熬些雪梨汁,您嗓子都啞了。」
「屈媽媽,過會兒再擦。」木婉薇握住屈媽媽的手,低下頭道,「痛的厲害……」
「好姑娘,忍著點兒……」屈媽媽掙開木婉薇的手,再次細細的擦了起來,「女兒家,哪有不帶耳環的?這耳洞要是不長好,以後可要如何是好?」
木婉薇關心的不是耳洞,她的心思還在竹苑裡。
此時竹苑中,定是一翻激烈的爭吵。
輕輕將臉捂住,木婉薇長長的嘆了口氣,問道,「屈媽媽,既然這侯府里的人都不喜歡我,老侯爺為何還要硬將我留下?如果他是真心當我是親孫女兒,為何十年前不阻攔老太太將我送走?我身上,可還有值得讓別人索取的東西嗎?」
「姑娘!」屈媽媽聞言驚變了臉色,不敢相信一個十歲的孩子竟會有這樣的想法,「您怎麼可以這樣想?老侯爺留你,自是真心疼你……」
「真的嗎?」木婉薇直視屈媽媽,「只是因為我是他孫女兒而已?」
屈媽媽不敢直視木婉薇的眼睛,「自是這樣,就如姑娘您所說,你年紀小,自幼又養在外面,身上有什麼可值得別人惦記的?再說,老侯爺是一府之主,整個侯府都是他的,他還有什麼可缺的?姑娘您不要亂想了,水涼了,我去換些熱的。秋錦這死丫頭,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木婉薇雙手拄在身側,一雙嫩白的小腳前後晃蕩,在裙擺里若隱若現。屈媽媽說的話,她一句也不信。她不信這安平侯府里,會有人無緣無故的對自己好。
好到,會用暖暖的大手拉著她,滿含憐惜的說,『丫頭,有祖父在,你什麼也別怕』。
這做夢一般的場景,她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
屈媽媽端著水盆來到抄手迴廊上,見秋錦背對著門口坐在抄手欄杆上。忍不住心中升起的怒氣,壓低了嗓音喝了句,「姑娘在裡頭沒人伺候,你倒在這裡自在起來了。」
秋錦忙站起身,卻沒回頭,「屈媽媽,我想告幾日假……」
很濃的鼻音,還抽噎了兩聲。
屈媽媽心生疑惑,她放下水盆繞到秋錦面前,將秋錦要背過去的身子扳正了。
只見秋錦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竟是沒有一塊好地方了。嘴角流著血,左眼已經腫得睜不開。
「這,這是怎麼弄的?」屈媽媽想用手去碰,卻被秋錦躲開了。
憋著嘴抽噎了半天,秋錦才道出緣由。
木老侯爺突然去竹苑,不是偶然,而是秋錦跑去通的風報得信。闖書房的時候,正巧被從外面的張成看到了,等木老侯爺和木大老爺走了,他抓過秋錦就是一頓好打。
要不是秋錦連哭帶叫驚動了書房裡的丫鬟,還不知要打成什麼樣子。
「傻孩子,」屈媽媽一聽心軟了,她拉著秋錦坐下,問道,「你怎麼想到去書房找老侯爺了?」
「我最初也沒想到。」秋錦用袖子小心翼翼的按著充血的眼角,道,「是香蘋姐姐讓我去的,她說我衝進去不僅幫不了姑娘,還會被亂棍打死。只有去找老侯爺,姑娘才有救……還好,我還沒被我爹打死……」
屈媽媽長長哦了聲,「怪不得這樣巧,原來是香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