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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今夕何夕 花開重陽

  雲浮宮居於九幽峰頂,位於教中最高之地,乃是太一教主的居所。觀星殿位於大殿左後方摩雲崖上,曆來是天師幽居之地。白魔所在的伏隱小築,處於大殿右後方三眼泉旁。藥王所居的少陰穀最是偏遠,坐落在後山。


  這四位教中最具權力的人物,其居所皆遠離教眾,獨處一方,距離往往產生敬畏。如今觀星殿人去樓空,天師巫千雪被囚於九獄九泉洞中,生死難斷。然天師地位超然,身份敏感,被囚禁於此已惹來不少非議,其固然叛教,但白魔一力護佑,太一教主一時也不便下令處死她。


  九幽峰似乎成為張元宗自由馳騁的天地,他穿梭在花草樹木之間,飛掠於烏角飛簷之處,宛如伶仃的風,如意自在,無拘無束。九獄九泉洞位於摩雲崖下,張元宗隱於暗處,左拐右繞,忽急忽慢,向摩雲崖潛行而去。


  天下正道皆視太一教為敵,其守衛森嚴,崗哨密布,在所難免,卻也難不住張元宗。進入太一教深處,經過一處院落時,迎麵走來一隊巡邏的弟子,他足下輕點,如是青色的鳥掠上一旁茂密的大樹。雖是初秋,但依舊枝繁葉茂,這棵大樹恰是從院落中延伸出來。


  張元宗悄然移動,避到巡邏弟子視線所不及的地方,正好身處院落上方,目光四下逡巡,院中的情形一目了然。院中布局極為精致清雅,白牆烏瓦,疊石花木,虯鬆柔柳,青瓷碎路,翠竹明窗,可謂意境悠遠,淡雅相尚。


  樹蔭下擺放一案,一位素衣女子正在俯首繪畫,一旁的秀麗侍女正在研墨。張元宗從枝葉縫隙間瞧見素衣女子的側顏,絕世而獨立,柔和而清貴,眼波流轉,冰肌雪膚,朱唇若彩霞濡染,脖頸似月輝傾灑,赫然是有過一麵之緣的玉無雙。


  湖筆、徽墨、宣紙、端硯,俱是文房四寶中的極品,似乎也才能勉強配上這位無雙的女子。玉無雙正凝神描繪一位年輕男子的畫像,眉似峰岩盤臥,眸如日月淩空,臉龐俊秀軒昂,唇角冷情孤傲。她時而單手支頤,眼神悵惘,無論她用怎樣柔和的筆觸也掩不去畫中人的桀驁和無情。


  張元宗望見畫卷中男子的眉目,忽然間猶如五雷加身。雖然時隔多年,但模糊而清晰的麵容時常入夢,雖然女子一筆一畫描繪變化,但那陌生而熟悉的感覺如潮水一般襲來。他難以抑製內心翻滾的情緒,渾身陡然一震,身下的樹枝不由輕搖。


  玉無雙乍然停筆,螓首輕抬,一雙明媚的眼眸直直向上望去,輕喝道:“是誰?”即使未被玉無雙發覺,張元宗本也不打算再掩藏行跡,有個疑問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他輕身穿過蔥鬱的茂葉,落在桌案的一側,玉無雙瞧清來者的麵容,眸中頓時流露出一股奇異的色彩。


  侍女眼見一位陌生男子從天而降,生恐對自家小姐不利,正要呼喊附近的守衛,玉無雙連忙擺手製止。她回首望著張元宗,美目中流轉著點點光輝,問道:“你是來救巫姐姐的?”張元宗按捺胸中起伏,彬彬有禮道:“驚擾玉姑娘,還請恕罪,在下正是為救千雪而來。”


  玉無雙聞言不由露出羨慕的神色,道:“巫姐姐真幸運,能和你在一起,她一定很開心。”張元宗麵露古怪之色,大致猜測出這位上任教主之女,正陷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處境,然他此刻心中充盈著一團迷霧,已無心深思其它。


  張元宗故作鎮定而又亟不可待道:“敢問玉姑娘,這畫中之人是誰?”他問完之後,隻覺無數雙手在一齊撥弄心弦,腦海中一片混沌。玉無雙妙目流波,微覺詫異,轉而發出一聲羞赧、遲疑、無奈而惆悵的歎息,緩緩道:“他就是太一教主。”


  玉麵人俊美無儔的音容在腦海浮現,他的倨傲,他的冷漠,他的殘酷,皆曆曆在目,張元宗的身軀不由又是一震,回憶和幻想紛至遝來,衝淡的心境充斥著滿滿的悲歡離合,一時竟呆怔住了。玉無雙覺察到他異樣的神色,心生疑惑,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了?”


  張元宗收回心神,淡泊的神色被熏染了一層傷懷,五味雜成道:“他很有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聲音裏充滿了酸澀、悵然、情怯和歡喜,玉無雙聞言驟然睜大雙眼,不由在畫像和張元宗之間瞟來瞟去,難以置信道:“這怎麽可能?”


  張元宗眸子一垂,歎息道:“雖白雲蒼狗,稚子長大成人,但眉目間的痕跡並不會被消磨殆盡。玉姑娘,他的真名是否叫張蘭亭?”玉無雙被他言語中的傷情所感,神色有些鬱鬱,遲疑道:“你尋找你弟弟之事,我也有所耳聞,但他不叫張蘭亭。”


  張元宗握緊拳頭,強力平複自己的心緒,道:“玉姑娘能否將太一教主的來曆相告?”玉無雙不免有些為難,那人素日皆以白玉麵具掩飾,身份也與以往大大不同,今日告知張元宗畫中人乃是他的廬山真麵目,業已違背了那人的意願。


  張元宗瞧得分明,道:“我與小弟是這世上彼此唯一的親人,我們十六年音訊全無,天各一方。今日若不是機緣巧合,我們隻怕永生都不能相見。玉姑娘,問及太一教主的來曆,的確唐突,但這是我的機會,也是他的機會,還請成全。”


  真摯的話語直擊玉無雙的內心,那人一生孤獨冷漠,若張元宗真是他的親人,是否能夠溫暖他寒冷的心。玉無雙對著身旁的侍女道:“寶笙,你去門口守著,千萬不要讓人打擾,今日之事你也別亂說。”寶笙點頭道:“是,小姐。”然後穿過小徑去了。


  斑駁的身影落在兩人的身上,心下也是一片斑駁。玉無雙輕拂秀發,眸光落在畫卷之上,道:“小時候我曆來對藥王有些畏懼,覺得他凶神惡煞,是地獄的閻王,那一次卻鬼使神差同父親去了少陰穀。他是藥王的試藥童子,我見到他時,正在為藥王試藥,那場景當真駭人。”


  她聲音微微一顫,似乎仍舊對當日的情景感到心悸,接著道:“我於心不忍,遂央求父親收他為童仆,陪我玩耍。父親疼我當即提了出來,藥王倒是不甚在意,答應得幹脆。他是否叫張蘭亭,我並不知道,他也從未提起過他的姓名。”


  她有些怔怔,似乎回憶起桑竹時光,道:“他沉默寡言,對什麽都漠不關心,卻對習武特別熱忱。我開始教他武功,一年以後已不是他的對手。我又為他找來武功秘籍,他一學就會,進境極快,後來父親發現他悟性奇佳,是習武的天才,遂收他為關門弟子。”


  “拜師那日,他說這是他重獲新生的機緣,他要斬斷過去的一切,以新的身份活著。自此以後,他整日裏帶著麵具,不願意以真麵目示人,對於父親突然收的這位弟子,教中少有人知曉他本是藥王的試藥童子,皆稱之為玉公子。”


  她伸出玉手輕輕撫摸畫中人的麵容,眼眸中流露出戀慕而憂愁的神色。張元宗似乎認定畫中人就是張蘭亭,聽著玉無雙的言語仿佛眼見小弟如何命途坎坷,又如何孤獨寒冷。流年匆匆流逝,物是人非,如今一人是正道之基龍門的傳人,一人是魔道之首太一教的教主。


  張元宗帶著一股堅定而惆悵的語氣道:“他一定是我的弟弟。”玉無雙眸子愈加明亮,怎麽說張元宗算是太一教的敵人,此舉有故意為之的嫌疑,卻不知為何她願意相信他的話,可是此事畢竟事關重大,不由遲疑道:“十六年,容貌大變,眉目有相似的人也說不一定。”


  張元宗心緒有些紊亂,沉心思索了片刻,道:“小弟的右臂有一道傷痕,是我誤手所傷。”言畢他盯著素衣女子的神情一動不動,隻見玉無雙眸光陡亮,百感交集道:“他的右臂的確有一道傷痕,這麽說來……他真是你的弟弟。”


  張元宗心中悲歡交雜,心中隱秘的傷口傳來一陣劇痛,而這痛卻是歡喜的。玉無雙難以言明自己心中是何種感受,繁雜思緒中生出由他打破寒冰的念頭,她朱唇輕啟,問道:“你現在要去同他相認嗎?”


  張元宗忽然覺得自己身處虛空,空落落沾不到地,無根的漂浮,讓他心中生出一絲慌亂。諸多紛雜的思緒湧起,他終於明白太一教主為何對自己有著那麽大的敵意,做兄長的一去不返,小小童子卻被擄上九幽山,承受錐心蝕骨的試藥之苦。


  在武林源逼迫自己跳下懸崖,在巫水支流上生死相向,兩人之間何曾存在兄弟的情誼,他一定恨透了自己。如今,他貴為魔道至尊,對於往昔的“背叛”和“拋棄”,他自是要慢慢清算。張元宗愈發肯定太一教主就是自己的弟弟張蘭亭,可是他們又能如何相見。


  或許,以現在這種正邪相對的立場相見,比撕破假象抖出脆弱的親情,來得更好一些。若真前往雲浮宮,隻怕又是一番痛苦和沉悶,他們之間存在長達十六年的天塹鴻溝。張蘭亭幼時就有著與普通孩童迥異的偏激和決絕,對於玉無雙的問題,他真得有些心怯。


  他望著素衣女子眸中期冀的光亮,這些年小弟有幸遇到這樣一位佳人。他能讀懂她眼中的情緒,卻隻能無奈道:“他知道我在尋他,卻不予相認。我們之間存有心結,不是短時間能夠解開的,還是先救出千雪要緊。”


  玉無雙秀眉微蹙,內心掙紮一番,遂下定決心道:“你和他以後再找機會冰釋前嫌,當務之急我先同你一道去救巫姐姐。”張元宗微微搖頭道:“姑娘畢竟是教中之人,這樣必定會連累你,由我一人前去便可。”


  玉無雙堅持道:“我雖然在教中沒有什麽實權,但好歹也是玉九重之女,要進入九獄九泉洞看望天師,還沒有人敢阻攔。就算東窗事發,他也不會把我怎麽樣。”她神色有些黯然,這種忽視和漠然讓她痛苦了太久。


  張元宗望著一身清傲的女子,不由意動,先教主的遺孤的確在教中有著絕高的地位。他頷首陳懇道:“多謝玉姑娘。”玉無雙喚來侍女寶笙為張元宗尋來一套教中弟子的服飾換上,然後三人一同前往摩雲崖。


  由玉無雙帶路,一路上暢通無阻,張元宗刻意收斂,路過的教中弟子也未發現異常。摩雲崖極為高聳,崖身延伸懸於半空,崖上的觀星殿隱約可見。摩雲崖底就是九獄九泉洞,洞口兩旁遍植曼珠沙華,又稱彼岸花,花期將盡,透出盛極而衰的頹意。


  見是玉無雙前來,洞口守衛雖然眾多,但不知她是前來探望天師,也不敢盤問其來意,遂隻好放行。三人進入洞中沿著石階一直下行,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方才到達平緩的路段,一路上沒有人跡和燈火,極為安靜。


  洞中是一個四通八達的世界,洞口不計其數,通道交錯迂回,正是一個天然形成的迷宮。在這樣一個巨大繁複的迷宮中找到九獄,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太一教刻意在前段通道上不設守衛,以免帶給外侵者提示,進入深處才發現密集的崗哨,更設了無數警訊銅鍾,稱得上固若金湯。


  九獄雖然是教中重地,但整個太一教還是有那麽幾個人知道它們的所在,玉無雙就是其中的一個。寶笙在前方提著燈籠,隨著玉無雙的指示在岔路口進行選擇。三人繞來繞去,最終來到一處石門,兩側的燭台淌了一地的燭淚,門頂上刻有“黃泉獄”三字。


  張元宗和寶笙退後低首,玉無雙對著石門旁的守衛淡淡道:“打開。”其中一位守衛遲疑道:“小姐,教主曾下令任何人都不得探望天師。”玉無雙秀眉乍然一豎,冷叱道:“真是膽大包天,敢攔本小姐,看來你們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那守衛頓時誠惶誠恐,教中誰人不知玉無雙的身份,以及她與教主千絲萬縷的關係。左右為難之際,玉無雙又一聲冷喝道:“打開!”那守衛心中一哆嗦,抬頭征詢了其他守衛的意見,然後狠一咬牙,轉身打開了石門。


  走過一段逼仄的甬道,盡頭是一扇尺餘的鐵門。玉無雙眸子斜瞥,頤指氣使道:“打開。”左側的守衛慌忙道:“小姐,這……”玉無雙臉色一寒,截然道:“我既然來了,你們也攔不住。”那人臉色刷得一白,想必明白其中的厲害,不得已隻好打開鐵門,門後出現的又是一條甬道。


  鐵門再次閉合,玉無雙讓寶笙守在門後,以防他人忽然進入,然後同張元宗沿著甬道前行。第三扇門是木門,雕花鏤空,門口不見弟子守衛,乍一見還以為是一處廂房。張元宗有些迫不及待地推開門扉,門後是一間偌大的天然石室。


  恍見一朵優曇仙花靜靜長於陋室之中,燭火映出絕美的姿容,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靜待其驚豔綻放。石屋一角的岩縫中有清泉滴落,因而屋中充滿了叮叮咚咚的聲音,幽謐而神秘的女子正斜倚在桌案上思索一副繁雜的星辰圖。


  眉如弦月東升,眸似寒潭孤寂,瓊鼻毓秀,烏發堆雲,此人正是太一教天師巫千雪。梅頭新雨,暗香過紫府。別千山念故如初,空待雁歸幾路。紅樓綠窗殘燭。夜半風狂雨哭。薄衾寒重憶卜。夢中孤客傾壺。


  張元宗心潮翻湧,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巫千雪的身旁,俯身握住她的一雙柔荑,露出溫和淡雅的笑容,道:“千雪,我來接你了。”言語間流露出繾綣柔情,玉無雙不由流露出豔羨而淡愁的笑意,公子佳人,如此天造地設。


  張元宗的身影落在巫千雪的一雙眸子裏,幽遠而涼淡。淡紫色的衣裙在光線不足的石室內襯得整個人冷冷清清,她皺眉抽出雙手,漠然道:“你是誰?”這簡短的一句話仿佛是一柄辟天長劍在兩人間劈出千山萬水,永隔天涯。


  兩人聞言一陣錯愕,黃泉獄中的女子清冷地望著麵前的男子,好似九天雲霞深處清心寡欲的仙子,已斬斷人世間一切的羈絆和情緣。她雙眸中空空蕩蕩,廣闊無垠,不沾染一絲塵埃,若明鏡新拭,空無一物。


  張元宗伸手扶住巫千雪的肩頭,保持溫雅的笑容,溫和道:“千雪,我來接你了。”巫千雪的眸中陡然閃過一道冷芒,一根銀針倏然激射而出,銀針雖小,卻似森冷的勾魂鎖鏈,無情決絕竟至如斯。


  兩人距離如此之近,此舉又如此突兀,張元宗未有防備,眼見著銀針沒入了他的胸膛。玉無雙驚震之餘,聽見一道清脆的叮嚀聲傳出,張元宗安然無恙。事發突然,也隻有張元宗明白是寂照劍及時潛行救了自己一命。


  巫千雪神色清靜淡漠,又是一根銀針悄無聲息飛出,快似閃電。張元宗猝然而退,銀針擦身而過,與後方石壁碰撞彈射而回,依舊電射張元宗,接著一縷劍氣乍然一現,銀針被擊落在地。


  巫千雪陡然從石椅上暴射而起,一掌淩空劈來,一蓬銀針如是天女散花,掃向張元宗。玉無雙脫口驚呼道:“巫姐姐,你這是幹什麽?”她所了解的巫千雪是一位超然物外的女子,幽居觀星殿,卻從未見過她這般淩厲的出手。


  天師在眾人的眼中是一種溝通神明的出塵之人,在教中受盡萬人崇敬,根本就不需要在武道上有所建樹。在眾人心目中天師除了占卜之術幾若通神之外,在醫道上也顯現出絕高的天賦,曾跟藥王學醫多年,醫術亦是絕頂,而她不善武學也成為教中的共識。


  巫千雪從未顯露過武功,摩雲崖頂又遠離教眾,教中幾乎無人知道她的修為亦是不凡。幾月前,巫千雪叛逃九幽山,教中派出蘇未名、赤發鬼、桑木公等人追殺,但她那時覺得生無可戀,一心求死,直到武聖殿比鬥,才顯示出高絕的暗器修為,逼退陰陽鬼。


  銀針如天降流星,寒光點點,而那緊隨其後的一掌,勁風鼓震,有裂石之威。張元宗心生疑惑,卻鎮定自若,衣袖一卷,狂風陡現,激射的銀針頓時被震落在地。緊接著他一掌輕飄飄印出,巫千雪隻覺對方掌力雄渾而溫和,將她逼退幾步。


  玉無雙連忙喝道:“巫姐姐,住手!”巫千雪遂才束手靜立,望著玉無雙冰雪稍融,蹙眉道:“無雙,他是誰?竟如此逾越無禮,你帶他來幹什麽?”玉無雙眉目圓睜,驚疑道:“巫姐姐,他是張元宗,他救你來了。”


  巫千雪疑色上湧,幽冷道:“我不認識什麽張元宗,為何要他救我?”她神態自然,不似作偽,兩人瞧得真切,她竟是真得不識張元宗。“夢華天闕!”張元宗和玉無雙忽然同時叫道,兩人麵麵相覷,皆從對方眼中看出驚詫之意。


  夢華天闕是一種洗去人記憶的奇毒,巫千雪幼時被帶上九幽山,就曾服用過此毒,忘記了七歲之前的記憶。後來她醫卜之術大成,解了夢華天闕,恢複了記憶,逃下九幽山。根據她現在的情形,定是又服用了此毒。


  玉無雙沉心一思,問道:“巫姐姐,你是否記得自己離開過九幽山?”巫千雪微微搖頭,落落寡歡道:“除了九幽山,我哪有地方可去。”玉無雙又道:“那你為何被囚禁在黃泉獄?”巫千雪輕歎道:“我違反教規,私用古神之術占卜,被教主及時發現製止,遂令我麵壁思過。”


  玉無雙眸光定定,認真而憂心道:“巫姐姐,你一定是被迫服用了少量夢華天闕,洗去了近段時間的記憶。事實的真相是,你叛逃神教,離開九幽山,在江湖中認識了他。”巫千雪順著她的手指望著清愁難去的張元宗,將信將疑道:“你說的這些,讓我如何能夠相信。”


  玉無雙慨歎道:“教主本想借此機會除掉你,以此削弱白魔的勢力,奈何白魔竭力保全,藥王又立場不明,所以退而求其次才將你囚禁於此。天師在教中的影響力極大,叛逃神教將會動搖教眾,教主一定是讓藥王給你服下了夢華天闕,對外宣稱囚禁是對你私用古神之術的懲罰。”


  巫千雪眸中驚色閃現,她知曉玉無雙對教主的愛慕之情,現在卻聽她道出這一番話來,不由疑慮道:“無雙,你……”玉無雙流露出苦澀的笑意,有意無意瞥了一眼張元宗,道:“他雖是教主之尊,但卻是一個孤獨的人,我不想他今後再後悔。巫姐姐,我也不想你後悔。”


  巫千雪玲瓏心思,明白她言中之意,不由抬眼向張元宗望去,猶疑、好奇而略帶羞容,道:“你與我真得相識?”張元宗眸光澄澈,微微傷感道:“我們相識於江湖,你運用《古神經》推測我的生死,耗去大半的心血,方才被陰陽鬼所趁帶你返回九幽山。”


  巫千雪心神一震,古神之術一生隻能運用九次,她竟為了麵前的男子運用奇術,若他此言屬實,那麽兩人之間又豈是相識那麽簡單。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避開張元宗的目光,不言不語陷入沉默之中。


  張元宗忽道:“夢華天闕既然是毒,那麽就應該有解藥才對?”玉無雙頹然搖頭道:“藥王曾同父親說過此毒無解。”張元宗眸光一動,道:“千雪曾解了夢華天闕,因此才逃離九幽山。這麽說來,此毒理應有解。”


  玉無雙望向巫千雪,追問道:“巫姐姐,你可知道夢華天闕的解法?”巫千雪皺眉搖頭道:“夢華天闕乃天下奇毒,曆來傳言無解,我又怎會知道解法。”玉無雙不由失望道:“看來存有解法的記憶一定是被洗去了,這可如何是好?”


  張元宗沉著道:“千雪的醫術乃是藥王所傳,夢華天闕也是由藥王研製。千雪能夠找到破解之法,那麽藥王也一定能夠,或許是他成心隱瞞罷了。”玉無雙聞言大覺有理,不由喃喃道:“藥王老奸巨猾,這還真像他幹的事。”


  張元宗對著巫千雪淡淡一笑,堅定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個地方。”他的微笑好似一縷陽光透過厚重的石壁,打開了幽閉已久的心扉,巫千雪忽然有些感動,然而她堅持道:“誠如你們所說,我服下了夢華天闕。除非我恢複記憶,我不能同你離開。”


  張元宗不由露出無奈的笑容,玉無雙忽然道:“巫姐姐不恢複記憶,著實不便,可暫時留在黃泉獄,拖延一二,等取到解藥,助巫姐姐恢複記憶,再離開此地。”張元宗聞言表示認同,對著巫千雪溫和道:“你等我。”巫千雪心中微震,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玉無雙又道:“那人從南疆回來之後一直在閉關,我來黃泉獄之事暫時無人通報給他,但以防教中有人提前發覺,最好你一人前去,我回到方才的庭院引開他人注意,等你會合。現下有一件棘手的事,少陰穀中到處都是毒物,可惜我未將辟毒的藥囊帶在身上。”


  張元宗眸光一動,道:“無需擔心,花家少掌門曾贈我九珍黃玉丸,尋常之毒,還奈何不了我。”玉無雙聞言神色有些古怪,花家少掌門豔絕天下,她自是知曉,卻也不便多言。最後三人匆匆離去,讓黃泉獄的守衛頓時鬆了一口氣。


  張元宗知道自己耽擱了太多時間,四道關卡的異常很可能已經被發現。他化作一道光影,飛離了太一教的建築群,從左側繞到後山。九幽峰實在太過龐大,半個時辰之後才隱約可見少陰穀的入口。


  以九幽峰之高聳,竟有無數泉口冒出清泉,最終匯成一條溪流,水底鋪滿了一種青色的布滿細孔的石頭,溪水流至懸崖形成不大不小的瀑布。靠近懸崖沿著河溪流長滿一種不知名的花樹,繁花阜盛,猶似一片雲錦。


  張元宗靠近穀口,瀑布蒸騰的水汽混著花香撲麵而來。水汽始一及體,他陡然眉宇一凜,屏住呼吸,渾身每一個毛孔都有微弱的劍氣透出,將水汽中的毒擋在體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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