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豪情一賭 清靈清鶴
白魔憑虛淩空漂浮在望江樓上,銀發如雪飄逸清揚,麵容清俊出塵脫俗,那是天下無雙的風華。張元宗立於樓下,溫煦而淡然,氣度不凡,比之白魔不輸一絲一毫,好個少年俊彥。這兩個人猶如絕代雙驕,頓生一時瑜亮之慨,兩人隔空對望,無畏無隙,靜斂坦蕩。
張元宗聲音沉穩道:“一月後,武林源武聖殿,龍門傳人對陣雲家,我們就賭一賭這一戰的結果,如何?”眾人皆齊刷刷驚愕地盯著張元宗,本以為張元宗欲投機取巧為眾人贏得一線生機,然而其言完全出乎意料,這一賭頗有些豪氣。
龍門,最是神秘莫測的門派,雖然江湖廣闊,英雄俠士崢嶸,但知曉龍門存在的江湖元老無人不敬仰其威儀。雖世人少有了解,但經過前輩人物的示下,門中弟子以及江湖遊俠皆知龍門乃隱世門派,若出世,天下第一的名頭隻怕非龍門不可名正言順地擔著。
三百年前龍門中人敗九幽魔君於九幽山之事突然轟傳天下,接著十六年前龍門前輩出世平敗血之亂的消息也不脛而走,幾百年來各種江湖大事都被挖掘出來,都或多或少有龍門的身影,頓時天下大嘩,他們方才知曉江湖中竟然隱修著一脈如此深不可測的門派。
而雲家,世代盤踞武林源,乃中原武林的中心,婦孺皆知,勢力龐大,無人不歎服。雲家中人,當是何等的天之驕子,然這龍門傳人朱浩昌來曆非凡,絲毫不輸雲家,約戰雲家,無疑是江湖近年來最為轟動的事。此戰結果為何,整個江湖早已爭辯不休,吵得麵紅耳赤者有,開盤口約賭者有,冷眼旁觀者也有。
張元宗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回過神來,皆齊齊觀察白魔的神色。隻見白魔沉靜不語,似是在思索,似是神遊天外,忽而一笑,好像很是暢懷,道:“你小子,有意思。”眾人聞言皆是一臉古怪,張元宗頷首道:“白魔兄,可是賭了?”白魔輕微點頭道:“好!我們就賭一賭這一戰的結果。”
張元宗接著道:“白魔兄可有抉擇?”白魔淡然道:“我就不占你這小輩的便宜,你先選擇。”張元宗道:“在下就不推讓了,我賭雲家勝出。”白魔截然道:“我就賭雲家必敗。”白魔不言龍門勝出,似是因龍門與太一教的瓜葛而不願提及。
眾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雲家真能與龍門一較長短麽,龍門中人輕易不出,一出皆冠絕天下,當今無匹,而雲家是江湖中的龐然大物,這兩者的交鋒將是曠世的。然而張元宗卻毅然選擇了雲家,眾人不知他如何考量,若是換做自己隻怕是作不出決定的。
白魔內息收斂,猶如一團溫和的光,他望著巫千雪淡淡道:“千雪,一月後我在武林源相候,接你回九幽山。”言中盡是篤定之意,而巫千雪幽幽道:“謝謝你。”不知是謝白魔放過眾人,還是這一個月的寬宥,總之白魔是有些氣度的。
白魔微微點頭不言,瞟向張元宗良久方道:“對你,我倒是看走眼了。”話音一落,白魔猶如煙火一般,在最絢爛的時候消弭,待眾人回過神來,白魔早已不知所蹤,皆不由鬆了一口氣,卻又四顧無言。在不知不覺間,幾人的命運開始與他人產生若有若無的聯係。
夜幕被緩緩地拉了下來,遊龍鎮的燈星星點點亮了起來,人群突然湧現出來,方才還死寂的望江樓,一下就恢複了往日的熱鬧,人來人往,聲音鼎沸,仿佛方才的詭異情形不複存在。小夥計板兒仍舊勤快地在客人間像陀螺一樣遊走,老板在沒客時深思不屬,有客時滿臉堆笑。
全遊龍鎮的人都默契對方才的消失保持了緘默,要是平時張水衣一定是耐不住的,定要抓一個人問問他們都到哪兒去了,但是現下活波好動的她卻安靜起來,似要做那深閨淑女的儀態。張元宗六人安靜地吃飯,滿桌無言,突然張水衣蹙眉道:“巫姐姐,我的武功是不是很不入流?”
巫千雪心中了然她為何有此一問,先是赤發鬼,後是白魔,她皆沒有討得了好去。本是自負功夫高絕,卻連連受挫,更甚者在白魔手下連出手的餘地都不過是對方敷衍而得,可見受到的打擊不小。
巫千雪莞爾一笑道:“妹妹可算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張水衣不滿道:“可是麵對魔教之徒,我卻難以勝了。”巫千雪解釋道:“赤發鬼浸淫赤陽訣多年,功夫極高,為人也心狠手辣,在太一教中也是難得的高手,當然難以取勝。”
“此外,赤發鬼、無相鬼、陰陽鬼,皆是白魔的下屬,你說白魔是好相與的麽。當年莫兄師父與白魔乃是同一輩的江湖武學天才,各被譽為正邪第一少年高手。如今他的深淺愈發不可揣度了。”
張水衣聞言恨恨道:“總有一天我也要成為這樣的高手,好好教訓白魔這個小白臉。”眾人皆忍俊不禁,江湖中敢言白魔是小白臉的隻怕舍她其誰。張水衣眸子一轉,興衝衝道:“大哥,你好好教我武功吧,我一定好好學,將來一定不給你丟臉。”
張元宗笑道:“我何德何能教你武功?”張水衣一翻白眼道:“青岩那小子自小由你傳授武功,他的功夫我是知道的,我有自知之明,不奢求什麽,能夠達到他那般的厲害,我就心滿意足了。”
其他人聞言皆是驚訝地望著張元宗,張水衣言下之意,他曾教授一人武學,而此人的武功連張水衣都要服膺,可見定是絕頂的高手,那麽年紀輕輕的張元宗呢?眾人越發看不透張元宗了,他就如一團謎,無人可解,他之所以選擇雲家,隻怕真是有所依持。
張元宗笑罵道:“水衣,你又胡吹什麽大氣,也不怕大家笑話。我這點微末道行倒被你吹噓上了天,我帶你出來,可不是要你做我的儀仗。早知如此,就讓你和青岩作伴,省得你呱噪,他又忿忿不平。”張水衣聞言兀自嘻嘻不言。
巫千雪難得笑道:“水衣可不是胡言亂語,定是你這個大哥極有本事。”莫憶在旁言道:“張兄弟,有空我們相互印證印證。”梁臨川不甘落後道:“也傳授我幾招絕學,以備防身之用。”張元宗哭笑不得道:“你們都來消遣我,說的我好像世外高人一般,此次下山隻是偶爾的遊戲風塵。“巫千雪笑道:“恰如此情。”
張元宗卻緩緩歎道:“幼時,我有一兄弟,當時才五歲,就是在武林源失散的,這麽多年來,於心不安,所以才辭了師父,下山尋找。偌大的江湖,無疑大海撈針,我也隻能碰碰運氣。”
眾人聽了此語皆收斂笑意,張元宗接著道:“你們不必如此,此事過去多年,我早已看開。人一生浮浮沉沉,命運跌宕,世事如此。我隻想故地重遊,了卻心中一點掛礙,一切隨緣。不說此事了,我們共飲一杯。”
眾人舉杯,複有言笑,梁臨川問道:“你兄弟姓甚名誰?可有信物?”張元宗道:“他身無別物,名叫張蘭亭。”梁臨川點頭道:“我從未涉足過江湖,想一個人走走,提前同大家話別,明天就不與諸位辭行了,很高興認識你們這些朋友。張兄之事,我會留心的。”張元宗微笑示意,並不出言道謝。
張水衣不舍道:“梁大哥,怎麽就要走了,我們才認識不過幾天,我還沒玩過你的造化棋盤呢。”梁臨川不覺莞爾道:“一個月後,我會同大家在武林源回合。”張水衣堅定道:“一言為定。”張元宗轉向莫憶道:“莫兄的打算是?”
莫憶道:“我閑來無事,就和張兄弟一道,可好?”張元宗笑道:“這最好不過。”張水衣歡喜道:“莫大哥,跟我們一起走太好了,一路上可要傳授小妹幾招,下次我定要揍得赤發鬼鼻青臉腫,還有你的青雪也挺漂亮的,借給我瞧瞧。”眾人大笑不止,***聲笑語。
翌日,張元宗等人在竹濤陣陣中出發,而梁臨川早已孑然而去。遊龍鎮恰在昆侖、天山的中軸線上,在地域的劃分上並不屬於中原的範疇,但是武林地域的劃分本就難有確屬,隻知遊龍鎮離江湖人心中的中原並不遙遠。武林源位於遊龍鎮的東方,距離約四千裏路程,可謂路途遙遠,然而對於江湖人來說一個月的時間還是綽綽有餘的。
眾人一路上遊山玩水,由西至東,景色變化多端,風格多樣。有大漠孤煙之蒼涼,有山巒疊嶂之雄奇,有水天一色之開闊,有草長鶯飛之幽然。跨越東西,途徑很多有名的美景奇觀,張元宗、張水衣、巫千雪、四兒少有遊水訪山,皆是興致頗高。
莫憶一路上指點山水,對各處的名山名水了若指掌,大家都是一副稀奇模樣,而莫憶似是見慣了迤邐風景,當不是如何的興趣盎然。雖然莫憶是個冷淡的人,介紹名山大川時聲音也是沉鬱的,但他胸藏諸多典故,妙語橫生,同時也為眾人介紹路經之地的名人軼事,江湖勢力,卻也好不樂哉。
一日,眾人路過一座山腳,此山在群山中並不險峻奇絕或是秀麗優美,很是普通,然而莫憶卻駐步道:“此山雖不起眼,但山上有座清秋觀,十年前我曾來過,觀中隻有一個道士,此觀卻是一妙處。”張水衣不解道:“一處道觀有什麽出奇之處?”莫憶回憶道:“我們一探究竟不知知道了。”此外並不多言。
一行五人沿山路拾階而上,山林間的林木茂密卻並不高大,石階間雜草叢生,落葉飄滿山徑。山風伶仃,鳥雀叮呤,倒也沒有奇石芬芳,山道兩旁盡是些常見的樹木花草。行至半腰處,路旁忽遇一大石,其質地到沒有什麽出奇之處,奇在其纖塵不染,光滑明淨,上臥一少年曬著太陽,昏昏欲睡,煞是年少,比四兒大不了多少,十二三歲的模樣。
想必這塊大石是其專用之物,難的是經長年臥睡,變得幹淨華潤,好一個憊懶的少年。他雖然好像是個散漫的童子,卻生的異常清秀,倒像是誰家的小公子。想是聽到人聲,少年慢悠悠地坐起身來,瞥了眾人一眼,眼眸惺忪,看到張元宗一行人後,複又斜臥大石,兀自閉目不顧。
張水衣覺得有趣,高聲呼道:“小孩兒,小孩兒。”少年又慢吞吞起身,眉眼間頗有些不耐,好像眾人打擾了他抱日困眠,遂語氣不悅道:“什麽小孩兒,好生無禮!”張水衣聞言撲哧一笑,卻是不接此茬,複又問道:“你幹嘛在石頭上曬太陽?”
少年聽聞此語,頓時有些惱怒,不由哂道:“你懂什麽,我是在感悟自然大道,豈是你所言之俗事。”張水衣竟被少年輕視,他人皆不由莞爾一笑,張水衣卻氣道:“自己憊懶渾睡,卻胡說什麽感悟,就這鳥不拉屎的地兒,還能有什麽自然大道,什麽正經的人?”
少年卻並未有什麽怒火,語調輕視道:“果真是凡夫俗子,豈能感悟大道。道,無處不在,你所識窮山惡水處也有大道,然明得大道之人,豈會在意山清水秀與否,鳥語花香與否,萬山皆有其陰陽,萬水皆有其虛實,物物皆是一般無二。你不識此山之明秀處,卻是妄言。”他人不由暗暗稱奇,這少年年紀輕輕卻有見底,張水衣一時語塞,轉而強言道:“道是什麽,你可感悟到你的道,盡說些虛應之物。”
少年清聲道:“能述之筆端,漏之口舌的,都不過是道之軀殼。道,自在有緣人的心中,可悟可感,人之精氣神皆有妙意,心竅通透,看破世間虛妄,卻又無法化為言語知於他人,否則豈不是人人皆可明道。”張水衣卻是無語言他了,張元宗等人更不由對此少年刮目相待。
少年言畢,對眾人不管不顧,兀自閉目神遊,臥躺大石,感悟大道。張水衣隻能幹瞪眼,暗中腹議幾句。張元宗等人繼續沿著山路前行,不多時隻見烏瓦青簷飛出,一座頗大的道觀出現眾人的眼前,此觀坐擁鬆濤繾綣,乘臨嵐息舒緩,青藤綠蔓纏絡,花影飛紅繽紛,與此山卻是大不同。
待眾人走近,隻見上書“清秋觀”三個大字,字體瘦削,風骨高絕,頗有些氣靈骨秀,道觀大門兩邊有一對聯,上書:一枕黃粱虛無生造化,下書:九死不悔天地有神明。清秋觀周圍的景致少有人跡,安靜幽然,草木隨意生長,自然之音渺渺,與道家的“清靜無為”、“離境坐忘”極是吻合。
清秋觀大門中開,觀中很是開闊,隻見其中溪泉潺潺間有亭台水榭,阡陌小徑中有聳立樓宇,此間更有玉樹林立,竹影蔥蘢,氤氳水汽中鶴影綽約,卻難見錦繡花姸,也許是不願沾染悅目娛心之氣,亂了道家清修。
眾人進了清秋觀,前方大殿乃供奉祭禮之地,卻沒有人煙香火,很是冷清,殿中一應擺設雖然素舊,卻是幹淨無染。大殿左方綠蔭下,擺了一張竹塌,也是舊物,上臥一道士,正持卷讀書,擋住了麵容。
莫憶遙聲道:“清靈道長,別來無恙?”那道士聞聲放下書卷,眾人不由暗讚一聲,好個道士。此道士生的麵如冠玉,豐神俊朗,眼若燦星,鼻似銀河,有潘安宋玉之貌。道士身上有一股清華流轉,似是山野清高名士,朝飲木蘭之墜露,夕餐秋菊之落英,自有脫俗不凡的氣度。
眾人為道士的氣度所折服,渾不在意他的年紀已是不輕。實際上這位清靈道長已到知命之年,然則其麵色潤澤,再加上風雅疏離之氣,眾人隻覺其猶如青年一般。清靈道長眼露一絲疑惑,道:“難道是故人?貧道卻是糊塗不知。”
莫憶道:“十年前,在下來過清秋觀,有幸與道長傾談,十年彈指過,道長仍是往日風采,我卻變了不少。”最後一句道出綿綿的無奈和無盡的滄桑,清靈道長聞言,淡淡一笑道:“貧道愚鈍,貧道愚鈍,原來是舊友。這清秋觀少有人來,諸位履及山野小地,貧道很歡喜。請隨我到茶室,用些茶水。”道家中人一向順其自然,清靈並不詢問莫憶姓名。
莫憶、張元宗等人點頭道謝,而張水衣卻東張西望道:“道長,我瞧貴觀賞心悅目,想四處看看,一會兒再找你們去。”清靈道長頷首笑道:“姑娘隨意,有入眼者,說與貧道聽,貧道也得意一回。”眾人隨著綠蔭小路來到左後方的亭台水榭,周遭碧水清澈,有很多翠綠的水草,雖不知名,卻是清幽雅致。
清靈道長請眾人落座,一邊閑談,張元宗等人與其通了姓名,一邊取出一套的白瓷茶具,色澤潔白,音清而韻長。接著經過淨手、溫壺燙杯、洗茶、衝泡、封壺、分杯、分壺、奉茶等工序,眾人皆沉聲靜氣,看著清靈道長如淡雅清風,恍如神仙中人,舉止優雅,茶道高絕。
此茶色、香、味皆是一絕,看那茶葉,一芽一葉,一麵絨白,一麵黝黑,猶如晝夜,茶葉在沸水中翻滾,更似道家太極陰陽魚遊動。眾人品了一口茶,奇香無比,口感柔和,先是絲絲苦澀衝擊口舌,後又回甘,似這人生一般悲歡起伏,苦樂相隨。
張元宗不由問道:“這是何茶?”清靈道:“這是月光白茶,貧道偶得。”正輕啜慢飲間,張水衣翩然而至,清靈道長遂又為其奉茶。飲茶方罷,清靈道長笑問道:“張水衣姑娘,貧道這清秋觀如何?”
張水衣讚歎道:“這清秋觀極好,我轉了一回,環境清幽,難得的是沒有斧鑿的痕跡。想不到,這普通的山上竟然有如此不俗的地方,我見道長言談如青山雲嵐,乃是得道高人,定不是那憊懶小子所能比擬的。”
清靈道長笑問道:“姑娘,謬讚。那憊懶小子又是誰?”張水衣遂把上山時遇到的少年說與他聽,言畢,清靈道長麵色古怪,良久方道:“姑娘口中的小子,乃是我的師弟,道號清鶴。”眾人聞言皆是愕然,張水衣赧然道:“他怎麽會是你師弟?不穿道袍也就罷了,還一味地睡懶覺,故弄玄虛,再說他的年紀做你徒弟還差不多。”
清靈道長靜聲道:“貧道這師弟雖放浪形骸,不拘一格,卻是有道心之人,對道的理解與感悟極為不凡,在武學一道上天賦極高,我甘拜下風。幾年前我遇到他,自慚沒有資格教導與他,遂代先師收了這位徒弟,貧道忝為師兄。”眾人聽了此語愈發覺得奇異,想不到那少年竟是清秋觀的道士,觀清靈道長的風逸和言談,修道累年,乃是得道高人,他卻對那少年如此得推崇備至。
席間,清靈道長談了很多道家的道法自然的理念,對他人啟發極大,而張元宗、巫千雪、莫憶也是胸有經綸者,再加上張水衣性子直率,眾人相談甚歡。清靈道長與眾人一見如故,遂邀眾人暫住清秋觀一日。
清秋觀右方有一樓宇,高達七丈,是遍覽全觀青山的絕佳去處,黃昏時分,眾人隨清靈道長登上樓宇,拾階而上,來到頂層處,隻見憑欄斜靠一身著道袍的小道士,遙望群山,神色隨意,赫然是不久前遇到的少年,也就是清靈道長的師弟清鶴。張水衣看到清鶴大叫道:“小道士,小道士。”清鶴聞言,眉頭一皺,回首不悅道:“貧道清鶴,不是什麽小道士!”
張水衣撇撇嘴,接著道:“你又再感悟你的道了麽,清靈道長說你是道家奇才,身具道心,說得玄虛的緊。”清鶴仍舊冷淡不理眾人,張水衣接著道:“我們都生活在同樣的地方,看同樣的景致,為何我卻感受不到你所說的道呢?”
清鶴聞言片刻方道:“魚,在江湖中自由自在,忘記了自己在水裏。人,在自然或紅塵,身遭七情六欲,便忘了道的存在。這道就如水一樣,人就如魚一樣,不是它不在,而是我們心有蒙塵,難以通透。”這是一則道家典故,清鶴引之,恰如其分地解釋了張水衣的疑惑。
張元宗道:“七情六欲,諸事萬物,皆由道所生,我們身處塵世,日思夜想,時刻感觸,卻為何接近不了道?”清鶴眸子一亮,對張元宗微微點頭道:“大白若辱,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並不拘泥於一定的事物和格局。一草一木,一石一花,皆有其天性,然我們耳、眼、鼻、口、身皆對其有所恃,然就有了束縛,而看不到天性,看不到道。”
張元宗接著問道:“我觀清鶴道長,非以眼觀世,而是用心。我們這些俗世之人,隻怕一生都不能觀道長之所觀。我冒昧問一句,道長所觀這山是如何境況?”清鶴眼中笑意一現,道:“初時,貧道觀這山與諸位一般無二,平平無奇,後來時間長久,這山卻化為陰陽、生死、剛柔、暖冷,小如一葉,大如山石,皆虛實相生,而現在這山就是道,道就是這山,山從無生有,道也從虛無中來。”
清鶴雖年少,但這一番言論,可謂發人深思。清靈道長頓時閉目感悟,搖頭思索,煞是歡喜,他人也是聰穎之人,自是感悟良多。眾人憑欄再望這山,隻覺與方才有了不同。
第二日清晨,日曦一出渲染得這山都鮮活起來,清秋觀被光華濡染,恍如世外仙境。清靈道長知曉眾人要動身去武林源,並不刻意挽留,遂吩咐觀中唯一打雜的老伯為大家準備了早飯。
待眾人食了簡易飯菜後,他又特意為眾人奉了一回茶。白瓷溫潤高潔,若蓮花清雅襲人,此茶與昨日的不同,茶湯中綠龍翻雲覆雨,茶湯上珍珠白沫如雲如雪,茶色淺碧,茶香悠然綿長。
眾人皆持杯輕啜一口,隻覺滿口生津,回味無窮。清靈道長道:“此茶名春山碧芽,乃是南疆春山所出,倒還能入口。”張元宗微笑道:“道長就別自謙了,昨日的月光白茶,今日的春山碧芽,哪有凡品?”
清靈忽而麵露奇怪之色,靜聲道:“貧道輕易不會請同一人品嚐這兩種茶。”張水衣問道:“這是為何?”清靈沉凝片刻道:“這兩種茶若是單論,確實是茶中珍品,不過若是一起飲用……”
清靈遲疑不語,張水衣忙問道:“一起飲用會怎麽……”話還未說完,驚變陡起,張水衣突然感到一陣恍惚,而張元宗、莫憶等人皆臉色大變,難以置信地盯著清靈,接著不由自主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清靈接著木訥道:“若是一起飲用,將會變成極厲害的迷藥。”望著眾人委頓於地,清靈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並未及時有何動作,朝陽的光斜斜投射過來,把整個茶室渲染了斑斕迷離起來,清靈就在整室的光暈中遊離不定。
“師兄,你這是做什麽?”冷淡的聲音驀然響起,清靈倏地抬頭望去,隻見清鶴立於門口,一臉淡漠地盯著清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