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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江湖生波 此情可待

  花家西邊的斜坡上種植的是延綿的藥材,數量蔚為壯觀,綠浪起伏,藥香撲鼻。南疆的潮濕浸潤了衣衫,絲絲的清涼從肌膚直接滲透到身體內,仿佛心中的煩躁和疲憊都消退了不少,南疆倒不失為一個隱居避世的好去處。


  天光鋪灑在空地上三丈長,碗口粗的七彩蟒蛇身上,彩色的鱗片反射著炫目的光輝。花未眠斜倚在彩蟒,右臂環繞蟒身,翹首望著對麵的青衣男子,眉眼間流露出一絲妖媚之態。花明月依舊沉默寡言,神色沉凝,而花子窮訴說完往日的奇遇,仍不免心潮湧動。


  忽然,他激情退去,歎息道:“真是苦了蝶衣這孩子。”花未眠卻掩麵笑道:“那日我差點害了堂姐,沒想到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花子窮聞言瞪了花未眠一眼,悲歎之色稍減,故意板著臉道:“這一次讓你前往萬蠱山,就是將功折罪。”花未眠笑盈盈道:“眠兒曉得。”


  花子窮複又望向張元宗,恍然間,十六年前木青龍的身影同麵前的年輕男子相重疊,那雙記錄過無數過往的眼瞳裏,浸湮出訴說不清的黯然和光亮,他神色複雜道:“蝶衣本是花家人,該是我花家出力尋找吞靈蠱,但是萬蠱山一行不是人多就能成事,所以就有勞張公子了。”


  張元宗微笑道:“水衣無論是姓張還是姓花,她都是我的妹妹,晚輩自當竭盡全力。”花子窮鄭重道:“龍門這份情,花家必有報答的一天。”張元宗正色道:“前輩言重了,龍門秉承先輩遺風,從未想要得到任何恩惠。”


  花子窮眼角微微一抬,忽笑道:“老夫將眠兒許配給你如何?”不待張元宗尷尬回應,花未眠叫將出來,自怨自艾道:“未眠容貌鄙陋,哪裏配得上張公子,何況張公子已有紅顏知己,未眠見了都驚為天人。”聲音裏的柔媚和幽怨勾動得人心中一跳。


  張元宗溫和一笑道:“花小姐天生麗質,何必自謙?”花未眠嬌嗔道:“張公子若真是如此覺得,為何未眠落花有意,張公子卻流水無情?”張元宗神色一僵,轉而淡笑道:“是在下無福消受。”花未眠撇嘴道:“借口。”


  花子窮道:“張公子準備何時出發?”張元宗趁機轉開話題,道:“花小姐,明日動身如何?”花未眠心中暗笑,道:“但憑張公子安排。”花子窮又道:“此處太過簡陋,老夫也不多留張公子,你們去吧。”


  兩人聞言皆準備離去,忽聽張元宗道:“明月,若水衣知道你是她弟弟,指不定要多高興。那日不是你的錯,水衣也從未怨過你,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男子漢本色,若你心中不放下,日後你們如何相見。”言畢,他隨張水衣穿過小徑離去,花明月猛然抬頭,心中鼓震,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下了斜坡,也不見那七彩蟒蛇尾隨,想必是在漫山遍野徜徉。兩人來到山腳,在花家半道上,遠遠瞧見一人屹立道中,似乎是專程相候,待走得近了,瞧清是武夷宮的左仲秋。他不去照應他掌門師兄的三個兒子,卻不知為何候在此處。


  左仲秋臉色平和,迎了上來,道:“左某有幾句話想同張公子談談。”張元宗微覺納悶,自己與武夷宮或左仲秋似乎沒什麽交遊,一旁的花未眠眸光微動,道:“兩位隨意,未眠先行告退。”她微微一笑後,娉娉婷婷地去了。


  兩人來到少有人履及的偏僻角落,張元宗問道:“左前輩,不知有何指教?”左仲秋連連擺手道:“左某哪有什麽指教,隻是最近江湖上有大事發生,想征詢一下張公子的意見。”張元宗謙笑道:“在下孤陋寡聞,卻不知江湖最近有何大事?”


  左仲秋頓了頓,道:“貴門朱浩昌已經重立龍門,日前掌門師兄收到請帖,一個月後將在嶗山舉行開派大典,不知張公子是否知曉此事?”他一邊試探言語,一邊暗暗打量著麵前的男子,可是令他失望的是那張溫潤清和的臉不見分毫異樣。


  張元宗乍一聽見此語,心中一沉,然而他整個人就如林間的清風一樣,灑脫自在,不見凝滯。他回望著左仲秋揣測的目光,淡笑道:“此事說與前輩聽聽也無妨,在下尊朱浩昌為師兄,不過是因為他與本門有些淵源。他,自始至終,都不是龍門弟子。”


  左仲秋心中沒來由一凜,對方言語中是一貫淡然的口氣,然而他卻從中感受到一絲不容置疑的鋒銳。他故意抖了抖肩,遲疑道:“朱浩昌在嶗山自封龍門之主,更網羅了不少高手,不知是為了揚龍門之名,還是有別的打算?”


  張元宗輕揮衣袖,沐浴著淡金色的陽光,淡然道:“他想代龍門而起,名不正言不順,不管他的目為何,我也不能讓本門深陷泥淖。待此間事了,嶗山看來是勢在必行。這一次,有勞左前輩掛心了。”


  左仲秋和氣笑道:“客氣了,就算左某今日不說,他日張公子也必定知曉此事。”他為人圓滑謹慎,謹守理性旁觀者的身份,雖向張元宗透露了朱浩昌重立龍門的消息,卻對兩人之間的是非不執一言。


  他已經從張元宗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個月後的開派大典隻怕不會風平浪靜。他已暗暗決定要盡快返回武夷宮,與掌門師兄商議此事,嶗山之行務必要慎重,切不可出了紕漏,顧此失彼。


  張元宗的眼前浮現出一道高貴孤傲的身影,朱浩昌清貴沉靜的身軀裏掩藏著怎樣的一顆心?是自命不凡,還是忿忿不平?是偏執瘋狂,還是落落寡歡?是心比天高,還是忍悲含屈?莫子虛當年意氣用事收其為徒,而後又將其逐出門牆,是成就了他,還是害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像師父當年寬容師伯一樣,容忍朱浩昌的所作所為,但是“龍門”二字對他來說不僅僅隻是一個名字,一處居所,那裏麵蘊含著千年傳承的精神和品質,容不得半分褻瀆。


  龍門修劍,劍在鞘中時,鋒芒盡斂,平和中正,然一旦出鞘,清光激越,寒芒畢露。張元宗修劍多年,雖已臻返璞歸真之境,但是骨子裏依舊帶著劍的堅守和坦直,他注定要守護龍門的榮耀,為此拔劍相向也無不可。


  左仲秋不知張元宗此時心思百轉,稍一思慮之後,道:“最近江湖上還發生了一連串的怪事。”張元宗聞言將目光掃向左仲秋,道:“是否與虞掌門的三位公子有關?”左仲秋雙眼一亮,急切道:“張公子也認為江湖隱隱有大亂的征兆?”


  張元宗微微搖頭,道:“在下隻是覺得三位公子的傷勢不尋常,隻怕不是普通的江湖爭鬥所致。”左仲秋已覺自己有些失態,連忙平複心情,說道:“他三人雖是在武夷宮受傷,但是何時受傷?被何人所傷?武夷宮上下一概不知。”


  “武夷宮雖然不是戒備森嚴,但是他三人武功皆是不弱,若是動起手來,豈會不驚動他人,由此可見他們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這個凶手不僅能夠在武夷宮來去自如,而且手段更是詭異,可謂相當神秘可怕。”


  張元宗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那日清秋觀的清靈被一劍穿喉,也是沒有還手之力,其凶手更是神秘莫測,也許這之間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關聯。他靜聲道:“事出有因,隻要理出因由,真相也就不遠了,或許貴派現在已經找到了線索。”


  左仲秋神色凝重道:“敝派能否找到線索暫且不談,左某趕往南疆的途中聽到幾條消息,才覺察出他三人出事隻怕不簡單。”張元宗從武林源到囚龍寺再至南疆,一路上風塵仆仆,少有留意江湖消息,此時不由問道:“是何消息?”


  左仲秋一臉陰霾,道:“昆侖三劍之首的計無塵,天山年輕一輩最傑出的弟子褚飛星,峨眉掌門的師姐靜虛,皆遭人毒手,而真凶難覓。”張元宗眉宇微微一皺,五大派之四竟皆遭人襲擊,絕對不是巧合。


  他忽問道:“左前輩消息靈通,可知囚龍寺、太一教、一線天近日是否發生過類似的事?”左仲秋心中雖有不解,但仍沉心一思,搖頭道:“囚龍寺倒沒有這些傳聞,而太一教和一線天素來消息不通,就算發生了了不得的事,隻怕外界也難以知曉。”


  張元宗微微頷首,太一教是江湖第一勢力,以一己之力與整個正道分庭抗禮,九幽山上的消息甚少能夠傳入江湖的,如今太一教新任教主的身份,江湖上也是無人可知,而一線天是最可怕的殺手組織,最是嚴防消息泄露,也難怪左仲秋會如是說道。


  張元宗問道:“左前輩認為會是誰的手筆?”左仲秋雖擅侃侃而談,卻又是謹言慎行,絕不願生口舌之禍,不過他總感覺在年輕男子的麵前藏不住心思,遲疑了半分,最終言道:“太一教素有一統江湖的野心,近來更是蠢蠢欲動,其可能性最大。”


  左仲秋雖隱隱覺得四派連連出事,隱藏著某種撲朔迷離的陰謀,但是他卻抓不住任何頭緒,更沒有確鑿的證據,隻能依據江湖形勢,認定太一教是罪魁禍首。然而,張元宗卻並不這樣認為,因為他知道這四派有一個共同點,它們所處之地分別是七處祭台之一。


  時值千年之期,或許真是與蓬萊遺族有關。蓬萊孤懸海外,掩於碧波海濤之間,世人難察其身份,若掩跡混於中土,隻怕無人識得。千年的苦心孤詣,慘淡經營,蓬萊族人隻怕早已滲入中土,伺機而伏,甚至可能是五大派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不過按照四派情形最多隻算是蓬萊在試探,絕對稱不上正式進攻。


  張元宗正色道:“無論是太一教還是其它勢力,顯而易見的是,他們是想趁諸派混亂之際達到某種目的。若此次目的並達成,他們必定還有後手,小心駛得萬年船,諸派應當留神戒備,緊守山門,以不變應萬變,絕不能給他人以可趁之機。”蓬萊遺族之事猶如天方夜譚,此時還不到點明的恰當時機,因此他也隻能警示幾句。


  左仲秋頷首道:“張公子所言極是,敝派掌門也因為這個原因,才顧全大局,留守武夷宮。沒想到,江湖又到了一個多事之秋,若日後武夷宮遭逢大難,還請張公子念在左某與你有過幾麵之緣,施以援手。”


  張元宗鄭重道:“左前輩言重了,在下對貴派祖師林信之最是敬佩,而對三代英雄豪傑也是欽佩不已,若日後有所差遣,在下絕不袖手旁觀。”左仲秋向來癡迷祖師風逸,聽到張元宗的稱道之語,心中洶湧,感激道:“今日能得張公子一諾,左某感激不盡。”


  張元宗淡笑道:“世事變幻莫測,誰又說得清將來之事,說不準不久之後在下還會有事求助於貴派,到時就勞煩左前輩了。”若千年之劫應在他這一代上,他不得不事先交好武夷宮,以備將來共同禦敵。左仲秋立馬道:“左某定當竭盡全力。”言畢,兩人相視一笑。


  這時候一位綠衣少女尋來,瞧見角落裏的兩人,麵露一抹喜意,急急來到近前,施了一禮,低首道:“小姐說若兩位事了,讓我帶張公子過去。”此少女容貌清秀,聲若黃鶯出穀,神色不卑不亢,正是在武林源時接張元宗等人去桃園的伶俐少女。


  張元宗微笑道:“有勞姑娘。”綠衣少女淺淺一笑,又對著左仲秋輕聲道:“花家雖寒素,卻勝在寧靜,還請左前輩隨意。”左仲秋含笑點頭表示回應,然後張元宗隨著綠衣少女沿著曲徑,穿過滿地的綠茵。


  途中,張元宗隨意問道:“還不知姑娘芳名為何?”綠衣少女側首俏皮一笑,道:“公子叫我小綠就好了,不過千萬不要讓小姐知道,不然小女子就有罪受了。”她故意說得隱晦,張元宗佯裝不解其意僅是一笑帶過。


  小綠見張元宗不溫不火的神態,不由撇撇嘴,又悶頭思量著什麽,忽聽她說道:“花家子弟聽說小姐對公子頗為親睞,都有些躍躍欲試呢。”張元宗臉上依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道:“小綠姑娘的話,在下聽著有些費解。”


  小綠滿臉堆笑,靈動的眸子盡是狡黠之光,帶著天真的口氣道:“小姐是花家最漂亮的女人,又是下一代掌門,想想不知有多少人正心猿意馬呢,可是小姐卻對公子很不一樣,那些人早就想見見公子。”


  張元宗眼裏透著洞察的清光,淡笑道:“隻是想見一見麽?”小綠眨巴眨巴眼睛,偏頭皺眉道:“不是見一見還能怎麽著?難道張公子想指點他們一下,或是親口告訴他們小姐青眼有加的原因?”


  張元宗淡淡一掃古靈精怪的少女,安然道:“還是切磋一下比較好。”小綠暗中瞧見身邊男子雲淡風輕的模樣,頓覺泄氣,不由翻了翻白眼,咂巴嘴巴道:“若真有那一刻,還請公子手下留情。”


  恰在此刻,迎麵圍上來一群人,徑直堵住張元宗和小綠的路,個個年輕氣盛,從骨子裏透著一股自命不凡來。當中一人眾星捧月,臉上是沉默的倨傲,挺鼻薄唇,寬額險眉,瞳孔裏斜斜射出一絲冷光,周圍的人望向他的目光是崇拜而狂熱的。


  小綠頓時臉色一變,轉而橫眉冷對,玉臉寒霜,冷叱道:“賀青木,你們要幹什麽?”那人旁邊一少年挺身責斥道:“賀小綠,有你這樣直呼大哥名諱的妹妹嗎?真是沒大沒小!”那人聞言皺眉,斜瞥了一眼說話的少年,那少年隻覺渾身陡然一寒,慌忙縮身退到人群中。


  綠衣少女賀小綠冷哼一聲,道:“張公子是小姐的客人,你們要是敢亂來,看小姐會不會饒了你們!”賀青木好似老林深潭,漠然道:“小綠,這兒沒你的事。”賀小綠頓時怒色上湧,玉頰飛霞,喝道:“誰不知道你那點兒念頭,我勸你還是別癡心妄想,少惹是生非!”


  賀青木眼中一道寒光驟然射向賀小綠,冷冷道:“你若不是我妹妹,你認為自己還能站在這裏麽?”賀小綠昂首挺胸,凜然不屈,斬釘截鐵道:“你若不是我大哥,我才沒心思勸你。我今天倒要瞧瞧你是如何讓我不站在這裏的!”


  賀青木的怒意隱隱翻湧,渾身散發的冷氣讓周圍的人不由後退半步。賀小綠夷然不懼,欲要上前一步直麵賀青木的怒火,突然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止住了她的身影,接著張元宗淺笑道:“小綠姑娘,你是故意讓在下無地自容麽?”


  賀小綠回首望著神色自若的張元宗,輕哼道:“小綠豈敢,否則小姐知道了,還不扒了我的皮。”張元宗不覺莞爾,輕聲道:“何必為了在下,同你大哥鬧僵,還是由我來吧。”賀小綠雙眸望天,嘀咕道:“誰為你了,我是為了我家小姐。”


  張元宗恍若未聞,輕彈衣衫,欲要上前,忽然賀小綠拉著他的衣袖,低聲道:“賀青木是花家的外姓弟子中第一人,很多人認為他比小姐還厲害,你可別看走了眼,在陰溝裏翻船,丟了小姐的麵子。”


  因為敗血之亂的緣故,花家人丁大損,自遷至南疆元陽道,大肆招收了不少外姓弟子。如今的花家外姓弟子比本家弟子也不遑多讓,更是出了不少厲害的角色。賀青木和賀小綠是一對親兄妹,兩人自小就拜入花家,賀小綠與花未眠一同長大,感情親愈姐妹。


  賀青木天分極好,又自視甚高,因為外姓弟子的身份,他發憤圖強,終成為外姓弟子中的第一人,就算是本家弟子也無人能夠與之爭鋒。自他顯露鋒芒之日起,就不再壓製心中對花未眠的喜歡,並認為自己足以與之相配。


  因為賀青木武功極高,又頗有領袖氣質,擁躉者自是不少,經過旁人大肆宣揚,花家幾乎無人不知他對花未眠的情意,以前有癡心妄想者皆就此打消了念頭。他也曾多次向佳人表露心跡,奈何花未眠次次都找借口搪塞過去,不過這並沒有讓其萌生退意,而是越來越熱切。


  花未眠著實苦惱不已,她若嚴詞拒絕,隻怕會寒了賀青木的心。賀青木是花家十幾年來著意栽培的高手,也有不少擁護者,花家實在是不願因此付出代價。賀小綠知曉了花未眠的為難之後,曾多次私下勸阻過賀青木,結果每次都是大吵一場,慢慢的兩人的關係變得冷漠僵硬。


  賀青木聽聞花未眠對張元宗異樣的態度,哪裏還能坐得住。方才賀小綠對張元宗透露有人會找他麻煩,不過是出於打趣的心理,暗中觀察他對花未眠的心意,何曾真得希望賀青木等人前來生事。打量現下的情形,她不由自罵一句“烏鴉嘴”。


  張元宗輕輕拍了拍賀小綠的手臂,以示讓她安心,然後來到賀青木等人的麵前,涼淡道:“在下張元宗,見過諸位。”賀青木冷嘲道:“你是最近江湖上最負盛名的年輕高手之一,卻不知這傳言是否屬實?”張元宗隨意道:“一點都不屬實。”


  賀青木聞言臉色一僵,身後眾人皆是嘩然聲起,張元宗如是言道倒像是消遣他們一般。頓時人群中一人譏諷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實在難得,既然名不副實,你應該澄清謠言,免得誤導世人。”


  張元宗輕笑道:“在下勢單力薄,隻怕難以及時消除謠言,要不求諸位施以援手,助在下一臂之力如何?”那人呆愣失語,張口呐呐,頓時惱怒不已。賀小綠先是露出古怪的神色,這時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又有一人鄙夷道:“你這種無賴行徑,真讓人不屑!”張元宗神色如常,溫和道:“哦,這位仁兄最好從現在開始不要再說一個字,若是哼上一聲,隻怕他人會誤會你看得起我,那豈不是冤枉之極。”那人一時語塞,氣得渾身顫抖,又不好言語,憋屈得心中一陣鼓脹。


  賀青木嘲弄道:“你賣弄口舌的功夫倒是厲害,不過何必如此輕賤自己。”張元宗玩味道:“你錯了,方才某位仁兄說得好,在下是有自知之明,天生不敢有一絲井底之蛙的愚蠢傲慢,當然偏安一隅久了,難免難免。”


  眾人幾人聽明白了他話中含沙射影,頓時勃然大怒,紛紛喝罵不止,眼見就要動手,賀青木眼中寒光左右一掃,眾人頓時安靜了下來,不敢有輕舉妄動。張元宗見他竟有這樣的威勢,眾人唯命是從,隻怕花未眠這個少掌門當得並不輕鬆。


  隻聽賀青木冷斥道:“徒逞口舌之利,潑婦行徑。”張元宗揶揄道:“賀兄寥寥幾語就讓在下疲於應付,當真是字字千金,其口舌之利無人能及,在下甘拜下風,若得閑暇,定要向賀兄好好請教。”此時,眾人皆露出一副像是看見怪物一樣的神色。


  一旁的賀小綠更是驚奇地打量著著張元宗,雖與之接觸並不多,可他在她的眼中是一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小姐心中的良配之選。沒想到此時說起話來竟是這般的“無賴”,不過麵對眾人的冷嘲熱諷,還真有點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意思。


  賀青木此時的臉色黑得就跟鍋底一樣,陰沉得可怕,一字一頓道:“我倒要瞧瞧你有幾斤幾兩,竟敢如此口無遮攔。”賀小綠即時冷喝道:“賀青木,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看我不告訴小姐。”


  賀青木怒聲道:“你心甘情願一輩子當下人,我也無話可說。若你再礙手礙腳,別怪我顧不上你我的兄妹之情!”賀小綠臉色一白,氣得胸脯一起一伏,欲要破口大罵。忽然張元宗扶住她的雙肩,那雙手掌溫柔幹爽,眼眸中溫暖純淨的光輕柔地包裹著她。不知為何,她胸中的怒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心湖平靜若鑒。


  張元宗溫柔道:“相信我。”賀小綠並未親眼見過他在武聖殿中的比鬥,隻是聽過花未眠說他武功高絕,卻並不清楚高到什麽地步,但是賀青木武功之高她是再明白不過的,然而此時她還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沒來由地信任麵前的這個人。


  身後的諸人紛紛叫嚷起來,喝罵、鄙夷不絕於耳。賀青木一馬當先冷笑地望著貌似文弱的張元宗,他並不是愚笨之人,知道對麵的男子絕對不是易與之輩,但是事關花未眠,心中自有一股硬氣。


  誰知青衣男子忽然難得地露出一抹不耐的神色,抱怨道:“花小姐隻怕等著急了。”言中之意,眾人皆是聽得明白,長劍出鞘之聲紛紛響起,雪亮的劍光霍霍刺眼,呼吸之間,已到了大動幹戈的地步。


  賀青木,好似孤峰之上凜冽的寒風,天生帶著一種冷硬自傲之氣。他右手放於腰際,左手回縮袖中,一雙森寒的目光宛如冰箭,冷冷道:“你們不許出手。”張元宗一臉的溫煦毫光,心中了然賀青木自有他的傲氣,同時也能預見下一刻將是如何防不勝防的光景,銀針激射,星蛇劍出。


  然後,他輕輕向前踏出一步,突然漫天的銀針瀑射而來,其中更有奔遊著一道觸目驚心的銀光,那是星蛇劍靈動的身影。此時,賀小綠既是憤怒又是擔憂,而張元宗好似置身事外的閑客,隻見他的衣袖忽地騰起揮灑而出,恍然間一陣風暴猝然而起。


  無數道劍氣鋪天蓋地撲射賀青木等人,眾人頓時臉色大變,那種無孔不入的鋒銳,那空氣中撕心裂肺的翻湧,就這樣橫掃而來。刹那間,銀針委頓,星蛇黯然,賀青木隻覺麵臨生死大劫,自己是如此地不堪。其他人如是池魚遭殃,同賀青木一般癱軟倒地,渾身刺痛難當,已無出手之力。


  一招,輕描淡寫的一招,十幾個花家外姓弟子中的佼佼者,就這樣簡單地被擊敗在地,同時摔在泥塵裏的還有他們的尊嚴。眾人臉上皆是驚魂未定和自慚形穢交雜的神色,方才的譏嘲就像一個個響亮的耳光,直接響並痛到他們的心裏。


  賀青木羞憤欲死,自己的驕傲在這個人麵前是如此的狂妄和淺薄,自己的有恃無恐本身就是一個笑話,唯有自欺欺人地閉上雙眼。時至此刻,他才清晰地認識到,武聖殿中能夠連戰朱浩昌、白魔、雲崢的張元宗是多麽的可怕,花未眠所鍾情的是怎樣一個卓絕的人。


  張元宗走近賀青木,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淡淡道:“花小姐同我乃是君子之交,她今後若有什麽難事,我就算不自量力也是要幫一幫的,你好自為之。”在淡淡的語氣中,在淡淡的目光中,賀青木感到一陣惡寒。


  張元宗對著目瞪口呆的賀小綠輕聲道:“走吧。”賀小綠木訥地跟著他穿過一地橫七豎八的花家子弟,待走得遠了,還仍不住回頭望去,剛才真不是一場夢嗎?

  半晌,她偏頭望向張元宗,喃喃道:“小姐要是不喜歡你,真是天理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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