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往事如煙 世事如棋
武聖殿最終一戰在最盛處落幕,喧囂的餘音逐漸消散,離開觀心峰的心情比之上峰時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有的失落,有的悵惘,有的歡悅,有的興奮,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那位昆侖弟子激動地接過張元宗手中的鐵劍,雙眼不由放光,內心裏更是翻江倒海,幾乎有受寵若驚之感。頓時有不少人圍了上去,欲一觀此劍真容,隻怕這把劍自此以後也將是一把名劍了。
次日,武聖殿比鬥盛況轟傳天下,除卻那些享譽江湖的前輩高手,雲崢、張元宗、朱浩昌、莫憶等等年輕一輩的姓名幾乎口耳相傳,名震天下武林。江湖繁榮,年輕高手猶如一股活水,正漸漸改變著武林格局。
此外,還有一條消息迅速流傳,張元宗在最後向群雄宣稱,其弟張蘭亭自小流落江湖,若是有人尋得,他必有重謝。各大江湖勢力紛紛第一時間出動力量,欲先他人一步,尋得張蘭亭此人,好與張元宗等人結些情義,自會受益無窮。
武聖殿外,張元宗與雲崢低聲淺談幾句,並未同他一並回去雲家,而是帶著巫千雪、張水衣幾人浩浩蕩蕩奔向桃園。途中,張水衣眸子一轉,陰陽怪氣道:“秦公子,桃園是富貴人的銷金窟,我等隻怕住不起。”
秦少遊忙湊到跟前,恬笑道:“張姑娘見外了,諸位皆是我的朋友,隻管安心住下,由我當一回東道主,隻是別嫌桃園鄙陋才好。”張水衣嘻嘻笑了幾聲,顯得嬌俏清麗,秦少遊不由紅雲浮現,瞧著瞧著竟是癡了。
子虛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重重地咳嗽幾聲,真有點後悔收了這個徒弟,盡做那顏麵掃地之事,連他這個師父臉上都無光。秦少遊恍然醒悟過來,兀自尷尬笑了幾聲,忙同幾人談論起來。
才一到街上,就有一輛富麗的馬車橫在路口,沉默半晌的花未眠道:“未眠即日就要返回花家,就此同各位告別。”張元宗微微頷首,淡笑道:“今日多謝姑娘援手,他日若有差遣,隻管提出便是。”
花未眠深深望了他一眼道:“未眠不過盡些綿薄之力,隻願今後還能同張公子再見。”張水衣聞言欲開口駁斥幾句,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張元宗神色自若道:“若是有緣,我們自會相逢。”
花未眠嫣然一笑,嫵媚妖冶,深情款款一執禮,轉身上了馬車。待眾人動身之際,她突然掀開簾子,挑明道:“若是得空,諸位可到南疆一行,也好讓我盡些朋友之誼。”言畢,放下車簾,馬車向遠處馳去。
張水衣笑道:“看來這位花美人兒,對大哥你念念不忘啊。”張元宗搖頭一笑,岔開話題道:“這次就多謝秦兄招待了。”秦少遊笑道:“張兄客氣了,今晚我們一定要喝個昏天黑地,才對得起今日連番大戰。”
夜幕緩緩降臨,也隻有天際留著一抹靛青,桃花的豔麗被夜色遮掩,少了一分奢靡,多了一分雅致。若從半空鳥瞰,定會發覺偌大的桃源到有二十幾處稀稀拉拉的光亮,倒像是星辰懸在夜空。
其中最亮之處,正是秦少遊招待諸人之處,院落樓閣相比其它格外的大,雕梁畫棟精美非凡,擺設格局匠心獨運,還散發著淡淡地桃木香味。燈火通明之下,佳肴美酒,公子美人,風光旖旎,好不暢快。
酒過半巡,巫千雪、張水衣喝的微醺,臉頰飛霞,更是美得動人心魄,堅持不久也就回房歇息去了。秦少遊兀自拉著梁臨川天南海北海侃一通,硬要對方跟著他去青州秦家,兩人已是酩酊大醉。
張元宗也不管他二人,手執一杯酒,踱步來到院中,周遭的桃花似乎隨著夜色安靜了下來。隻見角落裏,子虛真人靠在一棵歪斜的桃樹上,握著酒壺時不時就抿一口,那姿態當真悠閑之極。不知為何,張元宗總覺得子虛今日有些的不同。
子虛瞅了張元宗一眼,握著酒壺的手微微僵了僵,良久忽然道:“木青龍是你師父?”張元宗心中一驚,怪異地望著子虛,點頭道:“正是。老先生如何得知?”子虛靜默良久,深歎了一口氣,道:“木師弟能夠收到你這位弟子,真是他的福分。”
張元宗又是一驚,遲疑道:“我曾聽師父不止一次提過,他有一位莫師兄,難道先生就是我莫師伯?”子虛忽然唏噓道:“老夫幾乎不記得自己姓莫了。”張元宗臉色一正,忙深深一鞠躬,執禮道:“弟子張元宗,拜見莫師伯。”
莫子虛麵露微笑,溫和道:“宗兒,不必多禮。你幼時我遠遠見過,沒想到光陰荏苒,你已長大成人。”張元宗微微驚怔,心中也是頗為高興,轉而問道:“師伯,為何這麽多年都不見回來?若不是師父曾提起,弟子都不知道世上還有一位我的師伯。”
莫子虛深深飲了一口酒,內心掙紮片刻,略帶蕭索道:“此事一言難盡,待我慢慢與你道來。”張元宗微微頷首,道:“弟子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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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傳承千年之久,一向深居簡出,隱於山野,祖師爺定下規矩,每一代皆由龍門之主收徒兩人。今後一人為龍門之主,可延續傳承,而另一人卻必須離開龍門,不得宣揚自己乃是龍門中人,更不得傳下龍門武學。
莫子虛與木青龍就是這樣一對師兄弟,兩人劍氣修成之後,遊曆江湖,遇到當時的雲門大公子雲淵,三人惺惺相惜,遂成莫逆之交。三人同行,一路上切磋不斷,莫木二人的龍門劍氣讓雲淵受益良多,而雲淵又為兩人介紹江湖風物,一直來到雲家。
當時,武林第一美人魚蓮花正做客雲家,三人初見時驚為天人,莫子虛、雲淵二人年紀輕輕,情竇初開,遂情根深種,不能自拔。魚蓮花正當韶華,溫婉清揚,而又見識非凡,一言一行,當真是風華絕代。
四人常常一起泛舟湖上,品酒比劍,暢談天下英雄俠義。最終莫子虛得到了魚蓮花的青睞,兩人眉目傳情,暗生情愫。莫子虛自是一腔歡喜,滿眼滿心俱是這個清華絕塵的女子,隻願一生與之偕老共生。
兩人私下頻頻相約,莫子虛深情於魚蓮花的婉約溫柔,而魚蓮花也傾心於莫子虛的博才多學。兩人花前月下,隻覺纖雲弄巧,鵲橋有路,銀漢迢迢喜相逢。不久兩人私定終身,隻待拜見魚家父母。
然而,情之一物,難以捉摸,最是磨人。某日魚蓮花歸家再來之時,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完全不知與莫子虛的白首之約,更是罔顧他的情意,竟對木青龍暗送秋波,愛慕之情溢於言表。莫子虛如遭五雷轟頂,心中大傷,與木青龍大戰了一場。
後來兩人離開了雲家,而魚蓮花嫁給了雲淵。莫子虛因為情傷,與木青龍形同陌路,更是離開龍門,隱姓埋名遊戲風塵。後來木青龍成為龍門掌門,暗地裏尋找自己的師兄多年,可是江湖之大,而莫子虛又成心躲避,也就不了了之。
二十年前,莫子虛收徒朱浩昌,他知道自己違背了祖師爺的規矩,可是他仍舊下定決心收了這個徒弟。更甚者,帶著這個徒弟回到龍門,木青龍頗為大度,竟沒有絲毫指摘。他師徒倆在一寸山一待就是四年,四年之後還是離開了龍門,從此杳無音信。
三年前,木青龍收到莫子虛的留信,信中言道:師兄糊塗愚昧,違背祖師遺訓,收徒朱浩昌,劣徒野心異誌,現後悔不已,已狠心將其逐出門牆,龍門一脈,當由師弟傳承。由此,莫子虛將朱浩昌逐出師門,不過卻不知為何又收秦少遊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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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子虛斜靠桃樹,眼神迷離,似乎真有些醉了,聲音中帶著一絲哀傷,一絲悵然。他心中一直有一股衝動,真恨不得衝進雲家,當麵質問那位老太君,當年為何先與之交心,然又愛慕師弟,最終卻嫁給了雲淵。他倥傯幾十載,仍舊想不通此事。
張元宗抬頭望著夜空,星辰孤寂,他的心中也冒出一點寂寥之意,命運弄人,情海難渡。莫子虛乃是龍門高人,卻因情傷,蹉跎一生,著實可歎。他安慰道:“師伯,就讓往事煙消雲散了吧。”
莫子虛歎息道:“豈會如此容易,我一生有兩件事放不下。一是與蓮花之間的情結,五十年過去了,仍覺傷在昨日,二是與昌兒的師徒孽緣,若是我當年不賭氣收他為徒,也就不會有他今日代龍門而起,我真是愧對龍門列代先賢。”
張元宗靜聲道:“師兄如此行事倒也情有可原,他一直把自己當做龍門中人,卻沒想自己並非正宗,若是我也是接受不了的。”莫子虛眸子一抬,道:“難為你還認他為師兄,這心胸倒是和你師父一樣。十七年的師徒到頭來卻是空落落一場,不過我卻並不後悔將他逐出師門。”
張元宗聞言眉峰一聚,有些糊塗,莫子虛沉聲道:“他的背後似乎有一隱秘勢力,平日也招攬、培養了不少高手,他不平自己不是龍門正脈,欲另立龍門門戶,所以我才狠心斬斷我們的師徒緣分。宗兒,你要小心,他這些年一直留心你們師兄弟,隻怕不安好心。”
張元宗心知莫子虛左右為難,一邊是心之歸屬師門,一邊是曾經的愛徒,他雖然偏向師門,卻又怎麽對付愛徒,也隻好無奈地警醒幾句。於是,他堅定道:“師伯放心,龍門我自當維護,而我與師兄也沒必要分個你死我活。”
莫子虛欣慰一笑,忽然問道:“今後你如何打算?”張元宗淡然道:“明日我準備先去南疆一趟,然後再拜謁莫兄的師父,若是小弟再沒有消息,也隻好返回一寸山,若無大事,就不在江湖行走了。”
莫子虛點頭道:“雲家水深,不去也罷,明日離去,也避開了是非。我也將帶著小遊返回青州秦家,你若有事,可到青州尋我。回到一寸山,代我向青龍問好,當年我太過魯莽,請求他原諒。”
張元宗正聲道:“師伯,放心。我一定帶到。”轉而他又問道:“師伯,我有一事不明。”莫子虛淡淡道:“你是要問我為何收小遊為徒?”張元宗頷首道:“正是。”
莫子虛道:“人心太過複雜,所謂的正派人士也是勾心鬥角,唯利是圖,心中貪求太過龐大。小遊心性純良,我頗為喜歡,而且我也不會傳他龍門武學,收他為徒,隻圖今後有人為我養老送終。”
張元宗忙道:“師伯,嚴重了。”莫子虛微微一笑,道:“明日起,我還是做我的逍遙仙人。”言畢,他站立起來,撣撣衣衫,沉默了一會兒,忽又道:“若是今後昌兒再不是,也請你留他一命。”張元宗臉色一正,微微點頭道:“弟子省得。”
莫子虛忽而含著莫名的笑意,緊盯了張元宗半晌,道:“你與雲崢一戰,故意輸給他,可見你宅心仁厚,重情重義。你如是言道,我這一件心事也算是放下了。”張元宗眼中異色一閃,兀自立於桃花樹下靜默不語。
翌日,莫子虛、張元宗六人立於桃園門口,即將分道揚鑣,諸人一一話別。秦少遊最是不舍,對著張水衣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什麽正經的東西來。最後終於憋出一句“若得空,望到青州一行”的話來,張水衣不忍拒絕,遂含糊地應了。
梁臨川最終下定決心跟著莫子虛、秦少遊去青州秦家,張元宗、巫千雪、張水衣三人去南疆回合莫憶。張元宗三人目送莫子虛等人離去之後,也準備啟程出發。這時候,突然一行人駕著馬車停在桃園門口。
隻見當先一人闊步來到幾人跟前,抱拳道:“張公子,幸好你們未還曾離開。”來人錦袍玉帶,赫然是雲家的管家,雲崢的三叔雲霄。張元宗心思微動,淡笑道:“雲三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要事?”
雲霄直言道:“老太君唯一的弟子,先天身罹寒疾,看過無數大夫,卻無一人能夠根治。巫姑娘年紀雖輕,針灸之術卻是爐火純青,特請巫姑娘施展回春妙手,解了太君弟子的苦難。”幾人聞言一怔,他竟是請巫千雪看病的。
巫千雪幽然道:“千雪醫術粗陋,隻怕難以根治魚姑娘,若有什麽閃失,千雪是萬萬擔待不起的,雲三爺還是另請高明。”雲霄麵色不變,誠懇道:“巫姑娘,妙手仁心,萬請蒞臨雲家。若是姑娘推辭,老太君必會怪罪我怠慢了姑娘。”
巫千雪不由遲疑不語,雲霄趁機又道:“崢兒,也是翹首以盼,望同張公子一會。”巫千雪忙向張元宗瞅去,然後淡然道:“那千雪就同雲三爺去一趟。”雲霄喜道:“如此甚好,三位請。”
張元宗隱隱有些不安,雲霄親自前來想請,隻怕不是求醫那麽簡單,仔細思慮卻又毫無頭緒,也隻好上了馬車,再怎麽說雲崢是雲家大公子,他三叔來請,也不便拒絕。馬車漸漸遠去,把旖旎的桃園拋之腦後。
不多時,幾人進了雲家,雲霄在前親自帶路,途中時有年輕弟子好奇地瞅向幾人,畢竟昨日有不少雲家子弟觀看了張元宗同雲大公子爭鋒武聖殿頂,他的名聲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忍不住瞧瞧是何風貌。
行至半途,雲崢早已相候,他朗聲道:“大哥昨日就應該同我一道回來,何必今日這麽麻煩。”張元宗淺笑道:“你如今肩上的擔子不輕,更多的精力當放在正事上,我等閑人,沒什麽麻煩的。”
雲崢神色古怪道:“聽說老太君請巫姑娘給清池妹妹瞧病去?”張元宗神色如常道:“確實如此。”雲崢聞言輕輕瞟了一眼不遠處帶路的雲霄,壓低聲音道:“待會,張姑娘留下,你陪巫姑娘前去,務必留神,我總感覺此事有蹊蹺。”
張元宗瞳孔微微一縮,輕輕點頭不語。於是雲崢叫住雲霄道:“三叔,你帶大哥和巫姑娘前去瞧病,我帶張姑娘看看雲家的景致。”張水衣蹙眉欲要反駁,張元宗及時打斷道:“舍妹前去也無用處,還不如留下見見世麵。”張水衣心思玲瓏,撇撇嘴也就沒再說什麽。
雲霄微笑道:“如此甚好,崢兒你可別慢待了張姑娘。”雲崢笑道:“三叔放心,侄兒一定好好陪水衣妹妹。大哥,我們待會再見。”張元宗含笑不語,而張水衣不由翻了翻白眼,還是跟著雲崢去了。
張元宗、巫千雪隨雲霄不大會兒就來到蘭月軒,拜見了老太君。老太君不由同幾人寒暄了幾句,對張元宗大加讚賞,也表達她的感激之情。雲家能夠在群雄太一教和龍門的環視下勝出,張元宗等人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話畢,雲霄陪同張元宗喝茶,巫千雪同老太君來到內堂,素衣清華的魚清池向兩人盈盈一拜。她清姿蘭心,容顏清冽絕美,猶若白蓮搖曳,出塵如仙,與巫千雪幽謐魅惑不同,卻是一樣的風華絕代,美得動人心魄。
幾人坐下,也不客套,魚清池伸出雪白皓腕,巫千雪蔥指彎曲遂為其號脈。一盞茶的功夫,巫千雪臉色數變,老太君眼神銳利,早已看在眼裏,不由露出些許焦急之意,而魚清池倒是神色平淡,想必是見得多了。
巫千雪收回玉手,臉上頗有難色,獨自沉吟半天。老太君沉聲道:“巫姑娘,情況如何不妨直言。”巫千雪幽然道:“魚姑娘這病應該是從母體裏帶出來的。”老太君娥眉一抬,道:“確實如此。”
巫千雪接著道:“魚姑娘的母親懷孕時,應該是不幸身中一記極其陰寒的掌法,導致胎兒先天罹患寒疾。這種掌法天下有三種:寒冰掌、陰蝕掌、森羅掌。”老太君驚異地盯著巫千雪,忙道:“巫姑娘,料事如神,說的分毫不差,清池她母親乃是中了一記陰蝕掌。”
巫千雪麵露悲戚,道:“陰寒之毒已經深入骨髓,按照常理,魚姑娘是活不過十歲的,想必是老太君延請無數名醫,用了無數奇藥,才能讓魚姑娘續命至今。不過,即使如此,魚姑娘也活不過二十歲,而且期間必受寒毒折磨,生不如死。”
魚清池聞言身軀微微一震,很快也就平複下來,而老太君麵色一變,雙拳緊握,神色間頗為哀愁,哪還有一貫的雍容威嚴。她帶著一絲希翼問道:“巫姑娘可有辦法為清池解除此厄,老身必定感激不盡。”
巫千雪思量半晌方道:“請老太君恕罪,千雪並沒有根治之法,不過倒是可以助魚姑娘從現在起十年之命。”老太君一悲一喜,情緒起落頗大,她的心緒亂成一團糟,忙問道:“巫姑娘此言當真?”
魚清池在一旁也不由驚愕地盯著巫千雪,這個年輕美麗的女子在她十八年的年華裏,第一次給出了不同的答案。十年,對瀕臨死亡的人來說是多麽大的恩賜,就連她心若止水的心也不由微漾起來。
巫千雪斟酌道:“千雪習得一套奇術,施針之後,無論身康體健,還是病入膏肓,皆隻有十年性命。我需為魚姑娘連續施針七天,激發身體潛能,再配合湯藥調理,可活到二十八歲。不過此法隻能使用一次,屆時生機消耗殆盡,無論何法也隻能無濟於事了。”
老太君和魚清池頓時陷入沉默之中,如此奇術當真是聞所未聞,雖然它可以讓魚清池得到十年之命,但是也截斷了今後所有的可能性,她們似乎可以感受到十年之後的絕望。這是一場賭博,生死無怨,沒得後悔。
這些年來,花家幾位老輩人物使出渾身解數才能讓她活到現在,可是如今也是無能為力了。巫千雪的出現帶給她們希望,也帶給了她們絕望。魚清池輕聲喚道:“老太君……”老太君麵色黯淡,歎息道:“那就有勞巫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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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水衣折了一枝翠綠柳枝,依靠欄杆,輕拂著青碧的湖水,湖光粼粼,映著她的臉頰愈加清麗。她回過頭來,向雲崢問道:“當年,你是如何與我大哥相遇的?”雲崢一愣,頓時陷入回憶之中,幼時的記憶愈發清晰起來。
他斜靠在旁邊的柳樹上,聲音低沉道:“小時,我最是厭惡練武,但是雲家子弟怎能不習武,更何況我是雲家掌門之子,比他人更多了一份責任,那時的我從未出過雲家,也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後來我實在忍受不了,就偷偷離家出走,發誓再也不回去。因為自小錦衣玉食,哪懂得什麽節源長流,很快就流落街頭,可是我又做不來乞討之事。有一次我實在餓得不成了,就去街上偷饅頭,被抓了個現行,遭人毆打。”
“我疼痛難耐之時,大哥救了我,雖然他年紀不大,卻是相當冷靜,偷襲那人之後,拉著我逃入人群,躲在一處破屋,避開了厄難。破屋中還有一小孩,與我年若相仿,正是大哥的弟弟張蘭亭。”
“自此以後,我們三人同住一處,大哥對我頗為照顧,與他弟弟一般無二,他總是獨自外出為我們帶回食物,並不讓我們遭受此罪。剛開始張小弟對我頗為不喜,想必是我分了大哥的寵愛。後來日子久了,又都是孩子心性,也就冰釋前嫌了。”
“那是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雖然生活淒苦,可是有愛我的大哥,還有可愛的小弟,我過得很開心。幾乎完完全全忘記了自己是雲家人,沒有討厭的習武,沒有父親的嗬斥,我真願一輩子就這樣自由自在。”
“可是天降厄運,一天我獨自在街上亂逛,竟拾得一錠銀子,卻被幾位地痞無賴誣蔑偷竊,要剁了我一雙手。我當時嚇得大哭,茫然無措,甚至說出我是雲家掌門之子的身份,結果無人能信,反而認為我成心欺騙他們,立馬要舉刀動手。”
“這時尋我的大哥到了,他苦苦哀求,磕得頭破血流,那幾人也被慘狀一時震住。稍後其中一人對大哥嬉笑道:‘小叫花子真是晦氣,大爺我賜你一碗神水,你要是喝了它,我就放他走。’那人返身進了角落,再出來時卻端著一碗尿。”
“大哥頂著一臉不止的鮮血,平靜道:‘我喝,但請讓我弟弟先走。’那幾人覺得有趣,也就顧不上我,遂同意了。大哥轉身微笑著催促我走,要我同張小弟回合,我當時又驚又怕,大哥態度又堅決異常,遂轉身向破屋方向跑去。結果半途暈倒,三天後醒來時已身在雲家。”
“我拚命地請求父親派人尋找我大哥,可是回來的人說,當日大哥等我走後,堅決不從,被那幾人一頓拳打腳踢,吐了一地的鮮血,後來不知被誰救走。雲家接連找尋一月,卻一無所獲,大哥和小弟都這樣不見了。”
雲崢說到最後,聲音中一陣陣顫抖,一向笑意不減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眼中的淚水含著深切的悲傷。張水衣手中的柳枝不知何時掉落湖中,她靜靜地望著雲崢,很想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大哥現在不是好好的麽,可是她又忍住了。
隻見湖水幽幽,天光明媚,雲家素雅的屋舍樓宇,沉默在那裏,仿佛聽著其中的人們,訴說著他們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