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以後的路,現在的想法
很沉默。
徐青婼扶著身邊面色依然蒼白的少年,眼神閃爍著思索。
「在想什麼?」
姬宮涅抬眼看著前面一句話不說只是在前面領著路的黑袍人,偷偷的在徐青婼耳邊說了這麼一句。
徐青婼看著他,先是看了一眼那好似是沒有聽到這話的黑袍人,隨即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聲回答道:「你既然知道他要去刺殺玄魚前輩,就沒有想過如何提醒她?」
「這怎麼提醒?」面色蒼白的少年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看著走在前面好像一點都沒有察覺到的黑袍人,眼中閃過一抹堅定的光。
「再說了……就算是你有什麼想法,難道你真的以為他聽不到咱們兩個的對話不成?」
聽著姬宮涅的話,徐青婼悄悄看了一眼此刻停下腳步來的黑袍人,不禁緩緩的點了點頭。
傍晚時分,黑袍人透過火堆上的火苗看著姬宮涅和身邊徐青婼。
他看著眼前的這兩人,冰冷的眼神漸漸的被火苗的溫度染得溫度升上了幾分。
他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感覺到了幾分已經「老了」的孤獨。
「真是可笑……」他有些無意識的喃喃自語。
但是他的這句喃語對於徐青婼和姬宮涅來說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可笑什麼?」
徐青婼看著那名黑袍人,眼中的敵意十分劇烈。
「嗯?」黑袍人聽到徐青婼的話先是一愣。
但是隨即他恍然,故作冷聲道:「我在笑你們兩個現在看上去是因為我的威脅而在一起相互扶持,但是等到你們相互敵對的那一天,恐怕誰都不會留手。」
「這難道不應該么?」姬宮涅看著他亦是冷笑著。
「難不成朋友之間就要為了曾經一起渡過的生死而在大道之上相互退讓不成?那古來又有多少天驕豪傑輸在了,敗在了自己曾經好友的面前?大道無情,所指的並非是要修者無情,而是指在這條路上爭鋒之時不含感情僅此而已。」
「應該?不應該?」黑袍人的語氣竟然有些悵然的反問道:「誰又能夠說得清楚?」
「應不應該何須他人說清?只要自己堅持內心所想,縱是和天下為敵於己而言又有何錯?」
黑袍人默然。
他突然發現,自己一個在修道之路上走了千年之久的老人,竟然還不如眼前的這名不足自己年紀十之一二少年看得清楚。
難道這一千年來他都修鍊到狗上了不成?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陰鬱了下來。他對著姬宮涅寒聲道:「你覺得這樣教訓一個隨時能夠殺了你的人,會對你有什麼好處不成么?」
「不不不。」姬宮涅突然笑了起來,用著一種肆意的狂傲說道:「我只是覺得,說一些讓你不舒服的話會讓我自己舒服。或者說,這就是你口中我能夠得到的好處。」
「你膽子很大……」黑袍人看著他許久之後才突然笑了起來。
「鑒於我對你的膽大很欣賞……所以我要給你我的獎賞。」
就當這句話的話音剛剛落下,姬宮涅的胸口就彷彿被什麼東西猛地一撞!身形直接倒飛出去!
而也就是在姬宮涅倒飛出去的那一瞬,徐青婼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徐青婼就出現在了姬宮涅的身後,雙手放在了他的後背上帶著他站定。
而就是這短短的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兩人竟然已經來到了數十丈之外!
「噗!」
姬宮涅忍不住的從口中噴出來一口鮮血。
不過說來也奇怪,姬宮涅那蒼白的面容在吐出這麼一大口鮮血之後,竟然反而紅潤了幾分,臉上漸漸有了幾分血色。
「你這?」徐青婼看著姬宮涅那明顯比之前要好多了的面色,不禁有些疑惑。
「我說過了。」
那名黑袍人明明遠在數十丈以外,嘴唇也未曾開啟,可這聲音卻偏偏讓他們兩人聽得清清楚楚。
「你的體質我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如流傳的那般是凈靈體,不過看來的確是靈體的一種,經脈之中的虛弱雖然已經恢復了不少,但是因為之前過度催動五大玉宮而導致的廢血和積攢在體內的廢物卻並未隨之排出。」
「你這是在幫我?」姬宮涅看著地下剛才所噴出來的黑色鮮血,臉上不禁升起了幾分疑惑。
「我說過了,這是對你剛才說的話的獎勵。」
黑袍人看著姬宮涅和徐青婼慢慢走了回來,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這傢伙……可真是讓人看不透。」姬宮涅看著閉著眼睛的黑袍人,突然有了幾分的好奇。
「他不過是在將自己調至巔峰而已。他的境界我雖然看不透,但是想來應該是和玄魚相差無幾,否則也不會這樣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喲,那可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就比姬玄魚大上幾百上千歲,結果修為上還相差無幾,若是刺殺失敗,我看他還有沒有臉皮在這無悔大陸上」
「不用談輸,只要我沒有殺了她,我這一生從此不再離開宗門半步!」
黑袍人睜開眼睛,打量了一下姬宮涅突然笑道:「知道你不想讓我好好將狀態調到巔峰,那我就隨了你的心愿。」
被看破小心思的姬宮涅倒也是臉皮厚了一些,看著黑袍人眼中的平靜不禁有些無奈。
到底是比他多活了數百上千年的老傢伙,看一眼就知道姬宮涅的花花腸子有多少。
「既然說起了姬玄魚,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待這位北溟海數百年來名頭最盛的弟子?」
「哦?」姬宮涅看著他,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起了談話的心思,但在這荒山野嶺裡面,聊聊天倒是浪費這漫漫長夜的最好消遣工具。
「說說吧。」黑袍人這一次也看了徐青婼。
「玄魚前輩不論是道心還是資質都有著……」
「不用說這些廢話。」黑袍人不耐煩的打斷徐青婼,眼神有些微冷。
「姬玄魚有幾分本事我比你清楚,我問的是你們眼中的她,而不是眾人皆知的廢話!」
「那我就先說了。」
姬宮涅找個地靠著樹榦看著黑袍人。
「在我眼裡,玄魚姐……雖然聰明,但到底還是一名女子。」
「女子又如何?」徐青婼面色不善,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語氣有些不忿。
「在這世上出色的女子不少,以女子成道的大帝亦是和男子大帝一般威震天下,可玄魚姐……到底不是能夠成為大帝的女子。」
聽到這話,那名黑袍人的雙目竟然微微一亮,眼中的興趣更甚。
姬宮涅知道徐青婼崇拜姬玄魚,但依然還是繼續講道:「不論是玄魚姐還是你,你們的眼界雖然已經足夠高遠,但是這心胸和看事情的角度卻依然還只是一名女子而已。」
「那就講出個理由來,不然即便是現在,我依然會對你動手。」
徐青婼自出生以來所被灌輸的便是成為大帝。
而今天在這一名少年的嘴裡竟然說出了她和姬玄魚都不是能夠成為大帝的話語!她說一聲動手,其實都已經算是輕的。
姬宮涅沒有去看徐青婼的臉色,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說了起來。
「不用我舉例子,其實光看我玄魚姐的行事風格就能夠看得清楚。」
「身為北溟海弟子,行走在無悔大陸不過是行霸道和王道兩種而已。前者是威震天下,後者則是君臨天下!」
「縱觀北溟海歷史,一向是霸道居多,王者少見。不過這也和北溟海自古以來的規矩習性有關,就像是習慣了搶劫的悍匪,總不可能讓他用言語行為來打動所劫來的商客自動把錢拿出來吧?」
「但是姬北溟不一樣,他是少有的由霸轉王,當霸道到了極點,便也成了王道。」
「姬玄魚學姬北溟並沒有錯,或者說唯一錯的一點便就是她身為女子,所思慮的和所想的太多,做不到和姬北溟那樣真正的明悟『霸』字。所以她所行的根本就稱不上真正的霸道也根本稱不上王道,是一個四不像。」
「姬北溟當年是天下年輕一代第一人,在姬玄魚看來他遊歷無悔大陸的時候不知道結下了多少的仇怨,所以她才在遊歷天下的時候用著所謂的『仁德』讓她的手下敗將對她心服口服。」
「這就是婦人之仁!這就是我所說的胸懷不夠裝的上這個天下!」
說到這裡,姬宮涅不禁有些激動,臉上甚至露出了一抹不屑。
「姬北溟是什麼人?他用得著讓自己的弟子替他消弭仇恨?他的對手難道真的會因為輸在了姬北溟的手裡而嫉恨?那她也太小瞧這天下間的英雄了!她不懂男人!」
「換句話說,北溟海難道還怕這無悔大陸上的勢力不成?」
姬宮涅此刻越說越快,語氣和一開始的平靜也已經大不相同。
「男人是什麼?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便是有著更強的自尊!我們可以輸在一個人的手裡,我們可以將所有的情緒放在心裡!但是絕不可能被打敗!絕不可能讓自己一輩子都待在那人的陰影裡面!所以我們會用陰謀詭計,我們也會有著嫉恨的時候。」
「所謂男人,可以殺人如麻,可以與人為善,可以將自己的情緒無限的放大!」
「所謂男人,便就是將內心的愛與恨都達到人類的極致!愛到深處不知後悔,恨到極致不知歲月,這才是一個男人該做的事情!」
「我們的心裡沒有對錯,我們的面前沒有所謂邁不過去的坎,我們可以卑鄙無恥,我們的手段可以酷烈!但這恰恰是因為我們的手中有著我們所必須堅持的信念!」
「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可以捨棄一切這是信念,為了讓自己贏過曾經輸過的對手而讓自己變得更強是信念,為了自己所想要的一切做讓人無法接受的事情更是一種信念!」
「被姬北溟打敗的他們會嫉恨姬北溟么?我想大部分自然是會的,因為他們也有著自己的自尊也有著自己的信念。他們之中自然會有人因為嫉恨而變得無恥,用一些讓人所不齒的手段會做出讓人無法接受的事情。」
「但是大部分人會接受這個結果,會在心裡埋下一顆心結,但是絕不會因此而怨恨北溟海,更不可能因此而遷怒於他的弟子。」
「因為他們不屑。他們的對手只有姬北溟一個,而不是其他的北溟海弟子。」
「你不覺得你說的是廢話么?」徐青婼有些被繞暈了的感覺,打斷他說道:「你到底是想要說什麼?」
「對不起。」姬宮涅吐出一口濁氣,有些自嘲。
「我不小心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
「其實我要說的很簡單,那就是姬玄魚和你都想的太多了,若是想要爭奪大帝之位,那就只要相信一件事情就夠了。」
「那就是自己的實力。」
「遇到對手,只要打贏他就是了,若是不服就打贏他第二次。若是打倒你煩了,殺了他就是。」
「這便是我的想法,真正的霸道是打出來的,是力壓天下之後得來的!而不是用她那種所謂的仁道,所謂仁德,只需要對身邊的人做到那就夠了。」
「你也是一樣。」
姬宮涅看著徐青婼,「你比姬玄魚年輕的多,她現在做不到的事情你還有著改變的機會。」
「你若是真的想要爭奪那一個位置,那你要做的便就是『橫推』二字。橫推一切的對手,讓所有的對手都臣服在你的腳下,這就已經夠了。」
「不臣服你的人那便殺。殺了一個或許會有第二個,殺了十個或許會有一百個,但是當你殺到了一個程度,這個世上便再也沒有人會反對你的聲音。」
「不臣服,便就死。這便是真正的霸道!」
這些話若是從黑袍人的口中說出來,徐青婼絕不可能會這麼的驚訝。
但說這話的是姬宮涅。
是一個至今還未到十五歲的一個少年。
霸道。
本就是無敵的含義之一。
「夜神凰……你是不是聽的故事太多了,腦子裡想得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若真是這麼簡單,那各大宗門裡面哪裡還有這麼多彎彎繞?利益的分配,門派的管理,每一域里或是整個大陸裡面的各大勢力之間的牽連割捨……這一些若真是想你口中所說的那般橫推過去,殺了所有不臣服於自己的人,那你的下場只有一個。」徐青婼看著他,輕輕的嘆了口氣,準備說出最後一句事實。
但就是這個時候,那名一直沉默的黑袍人突然開了口。
「被天下人圍攻也不一定會隕落。」
他看著驚訝的徐青婼說道:「姬北溟當年就已經做到這一切,而早在他之前,無悔大帝和萬法大帝甚至是紫玉大帝都曾經對戰天下!」
「與天下人為敵無非兩條路。要不然就此隕落,要不然就此登臨天下!」
「姬北溟自從當年那一戰之後便再無讓他拔槍之人,連數千年之前的前輩名宿都不能夠讓他使出全力。」
「到了現在,更是單憑自己手中的一桿長槍就能夠真正的威震天下!」
說到了這裡,黑袍人都不禁察覺到了自己言語之中的幾分羨慕。
他收斂起心神,看著眼前剛才說出那些話來的姬宮涅輕聲問道:「說過了姬玄魚,那你又覺得自己如何?」
「我?」姬宮涅有些繞不太過來這黑袍人的意思。
「不然呢?」黑袍人看了一眼徐青婼,「他說的沒錯,現在的你和姬玄魚的確不是能夠爭奪大帝之位的人物。」
「所以我現在對於他的好奇心已經遠遠超過了你這位極天閣被視為下一任大帝的人選。」
隨著他這一句話的落下,不見他動手,徐青婼便突然一愣,隨即昏睡了過去。
「我有什麼是不能讓她聽的?」姬宮涅看著昏迷的徐青婼,越發的有些奇怪。
「以防萬一而已。」黑袍人看著他,語氣竟然有些溫和。
「既然你將霸道說的那麼透徹,看來你是想要走王道之路了?」
「我可從來沒這麼說過。」姬宮涅聳聳肩膀,雖然他不知道這黑袍人有什麼打算,但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我認為一名修者不論是走霸道還是王道,這一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哦?那你覺得最重要的是什麼?」黑袍人追問。
「是……心。」姬宮涅稍微有些猶豫。
「我不知道我說的這個心是不是所謂的道心,但是我覺得,人活一世,最重要的並非是過得要怎麼怎麼樣,而是要讓自己覺得……不後悔。」
「不後悔……」嚼著這三個字,黑袍人微微點了點頭。
「我認為我自己稱得上是天才!道心也算得上是堅定。」
「不用謙虛。」黑袍人笑了笑,「在我所見過的年輕人裡面,你已經站在了這個年紀修者的最巔峰。」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說你是玉宮境,但是我想她應該不會騙我。雖然你的修為不高,但是只憑你之前和我說的話就已經足以讓你的生平變得不凡。更何況,你的資質和道心是我生平僅見,不出意外……你的未來會比我要走的遠太多了。」
「這算是誇我么?」姬宮涅有些意外。
「算是吧……」黑袍人看了一會,最終凝聲問道:「所以……你到底對自己以後的路,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