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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神醫世家 奇心奇術

  也不多待,張元宗隨花未眠出了正堂,穿過大片屋舍,隱約可見寬敞的屋舍中忙碌的花家子弟,他們正忙於學藥、辨藥、製藥,偶爾也可見一兩子弟在路旁草藥叢中超然物外,眉頭深鎖,徜徉汪洋。


  兩人越走越偏,遠離了花家主要的聚居區,來到西邊遍植藥材的斜坡上,在翠波碧浪中有一處簡陋的屋舍。遙遙可見屋舍前人影攢動,花未眠微微蹙眉,張元宗餘光掃見,心中猜測這些人隻怕不是花家之人。


  待走近,瞧得真切,地上放置了三副擔架,擔架上分別躺著一位人事不省的年輕人,依稀可見三人麵容相似,擔架旁站著七人,當首一人是一位中年文士,麵皮白淨,和善中透著焦急之意,此人張元宗和花未眠皆識得,赫然是武夷宮的左仲秋。


  瞧此情形,幾人多半是來求醫的,不過花家醫術高絕者不在少數,不知為何他們竟尋到此處。左仲秋稍稍平心靜氣,然後自報家門道:“花掌門,在下武夷宮左仲秋,冒昧造訪,叨擾之處,還請見諒。”


  屋舍房門緊閉,左仲秋側耳聽了半晌,也不見有人回應,他心中著急卻也不敢造次,又道:“敝派掌門的三個兒子於日前齊齊突遭毒手,延請多位名醫,卻都是束手無策,不得已才會千裏迢迢前來求助花掌門,還望施以援手,敝派感激不盡。”


  張元宗和花未眠聽得明白,原來擔架上的三個年輕人竟是武夷宮掌門虞沛山之子,不由暗暗驚詫誰有這個能耐和膽量傷了武夷宮掌門的兒子。屋舍中仍舊沒有動靜,左仲秋涵養功夫極好,然而身後的武夷宮弟子卻已是頗覺不耐,頓時發作起來。


  隻見,一位身材瘦削的年輕弟子,譏誚道:“花家,好大的架勢,我們誠心誠意前來求醫,卻被拒之門外,要是不明事理的人瞧見,還以為花家已經忘了十六年前所造下的罪孽。”此人話一出口,不由心生後悔,敗血之亂是武林人士的傷痛,何嚐不是花家的傷痛。


  “武夷宮,好大的架勢,我們這些大夫膽小怕事,卻被你們如此恫嚇,要是不明事理的人瞧見,還以為五大門派的武夷宮成了恃強凜弱的歹人!”一位女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眾人紛紛轉身瞧去,隻見花未眠妙目生威,英氣逼人,而張元宗含著涼淡的笑意,靜立一旁不言語。


  左仲秋瞧見來人,不由心中一跳,尤其未想到張元宗竟然也身在花家,心中愈加不願多生事端,他上前一步,抱拳施禮道:“武林源一別,不過月餘,未曾想能再次與張公子相遇,真是三生有幸。”張元宗淡然一笑,回禮道:“在下也有同感。”


  武夷宮的弟子早已驚奇不已,他們這位師叔做事最是滴水不漏,明事理,知進退,沒曾想今日不先與主人見禮,卻對旁邊的年輕人套起交情,言語中竟還有討好之意,於禮大是不合,更何況他們前來是有求於花家。


  片刻間,他們恍然大悟,此人隻怕就是龍門傳人張元宗。他們雖沒有同左仲秋前往武林源,但是如今江湖上風頭最盛的三位年輕高手雲崢、張元宗、朱浩昌,其聲名如日中天,何人不知。而且左仲秋回到武夷宮之後,對張元宗更是推崇不已,因此他們不難想到麵前人的身份,不由暗暗打量張元宗,欲瞧個究竟。


  左仲秋麵帶歉意道:“花小姐,敝派弟子缺少管教,言語不當,敬請諒解。”然後他對著方才出言的弟子疾言厲色道:“你如此口無遮攔,對得起你師父的教誨嗎?還快不向花小姐賠罪!”哪裏還有往日溫吞吞的模樣。


  那位弟子氣焰消盡,對著花未眠道:“還請花小姐饒恕在下出言不遜之罪。”張元宗玩味地打量著武夷宮諸人,一位年輕的弟子能在花子窮的屋舍前大放厥詞,隻怕是有人授意,不免多瞥了幾眼左仲秋。


  還不待花未眠出言客套,屋中忽然傳出一道雷霆般的聲音道:“你們別再假惺惺了,有多遠滾多遠,今天老夫誰也不見。”左仲秋神情一變,忙道:“花掌門,我的三位侄兒危在旦夕,若不是掌門師兄擔心歹人再施毒手,必定會親自登門拜見。請花掌門救救他們。”


  屋中人不耐煩道:“他們的生死與我何幹?你抬出武夷宮掌門也是枉費心機,難道虞沛山的兒子就比別人金貴不成?你們不聲不響就闖進花家,我不找你們算賬已是額外開恩。”武夷宮年輕弟子聞言紛紛怒形於色,他們這些名門大派的弟子何曾受過這樣的閑氣,左仲秋生怕他們沉不住氣鬧出禍事,連忙急使眼色製止。


  他語氣謙恭道:“事關人命,我們失了方寸,並不是故意失禮於花家,還請花掌門明察。”屋中人冷哼一聲,道:“你倒是會說話,可是老夫向來不喜陽奉陰違,你們還是快快離去,否則別怪老夫不客氣。”左仲秋眉頭一皺,不由將目光投向張元宗、花未眠兩人,求助的意味明顯之極。


  花未眠隱隱一笑,遂出聲道:“左前輩,我爺爺一言九鼎,他老人家既然不願,你們何必強人所難,還是離去吧。”左仲秋聞言心中一沉,誰知花未眠忽驚歎道:“咦?他們的症狀怎麽如此怪異?我從未見過這般奇難雜症,真是天下少有!”


  左仲秋見她話音一變,正自納悶,忽聽“吱呀”一聲,隻見緊閉的木門被從中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生得俊俏,卻透著些些沉鬱之色。張元宗心中一動,這個孩子正是花未眠的弟弟花明月。


  從遊龍鎮到武林源,化名為“四兒”的孩子一路上沉默寡言,戒備心又十足,總是給人一種少年老成之感,與張水衣最是親厚。花明月瞧見了張元宗,目光閃動,並未瞧見張水衣的身影,眼中的光彩又淡了下去,張元宗觀察入微,不由會心一笑。


  花明月側身靜立一旁,然後屋中走出一位幹瘦的老人,他身量頗高,白衫破舊,頭發蓬鬆灰敗,臉上遍布皺紋,頜下留著一縷紫髯,然而他的那一雙手幹淨潔白,潤澤修長,根本不像是一位老人的手。


  他下頜微抬,目光斜睥,冷冷地望著武夷宮一行人,神態中有些孤傲之氣。左仲秋等人在老人的目光下不由氣機一緊,這位老人就是花家的現任掌門花子窮。自敗血之亂後,臨危受命,獨力撐起殘破不堪的花家,如今花家元氣漸複,花子窮居功至偉。


  左仲秋見花子窮主動現身,隻覺事情有了轉機,不由心中大喜,正要迎上前去,誰知花子窮瞧也未瞧他一眼,徑直踱步來到擔架旁。他輕捋胡須,對擔架上的人細細打量,臉色卻是一變再變。


  張元宗一旁早已瞧見了三人的詭異之處,第一人臉色慘白似鬼,第二人臉色脹紅泛紫,第三人臉色半青半黃,但俱是氣若遊絲,好似隨時就要斷氣,可是又看不出受傷的痕跡,由此可見出手之人的高明。


  花子窮忽然沒好氣道:“還不快快抬到屋裏去,放在這兒等死啊。”雖然語氣惡劣,但是左仲秋卻是如飲甘醴,一邊連連道謝,一邊叫人將三人抬到屋中放好。花子窮一副愛搭理不搭理的神色,有意掃了張元宗一眼,對著花未眠道:“眠兒,你也進來幫忙。”


  花未眠嫣然一笑,知道爺爺早已看穿了自己的小伎倆,也不在意。屋中極其寬敞,西牆那邊擺滿了十幾個木製櫃子,堆滿了無數醫書和藥材,中央桌上擺放著筆墨紙硯,東牆這邊是一張寬大無比的木床,那三人正一字排好躺在床上。花子窮對著左仲秋冷冷道:“讓你的弟子都外麵候著去。”


  左仲秋心知看病最忌打擾,遂擺手讓武夷宮的弟子盡皆離去。對於張元宗,花子窮好似未瞧見一般,並未出言驅趕,張元宗安然處之,也不離去。花未眠悄悄對其報之以微笑,花子窮瞧見不由對其瞪了一眼。


  花子窮正襟危坐,忽喚道:“明月。”花明月忙上前道:“爺爺。”花子窮平淡道:“你且為三人瞧瞧。”左仲秋聞言臉色微變,人命關天,花子窮竟然讓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來診斷,真是有點罔顧他人生死。心中雖隱有不忿,可是眼下有求於人,也不敢得罪這個脾氣古怪的花掌門。


  花明月似模似樣在床邊坐下,一一為三人把脈,又仔細察看了三人的症狀,再細細檢查了全身,其餘人屏息靜氣,不敢打擾。過了一炷香之後,花明月靜立一旁暗自思索。左仲秋見狀正要開口詢問,花子窮打斷道:“你可有了結果?”花明月道:“孫兒心中已有結果。”花子窮平靜道:“你且道來。”


  花明月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道:“第一位師兄麵色慘白,寸關尺三部脈皆無力,重按空虛,應指鬆軟,按理應是氣血虧損,但如此也不至於昏迷不醒。第一眼瞧去倒像是大量失血所致,但是他全身沒有傷口,也沒有血氣之味,因此不是因為外傷。”


  他稍微一頓,堅定道:“那麽隻有一個可能,他的血液發生了某種病變,方才聽左前輩言道三位師兄乃是遭人毒手,因此這位師兄必是中毒,此毒融於血脈,專門破壞人的氣血。”他分析得頭頭是道,入情入理,左仲秋早已目瞪口呆,頓時收起了輕視之心,暗道花家果然不愧是神醫世家。


  花子窮神色如常,但微闔的眼中不經意露出一絲欣慰之意,他平靜道:“那第二人呢?”花明月不疾不徐道:“第二位師兄麵色紅紫,脈象端直而長,挺然而下,如按琴弦,其氣機不利,脈道拘急擁堵,血流緩慢,是為弦脈。然而這位師兄經脈健壯,理應不會出現這種症狀,想必是外力所致。”


  “他全身顏色深沉,若是外行人,極難發現他的璿璣、紫宮、檀中、鴆尾、上院、建裏、水分諸穴,都被人施用了一種陰損的手法。這手法極其高明,並未損壞經脈,而穴位處又有血塊凝結,堵住血脈,時日一久,血塊愈大,必定全身血液凝固而死。”左仲秋聞言心中一寒,對花明月更是刮目相看。


  花子窮不置可否,示意讓他陳述第三人的診斷結果。花明月不驕不躁道:“第三位師兄麵色青黃,初看以為中毒所致,但他脈大而有力,如波濤洶湧,來盛去衰,來大去長,身體反複如此折騰,必是精氣大耗,才會出現青黃之色。”


  左仲秋忍不住問道:“到底是何原因引起這般症狀?”花明月不卑不亢道:“他身體裏內息混亂,左前輩隻怕以為他遭受毒手理應如此,卻忽略了他的體內曾被注入了一股內力,這股內力與己身不融,發作時攪動體內真氣亂竄於經脈,隻覺脈象雄勁沸騰,安靜時經脈疲軟,所以脈象又虛弱難察。因為這股內力借內息混亂之狀,才難以被察覺。”


  左仲秋又怕又喜,喃喃念道:“花小公子真乃神醫也!左某的三位侄兒定是有救了。”花明月聞言不由臉皮微紅,遲疑道:“左前輩有所不知,我學醫時日尚短,隻會診斷,不會救治。”左仲秋不由愕然,頓時語塞。


  花未眠趁機道:“幾日不見,明月好生厲害!”花子窮怪笑一聲,陰陽怪氣道:“厲害什麽!你不好好用心學醫,別帶壞了明月。”花未眠嬌笑連連,道:“明月學醫天分這麽高,我豈能帶壞他。”絲毫不將花子窮的言語放在心上。


  花子窮冷哼道:“你的天分也不低,別總是不務正業,把精力浪費在別的地方。”外人都聽得明白,他言中毫無責備之意,還透著一股寵溺的味道。他有意無意瞥了一眼張元宗,花未眠眸光清亮閃爍,嬌豔更盛,佯裝不解,抱怨道:“我要不是花家繼承人,也可將精力放在醫學一道,何必辛苦習武。”


  花家掌門曆來武學修為最高,卻不是醫術最高之人。花家既是醫學世家,也是武學世家,掌門之尊身具護佑之責,更看重的是品性和武功。當年花家掌門因敗血之亂伏誅之後,一直癡迷醫學不喜爭鬥的花子窮不得不臨危登上掌門之位。


  花子窮也不與之多做爭辯,對著花明月嚴肅道:“你方才犯了六處錯誤。”他人聞言頓覺驚詫不已,方才聽花明月冷靜陳述,鞭辟入裏,隻覺三人病因八九不離十,卻未想到其中錯誤竟有六處之多。花明月束手一旁,靜待下文,平淡的神色中隱隱有期待之意。


  花子窮淡淡道:“第一,第一人說是中毒並不準確,他是被人施了一種名叫嗜血蠱的蠱蟲。第二,你漏算了天靈穴和湧泉穴。第三,穴位處並沒有凝結血塊,而是經脈內陷萎縮。第四,第三人確實是中毒,而這毒乃是來源於那一道內力。第五,你的診斷看似嚴密,卻是囿於醫書,不善變通。第六,若無十全的把握,不得輕下斷語,否則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他言簡意賅道盡花明月所犯之錯,他僅是打量三人幾眼,就能這般透徹而篤定,旁人真是既驚且佩,這“望”之一術可謂出神入化。左仲秋聽其直中要害,又冷靜泰然,三人多半是能保住性命了。


  花子窮又道:“這三人的情況著實少見,你能有目前這份辨識,已是殊為不易,以後要多加用功,不可懈怠。花家醫術傳承就靠你了,你姐姐我是指望不上。”花明月毫無氣餒之意,堅定地點了點頭,而花未眠好似未聽見一般,兀自麵含笑意。


  接下來,花子窮並未親自動手為三人治療,而是僅在一旁指點,由花明月動手施救。左仲秋眉頭大皺,花子窮存心培養花明月,拿掌門的三個兒子練手,心中極是不滿,可是又不敢出言責備,胸中氣悶不已。


  在花子窮的吩咐下,花明月從醫箱中取出一套銀針,首先在一種透明的藥水中浸泡了片刻,脫掉第一個人上衣,又急又準連施數十針,然後他又微微掰開了病人的嘴。花未眠從西邊的藥材中取了一些艾草、竹苓、貫眾,放入床頭的香爐中,一會兒一股微微刺鼻的煙味飄滿整個屋子。


  花未眠又在屋中桌旁提筆急急開了三副藥方,然後拿給花子窮過目,花子窮隨意一覽,遂微微點頭以示認同,接著花未眠開始抓藥、煎藥。張元宗望著花未眠忙碌的身影,隻覺此刻的她少了往日的嬌媚和美豔,多了一分端麗和仁慧。


  不待久候,一種赤色的細小蟲子從那人的耳鼻口中飛出,數量之多令人咂舌,嗡嗡之聲不絕於耳。奇怪的是,它們始一飛到空中就紛紛掉落在地上和床上,竟是死了。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再無嗜血蠱飛出,如此情形不由看得旁人膽寒,苗人蠱蟲奇詭之處令人忌憚。


  花明月拔下銀針收好,另外取出一套銀針和一套金針,依次在第二人身上又施了數十針,下手精準絕妙,認穴和力道竟是分毫不差,可見基本功紮實非常。施針完畢後,花明月並沒有立馬收取金針和銀針,而是轉向了第三人。


  這一次花子窮親自扶起第三人,然後運功抵住他的神道和神堂**,雄渾的內力洶湧注入,直向那道內息奔襲而去。突見那人渾身一震,一股陰寒的氣息激射而出,在虛空化為無形,明眼人皆知他體內那道陰毒的內力被逼了出來。


  接著,花子窮吩咐取出一個寸長的黑色瓷瓶和一把銀質小刀。花明月用銀質小刀在病人手臂上劃了一條小口,然後拔掉瓷瓶瓶塞,將瓶口對準血口,隻見一隻同嗜血蠱一般大小的青色蟲子飛了出來,然後撲向血口,一股腦鑽了進去。


  張元宗和左仲秋俱是驚疑不已,花未眠瞧得清楚,遂低聲解釋道:“這是青皮蠱,以毒為食,無毒不食,乃是苗疆最毒的蠱蟲,對苗人來說可是珍稀不已的神蠱。爺爺從苗人養蠱中得到啟發,搜羅到青皮蠱這種神異的蠱蟲,特此創下這種解毒之法。”


  兩人聞言不由又驚又奇,這種以蠱蟲解毒的方法,與以毒攻毒的原理異曲同工,對花子窮更是敬佩不已。無論是醫術一道,還是武學一道,最忌墨守成規,否則不進則退,這種變通和創新才是長盛不衰的良法。


  半個時辰之後,那人青氣漸褪,花明月見時機成熟,遂將一種綠色的汁液塗在黑色瓷瓶內,然後將瓶口複又對準手臂上的血口。須臾間,青皮蠱從血口中鑽出,身形變大了五倍不止,渾身的青色又濃了一分,它好似聞到什麽歡喜之物,歡快地奔進了瓷瓶內,花明月見狀塞住瓶塞收好。


  花未眠這時將煎好的三碗藥依次喂三人服下,並拔下第二人身上的銀針。三副藥皆是在三人開始被救治時開的方子,而花子窮都未挑出錯處,足見她用藥之準。她畢竟是花家的繼承人,就算醫術不是花家第一人,那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就目前而言其醫術當比花明月高出一籌不止,但花明月後勁十足,天分極高,又極是用功,超越其姐是遲早之事。


  又過了半個時辰,第一人微顯暖色,不複慘白,第二人紫色盡消,唯剩紅意,第三人青色褪盡,黃色變淡。左仲秋瞧得分明,又隱約察覺到他們的呼吸變得粗重,心知此行總算不負掌門師兄所托。


  花子窮語氣依舊冷硬,道:“他蠱蟲已經除盡,他穴道處的經脈業已打開,而他被注入體內的內力和毒性都已化解,三日後他們就會醒來,我們再開一副活血造血的方子,一月後當無大礙。”


  這時候花未眠已將開好的第四副方子經花子窮過目之後,交給了左仲秋。左仲秋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道:“花家的大恩大德,我武夷宮上下銘感肺腑,若日後有何差遣,敝派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以一家之言代表武夷宮表態,並無誇大驕狂之嫌,想那三人俱是武夷宮掌門虞沛山之子,花家的救命之恩,可謂份量極重。誰知花子窮並不領情,大煞風景道:“這種話老夫聽得耳朵都生繭了,你不必如此作態。待你給了診金,我們兩不相欠。”


  左仲秋自討了沒趣,訕訕笑道:“診金,在下早已備好,花家的恩情也須臾不敢忘。”花子窮抬頭望著屋頂,又拋出一句道:“把他們快快抬走,花家的藥材同外麵的差不多,卻貴了一倍不止,你就別賴在花家當冤大頭。”


  左仲秋身影頓時一晃,隻覺胸中鼓鼓囊囊,腳下輕飄飄的,臉色難看之極,花子窮的古怪脾氣今天算是領教了。花未眠苦笑一聲,連忙解圍道:“左前輩,請勿掛心,我爺爺是嘴硬心軟,此處實在不適合三位師兄養病,可先移至山下。也請左前輩和諸位師兄在花家盤桓幾日,待三位師兄蘇醒之後再作計議。”


  左仲秋聞言臉上稍稍好轉,床上三人還未蘇醒,實在不宜折騰,遂感激道:“多謝花小姐盛情。”花子窮一臉不滿欲要發作幾句,花未眠見狀,先一步道:“爺爺,您還要多多教導小弟,就別浪費時間了,其餘的事就交給我了。”然後忙使眼色,同左仲秋一同出了屋子。片刻間,武夷宮的弟子陸續進來,快速而有序地抬走了床上三人。


  花未眠比花子窮似乎更像花家掌門,為了花家今後著想,她豈會錯過廣結善緣的機會。此時她顧不上張元宗,得先安排好武夷宮一行人,頓時屋中隻留下了花子窮、花明月和張元宗三人。


  花家醫術之妙絕和花子窮脾氣之古怪,都令張元宗大開眼界,卻不知花掌門又會如何炮製自己?花子窮忽地吹胡子瞪眼道:“若是沒有旁人,你是不是要哈哈大笑了?”張元宗一怔,頓生措手不及之感,轉念心緒平複,一本正經道:“若無旁人,晚輩隻怕要大笑不止。”


  花子窮頓時吃驚地盯著張元宗,好似這個嘉樹玉質的男子是個怪物一般,花明月也好奇地偷偷打量看似無禮的張元宗。花子窮忽然大笑道:“好小子!竟讓老夫都被你噎住了。眠兒能帶你來此,可見關係匪淺。你姓甚名誰?”張元宗溫和一笑,彬彬有禮道:“晚輩張元宗。”


  花子窮神色一再變化,眼中充滿了古怪的意味,盯著張元宗久久不語,良久方不鹹不淡地問道:“木青龍是你什麽人?”張元宗心中了然花子窮必是從花未眠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不由想到十六年前的因果,稍一遲疑卻又平靜答道:“乃是家師。”


  花子窮緊閉雙眼仰天一歎,好似想起過去的血淚和苦楚。他複又望向張元宗,神情激動道:“令師當年殺了花家太多人,也救了花家太多人,老夫承認他是頂天立地的大俠,可是那死去之人不管錯得有多離譜,多該殺,卻都是我的親人。我感謝你的師父,卻也難免恨他。”


  張元宗臉色微微一黯,老人這種複雜的心情,他能理解一二。十六年前因為某些人的野心,導致花家慘遭圍殺,更被逐出中原,而師父又是其中力挽狂瀾者,這其中的痛苦和怨懟豈是那麽容易消磨得掉的。他輕歎一聲,道:“對於往事,晚輩也隻能遙寄哀思。”


  花子窮悲笑一聲道:“其中的屈辱和苦楚,你根本就體會不到。”突然他眼中精光爆射,語意漸冷道:“你是龍門中人,花家不會害你,卻也不會助你,若你此次前來是有求於花家,老夫勸你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張元宗神色自若,淡然道:“晚輩的確有求於花掌門,不過此舉不是為了我龍門,而是為了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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