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文卿施咒 水衣動情
張元宗涵養雖好,但若是涉及到親人朋友,也會有衝冠之怒。這幾人先設計逼張水衣化魔,欲置其於死地,現又拿張蘭亭來說事,想以純鈞靈魄挑撥他與雲崢,是可忍孰不可忍。張元宗冷淡道:“我等山野鄉人,最不屑的就是追名逐利,而舍弟之事,又不可執著,雲三爺操心過了。”
雲霄一怔,忙笑道:“張公子品質高潔,當不會在意誤解中傷,不過若是辱及貴門,終歸是一場憾事。”他明裏暗裏不離純鈞靈魄,此時他更搬出“師門聲譽”相迫,卻又找不到不當之處,還不得不謝他想得周到。
張元宗淡然道:“多謝。”雲霄又是一怔,本想逼對方在純鈞靈魄上表態,卻沒想到張元宗幹脆地道了一聲謝。這謝與不謝皆達不到雲霄的目的,雲霄心中一定,開門見山道:“張公子,你認為純鈞靈魄該如何處置為好?”
雲崢怒色一現,正要駁斥幾句,張元宗微微一按他的手臂,道:“就純鈞靈魄一事我是當局者迷,不便發表意見。不過這七位黑衣高手圍殺舍妹之事,我卻是旁觀者清,倒有些粗知拙見。”
雲霄心中一震,欲要岔開話頭,雲崢心明眼亮,插言道:“大哥,隻管直言。”張元宗淡然道:“雲家不說五步一哨,十步一崗,那也是守衛森嚴。這七人身著黑衣迥異雲家諸人,如此顯眼,卻能輕易潛入雲家核心地帶,明目張膽圍殺水衣,豈不匪夷所思。”
張元宗截然而至,並不多說,言外之意隻怕在場無人不知,這七人無論如何也與雲家脫不了幹係。張元宗淡笑道:“雲三爺乃是雲家的大管家,雲家諸事豈少得了三爺決斷。舍妹之事,雲三爺認為如何處置為好?”
雲霄頓覺他淡笑中透著絲絲寒意,“大管家”三字更如三塊巨石壓在他身,他知張元宗並未把話說死,而是把抉擇的機會交給了自己。若是自己此時發難,張元宗必定執意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弄個清楚,那時隻怕受難的必將先是自己,為了純鈞靈魄把自己搭進去實屬不智。
他如何不知雲瀾擊殺雲章乃是給予他們一次機會,本來此次設局雖不嚴謹,卻能合情合理地把張元宗等人逼入困境,卻沒想到敗在死者傷口這一紕漏上。他心中不由暗歎一聲,笑道:“我不過是小小管家,怎能決斷此事?一切還是聽崢兒吩咐。”
雲峰心知大勢已去,爭執也是無用,免得惹火燒身,兀自默然不語。雲崢鄭重道:“雲章狼子野心,已然伏誅,但畢竟是雲家子弟,因此雲家也有推卸不了的責任。萬幸張姑娘沒有性命之虞,純鈞靈魄就交與張姑娘,以表達雲家的歉意,即日便將此事宣告武林。”
眾人連忙稱是,雲崢又道:“這三位兄弟不幸身遭厄難,令人痛心疾首,定要厚葬,其父母子女由雲家護佑照顧。三叔,此事就交由你去辦。”雲霄麵色和氣道:“崢兒放心,三叔定會處理好此事。”
雲瀾忽道:“如此甚好,二弟三弟你們就先回去吧。”他似乎靜修日久不適叨擾,於是下了“逐客令”。雲霄忙道:“張姑娘化魔,情況堪危,我與二哥先留下來,以助一臂之力,其他人暫時先回去。待張姑娘魔性解除,再來處置黑衣人的屍體。”雲瀾聞言麵色平和,也不多言。
雲霄微微示意,頓時有雲家子弟抬著四人屍體,和其他眾人匆匆離開,而雲峰、雲霄卻無離去之意。明眼人皆知張水衣化魔是一件頗為棘手的事,他們顯然是要冷眼旁觀此事的發展。隻見張水衣魔性不褪,殺氣騰騰,兩人心中頓生一絲隔岸觀火的快意。
屍體橫陳,血氣彌漫,紅衣魔女張水衣傲然獨立,仿若地獄黃泉河畔的曼珠沙華,妖異而不祥。巫千雪不動神色,銀針悄無聲息地射向那一襲紅衣,可是張水衣眸中冷光轉動,渾身劍氣陡射,銀針紛紛委頓在地。她轉過身來,血色的眸子緊盯著巫千雪,沒有一絲溫度。
張水衣冰冷的目光似乎要凍結生機,人世間的情感已經滅絕殆盡,她的心中隻有渾然的殺意。她緩緩向巫千雪走來,好像地獄的火舌將要焚毀這個出針的女子。張元宗不由上前一步,他下定決心要強行製住張水衣。
刹那間,一聲歎息突然傳來,不悲不喜,空靈飄渺,仿佛在每一個人的心底響起。此音又似從天際垂落,直貫眾人腦海,心神不由為之一動,諸般欲念也似被壓製,連殺性大起的張水衣也木然駐步,似有一絲清明。眾人紛紛麵露異色,向聲音來源處望去。
隻見青崖下石洞口斜靠一年輕和尚,月白僧袍,落不下一絲明輝,麵容清雅白皙,望去淡然如無物,眸眼裏更是一片虛無,空落落不沾纖塵。好一個靈秀的和尚,一眸一笑,一靜一動,皆似暗含莫名禪機。許多僧人清修一生也達不到他的空明淡然,他不言不語,也帶著一股萬事萬物皆是鏡花水月的通透。
雲瀾神色微動,笑道:“和尚,你還是等不及出來了。”那年輕和尚道:“不是我等不及,而是這位張姑娘的魔性等不及。”眾人聞言大奇,這和尚言語不倫不類,在稱呼上不同於一貫的“貧僧”“施主”之類,卻又似含有機鋒。
雲瀾習以為常,為眾人介紹道:“這位囚龍寺的和尚,卻又有些不像和尚,他沒有法號,出家前的俗名宋文卿,別看他年紀輕輕,乃是囚龍寺掌門慧正大師的師叔,不類凡俗。”雲瀾雖說的隨意,但是眾人聞言皆心中大震。
禪宗不同於道家,道家講究道法自然,門下弟子雖是方外中人,但是在婚嫁方麵並不令行禁止,更有陰陽感應的理論,也並不強製要求其弟子都有道號,比如昆侖謝東來就是俗世之名,而峨眉妙真卻是一個道號。
然而,禪宗講究萬事皆空,出家前的一切皆歸於虛無,必須另起法號,以示告別紅塵煩擾、斬斷羈絆的決心。禪宗清規戒律極其嚴苛,而這個和尚竟沒有法號,言語間也頗為世俗,如何不令人震驚,更甚者,他如此年紀輩分卻極高,竟是囚龍寺掌門的師叔,如此奇怪的和尚當真是世所罕有。
和尚灑然一笑,道:“雲掌門‘不類凡俗’四字當真胡說八道,我食五穀雜糧,身有渾濁六根,乃大大俗人一個。”此言無忌,令眾人驚詫連連,雲瀾不以為意,笑道:“你如是言道,不更展現了你與眾不同,不是一般的和尚。”
和尚隱秘一笑,道:“也不是我成心隱瞞雲掌門,引起這樣的誤解。誰說了剃光頭穿僧衣就是和尚了,其實我根本就不是和尚。”雲瀾一怔,忙道:“你這話說的我好生糊塗。”和尚眼中露出一絲狡黠神色,故作正經道:“我不過是囚龍寺的俗家弟子,覺得和尚裝束頗為有趣,就自己剃了頭,不過我又厭倦寺裏的生活,就偷了一件僧衣,悄悄下山來了。”
雲瀾又是一怔,遂即哈哈大笑道:“好你個宋文卿,打著囚龍寺高僧的幌子,堂而皇之地進了雲家,連我這隱居之人也生怕慢待與你,特請一唔。我也就罷了,囚龍寺一向戒律嚴明,你就不怕他們捉你回去,麵壁三年五載。”
宋文卿搖頭笑道:“囚龍寺的那些人巴不得我出家當和尚,我如是裝扮,倒是遂了他們的心願。不過不巧的很,慧明師侄為了武聖殿比鬥也來到武林源,竟被他偶然撞見,我隻好到你這裏來躲躲。”
宋文卿完全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卻沒想到是個假和尚,幾人皆麵露古怪神色,然雲瀾又忍不住大笑起來,頗為豪爽,絲毫不像殺雲章的決絕掌門。片刻,他又道:“囚龍寺的清心法咒,正是心魔的克星。張姑娘入魔,還請你施以援手。”宋文卿笑道:“好說,好說。”
此時,張水衣忽的一動,麵露奇異的神色,似乎身軀裏進行著最激烈的掙紮,最終魔性戰勝人性,停止的腳步又開始邁動,劍氣洶洶躁動,凝滯的戾氣爆射出來。方才宋文卿的那一聲歎息正是運用了清心法咒,所以才一舉鎮住了張水衣的魔性,恢複了絲毫清明。
然而,累年無情的殺戮和邪意的浸淫,純鈞靈魄霸道以極,它的靈性本就來源於惡念與血腥,此時張水衣魔性已深,人性淡薄。當她重歸魔道時,已是六親不認,絕情滅欲,任何作用己身的阻礙,她潛意識裏都要將其生生擊毀。
她渾身暴烈的劍氣透著毀滅的氣息,那一襲紅衣竟似邪惡的血池,誰會想到她會是如此的邪異。她無情地一掌擊來,無數利刃衍生爆射,威勢滔天,眾人麵色大變。張元宗身影寥落,擋在巫千雪的麵前,他眼含悲色,劍指簡單斜劃。
道道劍氣激射而出,沒有淩厲的聲勢,沒有霸道的威力,貌似還很輕柔和平緩,但是這些劍氣純粹得就像天際霞光一般,直接撼動了眾人的心神。這是眾人第一次見到張元宗施展龍門劍氣,雖無驚天動地之威,卻隻覺繁華落盡,返璞歸真。
張水衣暴虐的劍氣頓時在張元宗的麵前黯然消弭,但是她古井無波,兀自一往無前,劍氣翻騰。宋文卿臉色一正,不慌不忙站直身子,雙手合十,喃喃念道:“南麽三曼多伐折囉赧,滿陀滿陀也。慕吒慕吒也,伐折路嗢婆吠,薩嚩怛。”
此乃禪宗金剛鎖真言,若因惡業及魔鬼打擾,不得安寧,可念本咒解除。梵音渺渺,如天降靈雨,飛花飄舞,安寧祥和之感漸生,喧囂的心頓時向靜謐歸去,躁動的意念也緩緩熄滅。這一句天音梵唱,產生了虛無的力量,直接鎮壓人的本心。
隻見張水衣忽的行動窒堵,劍氣時而凶猛,時而微弱,竟似脫離了她的控製。她心中的魔性正在與真言沛然的力量相抗,狂躁的邪意正漸漸被清心法咒壓製。眾人心中不免驚奇禪宗真言的玄奧,紛紛望向那個猶如佛一般的宋文卿。
宋文卿低眉垂目,似乎未曾在意場中的變化,他聲音雖輕,卻在眾人耳中好似晨鍾暮鼓,滌蕩心中汙穢,渾身頓覺一輕。他身心俱入禪境,又念道:“南麽三曼多伐折囉赧,訶訶訶,微薩。麽曳,薩婆怛他揭多微灑也三婆嚩。怛哂路枳也,微若也,信若,莎訶。”
囚龍寺清心法咒有十二句真言,雖非攻伐武學,卻是禪宗至高絕學,在淨心魔見本心方麵乃是一等一的功法,非禪心明淨者不得修行。據說修到高深處,梵音一出,群魔悔悟,頓消一切業障,有立地成佛之功。此言雖是誇大,卻表明清心法咒的高明之處。
這第二句真言名為降三世心真言,若人意誌薄弱,心魔叢生,當念此咒,心即為清涼安樂。宋文卿娓娓道出,真如鍾磬之音,眾人心中頓時一片空明。雲峰、雲霄等人也覺心中執念鬆動,不由驚醒,頗為忌憚地望著那人。若不是宋文卿的清心法咒集中施於張水衣身上,隻怕他二人真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人,生而具有神人魔三性,神性隱秘飄渺,隻怕一生一世不複得見,魔性霸道凶厲,常常趁機突起,而人性卻似羸弱無力,然而神魔之性皆來源於人性。人性有著無法估量的力量,張水衣此時劍氣威勢大減,靈台漸複清明,正是因為身軀裏正在進行激烈的天人交戰,人性的力量正對抗著魔性。
就在張水衣心海洶湧之際,宋文卿即時輕喝第三句真言,道:“南麽三曼多勃馱喃,伐折囉赧。”此言雖短,卻有金石之音,浩浩蕩蕩湧向張水衣,她頓時有如受到禪宗的“當頭棒喝”,魔性氣焰忽的大降,劍氣萎靡。
此為降三世魔真言,若人怨業太重,惡業及魔障深重,念此真言,能除三世魔障,一切惡業悉皆消除。這一句可以說是除卻心魔最厲害的真言,在雄厚的真氣激蕩之下,威力更是不可小覷。
宋文卿雖言明他不過禪宗俗家弟子,根本就不是真和尚,可是眾人不由猜疑他言語的真偽。隻見他神情寂照,梵音清妙,渾身似乎散發著淡淡的毫光,麵容晶瑩剔透,猶如一尊玉佛。若他都算不得和尚,隻怕天下就沒有一個和尚了。
諸人驚異之時,巫千雪及時抓住機會,幾枚銀針幾如電射,沒入紅衣之中,這一次張水衣並沒有抗拒。隻見她渾身一震,四肢癱軟無力,搖搖欲墜,張元宗見勢連忙上前扶住,內息源源不斷輸入她的體內,細察之下,張水衣已經恢複意識,脫離了純鈞靈魄的控製。
見此情形,幾人索然幾人心寧。巫千雪緊接著為張水衣服下一枚藥丸,再連施數針,片刻後,張水衣氣力恢複,站起身來,不過仍舊難掩萎靡之色,虛弱叫道:“大哥。”張元宗溫和道:“沒事就好。”然後他向宋文卿鄭重道:“大恩不言謝,若大師今後有何差遣,在下必定赴湯蹈火。”
宋文卿輕敲光頭,笑道:“這算什麽大恩,大恩還在後頭。”一說話高僧形象頓時消失了,眾人恍然間覺得方才念咒的宋文卿並未真實存在過。張元宗心思電轉,正聲道:“大師,難道有根治之法,還望不吝賜教。”宋文卿淡笑道:“敝寺中有一部《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若它不能化解張姑娘的魔性,隻怕世上就沒有辦法了。”
張元宗頓時陷入沉默之中,這部《般若心經》他也有所耳聞,乃是禪宗典籍,囚龍寺的根基。隻有曆代掌門有資格參詳原本,而門中弟子翻閱的隻是斷篇的釋本或曆代掌門的體悟。如此彌足珍貴的典籍,豈會借由外人閱覽。
張水衣靜靜地審視著宋文卿,在她第一眼見到這個人之後,青崖石林消失了,諸人屍體消失了。整個天地落入其眼眶的就隻有那一個身影,她好似看不見宋文卿的光頭和僧衣,他的笑,他的眼神,他的聲音,都是那麽的鮮明,真真切切地撥動了她的心弦。
一瞬間,仿若千萬年,那個人撩動起她的七情六欲,心中春水汩汩流動,她沒來由的一陣慌亂。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看不見,聽不清,整個世界就隻有那個人是清晰的,一粒種子開始在她的心裏瘋狂地萌芽。
在第一時間,她明白自己不可思議地愛上了這個叫做宋文卿的禪宗弟子,她不知道自己心海為何如此激烈,她有些害怕,有些彷徨,這是對她來說很陌生的領域。張元宗同巫千雪的感情平和淡然,她根本未曾得到任何借鑒,此時她感到有些孤獨、無助。
察覺到張水衣秋波流動,宋文卿稍稍疑惑並未放在心上。他似乎看透了張元宗沉默中的顧慮,淡笑道:“雖然借閱《般若心經》是不可能的事,不過這也是唯一的辦法,還是姑且一試。”張元宗眉宇間落寞清寂,無奈道:“也隻能如此了。”
巫千雪眉宇間有一絲淡愁,憂心道:“水衣這次入魔的情況比預想嚴重得多,如今心緒極不穩定,隻怕這幾日必會再次入魔,我們必須立馬動身。”張元宗眉頭一皺,盯著張水衣,眼含愁色。張水衣如有所感,回望張元宗,嫣然一笑,示意他不要擔心。
雲瀾忽道:“和尚,你的清心法咒如此厲害,不如你就隨張姑娘一同返回囚龍寺,一路上由你幫她壓製心魔,這可是一件大功德。”宋文卿聞言撇嘴道:“我才從那裏逃出來,可不想這麽快就回去。這位巫姑娘針術如神,一路上有她在側,必保無虞。”
巫千雪幽幽道:“若是如此倒也不用麻煩大師,可是魚清池姑娘身患寒疾,需連續施針七日,還差六日,如今正在緊要關頭,不可斷絕,否則必死無疑。我現在隻怕不能陪水衣一道去囚龍寺,還是請求大師施以援手。”宋文卿聞言連連咋舌,猶豫不決。
雖然張元宗同巫千雪心知肚明,害得張水衣如此光景,與老太君必脫不了幹係,但是即使心中不忿,也於心不忍,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個蓮花一般的女子死去。兩人心有靈犀,雖未言語,卻也下了決心,不可罔顧他人性命。
張元宗道:“舍妹情況堪憂,然魚姑娘也是命懸一線,大師身具禪心,胸懷悲憫,還請大發慈悲。”雲瀾忽然插言道:“和尚,你就同他們去一趟,你在囚龍寺地位極高,起到的作用必會比他們大。另外,我書信一封,你代我捎給慧正大師。”張元宗頓時向雲瀾道:“多謝。”
雲家掌門的書信可謂份量極重,雲瀾如此熱心,一是看在張元宗同雲崢的兄弟情義,二是因為張元宗確實乃人中龍鳳,也好為雲家結一份善緣。宋文卿遲疑半晌,忽的宣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我就受累一回。”幾人聞言心中一喜,張水衣更是心如小鹿亂撞,頗為歡喜。
巫千雪淡笑道:“元宗,你先同水衣去囚龍寺,待我為魚姑娘施針完畢之後,再去同你們會合。”張元宗遲疑地望著淡笑的女子,絕美的容顏下有一顆醫者仁心,她如是言道已是將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
張水衣眸子轉動,言道:“大哥,你還是陪巫姐姐留下,我也才放心。他……他同我前去便可。”張元宗、巫千雪皆是七竅玲瓏之人,覺察到張水衣言語中的異樣,隱隱所感,心中不由大驚。張元宗猜到這一層,心中更加猶豫不決,沉默不言。
此時雲崢道:“大哥,巫姑娘這幾日治療必定極耗精力,你留下照顧她再好不過,而且水衣隻要不入魔與常人無異,魔性需施咒壓製,你跟著也幫不上什麽忙。大師乃得道之人,由他護送水衣,路上必定安穩,而我也會安排雲家子弟隨行,你盡管放心。”
張元宗聞言,頓時明白雲崢的言外之意,老太君一脈一計不成,隻怕不會就此罷手,巫千雪獨自留下,可謂極不安全。雖然這幾日他們心有顧忌可能會按兵不動,可是七日之後,必會橫生枝節。雲崢明白其中關竅,他不是保護不了巫千雪,而是他畢竟是雲家的大公子,很多事情不如張元宗做來坦然。
巫千雪又道:“水衣這幾日定會化魔,若是囚龍寺不答應借閱《般若心經》,情況必定不妙,元宗你還是隨行為好。”她秀外慧中,一針見血提出至關重要的問題,如果張水衣在囚龍寺入魔,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宋文卿忽道:“敝寺有一座青蓮法陣,可保張姑娘靈台清明,免去入魔之虞。《般若心經》,我無能為力,不過這青蓮法陣,我還是能夠做主的。”幾人聞言心中大安,張元宗道:“如此,就有勞大師費心,一路照顧舍妹。”
他又對張水衣歉然道:“別怪大哥不能同你一道前去,我和千雪會盡快同你回合。”張水衣輕笑道:“大哥,你別婆婆媽媽了,難道你對他還相信不過。”她有意瞥了一眼宋文卿,可以同那人單獨相處,她的心裏竟頗為期待。張元宗見此情形,心雖擔憂,卻隻能暗自歎息。
待眾人商榷好,雲瀾進洞片刻便交給宋文卿一封書信,雲霄、雲峰神色黯然,告罪一聲,先一步離開,張元宗、雲崢等人同雲瀾話別之後,也一道下山。稍事歇息,雲崢便命人準備馬車,更安排十餘雲家子弟隨行,一同陪宋文卿、張水衣去往囚龍寺,雲硯、雲溪赫然在列。
在雲家大門外,張元宗、巫千雪對張水衣囑咐幾句,張水衣頓生不舍之情,她自小同張元宗生活在一起,從未分開過,剛才心中雖有隱秘的歡喜,可是臨別時,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惆悵。
馬車一路沿著東北方向出了武林源,車內一個是年輕的和尚,一個是美麗的女子,雲家子弟謙恭有禮,雖然心中好奇不已,但卻隻能按捺心神不便詢問,隻有在休憩和食宿時,才與之閑談幾句,然而一路上馬車內卻頗為熱鬧。
前一刻,張水衣忽叫道:“宋文卿。”見她直呼其名,宋文卿一愣,問道:“張姑娘,有何事?”張水衣蹙眉道:“我感覺心緒不寧,好像控製不住心魔。”宋文卿即時念誦清心法咒,見張水衣並未發作,便才止聲。
後一刻,張水衣又叫道:“宋文卿。”對麵的人望著她,問道:“張姑娘,又有何事?”張水衣道:“我又感覺不適了,你再念念清心法咒。”宋文卿嘴角抽動,又念了幾段禪宗真言。
如斯情形,重複上演,一路上眾雲家子弟耳邊常常響起天音梵唱,心神倒是越來越寧和。某一刻,張水衣不厭其煩叫道:“宋文卿。”宋文卿麻木道:“張姑娘,是不是心魔又作祟了,我這就念咒。”
張水衣抿嘴忍住笑意搖頭道:“這次不是。”宋文卿難以置信,抬頭道:“真的不是?”張水衣眨眼道:“真的不是。”宋文卿頓生興趣,問道:“那姑娘叫我何事?”張水衣微笑道:“我想告訴你,本姑娘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