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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十麵埋伏 歸於一劍

  雲海低垂,四野俱靜,明裏暗裏的眼睛皆盯著空地上的屍體,心中難免思緒纏絡。春、夏、秋三使露出絕望而敬畏之意,在晏無情的麵前噤若寒蟬。她舉手投足間將曾經炙手可熱的殺手之王斬於劍下,這是他們一生都難以企及的高度,唯有認命地說服自己勿生奢望。


  晏無情冷漠地俯視唐殺遺留的表情,拔劍入鞘,琴音消弭,不染血跡,然後含著莫名的倦怠,道:“將他埋了。”三使恭敬領命,秋使又慎重道:“晏姑娘,方才唐殺所言,是否應該……”晏無情雙眸一片肅殺,道:“一線天不容為人所知,你們應該知道如何去做。”


  待晏無情離去,叢林中便有人現身處理唐殺的屍體。三使眼神交匯一番,便擇了一個方向而去。暗處的張元宗知曉這一片幽穀叢林布置著無數機關,也隱藏了不知凡幾的殺手,但他倒也不放在心上,緊緊綴在三使的身後,他們此去必是尋找霜降的家人。


  張元宗嗅著淡淡的血腥味,感受到多處綿長而輕微的呼吸。出了叢林,道路右側遠處是大片綿延的屋舍,簡陋而樸素,依稀可見其中年齡不等的孩童或少年正在進行訓練。三使並未停止,而是沿路一直向前走,最後來到一處鐵索橋旁。


  誰也料不到山穀中竟然還存在這樣一處峽穀,仔細算來更像是一道裂縫,寬達三十餘丈,深不見底,目之所及,幽黑一線,唯有這處鐵索橋可供通行。峽穀是一道天塹,隔著兩個不同的世界,鐵索橋的那一頭是一派富麗堂皇,一線天真正的力量所在。


  峽穀名為幽冥澗,實為萬葬坑。一線天訓練殺手死亡無數,組織規矩嚴苛,動輒殺人,以及病老逝世之人,算來數量著實龐大,若無身份地位,屍身皆被拋入峽穀之中。不知這幽冥澗到底有多深,也不知被拋入多少屍身,總覺那無盡的深淵似乎真得通連幽冥。


  一旦成為被賦予名號的殺手,就能在其中獲得優渥的生活。即使沒有雲遮霧繞,張元宗也知道一線天豈會是表麵上那麽簡單。殺手之王、春夏秋冬四使以及二十四節氣,不過是一線天願意放之江湖的消息,殺手組織在中土武林屹立不倒,自有其深藏的底蘊。


  張元宗雖然在一線天待過一段時間,但是他根本還沒有機會踏上鐵索橋,進入真正的一線天。鐵索橋兩側皆有人把守,張元宗隻好從遠處的崖壁潛下,如是遊魚一般神不知鬼不覺地遊到橋下,然後悄無聲息地到達對岸。


  呈現在麵前仿佛是一座小型城池,樓宇林立,庭院散落,道路四通八達,行人來來往往,大部分俱是毫無武功的普通人。行人見到三使,皆紛紛避開行禮,神色恭敬,想必是仆從一類,他們一生都不能離開一線天。


  三使穿過幾多建築,最終停留在一處庭院前。張元宗如清風吹拂,輕輕地飄進院落,藏身在一處簷角下。庭院占地極大,小橋流水,假山芳草,布置雅致,東北角的槐樹下一位少婦正和一個五歲左右的男孩蕩秋千,兩個麵容清秀的侍女守在一側。


  片刻之後,一位仆人前腳通報,三使後腳便進了庭院,徑直來到槐樹下。少婦容貌甚美,難得的是透著一股溫婉靜雅的氣質,她不慌不忙扶穩了秋千,然後溫柔道:“不知三位大人駕臨,還請贖妾身的怠慢之罪。”宗主不現,殺手之王之下,四使可謂一線天的實權人物,少婦自是明白。


  秋使開門見山道:“霜降日前已死在嶗山。”少婦聞言身軀一顫,抓得秋千一陣搖晃,孩童不解地仰頭望著娘親慘白的臉。過了半晌,少婦收斂失態的神色,撫摸孩童的腦袋以示安慰,然後壓製聲音裏的顫抖,道:“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殺人者恒殺之,隻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還未等旭兒長大。”


  這位少婦得知夫君身亡,竟是這般豁達,張元宗不由暗暗稱奇。作為殺人的家人,並沒有什麽選擇,她們來自天南地北,卻隻有相似的命運,成為一個劍染無數鮮血之人的羈絆,但她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擁有情意。


  秋使平靜道:“你放心,一線天必會照顧你們母子。我們此來是有一些問題想問你。”少婦忍著心中的傷痛,道:“請大人直言。”秋使問道:“霜降平日裏可曾對你說起一個叫張元宗的人?或者提到什麽特別的人?”


  三使自始至終都知道,被高價雇傭的七位殺手為的就是阻擾張元宗,結果六人順利撤回,而霜降卻去而複返,自殺在元龍百尺殿中,為張元宗解了圍。他們堅信唐殺口中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張元宗,但是令人疑惑的是這個最近崛起於江湖的龍門傳人,為何會與一線天存在著關聯?

  少婦低眉深思,良久方道:“夫君未曾提過這個名字,倒是偶爾說起一人。那是在他初入一線天時,一次訓練中曾得到一人救得性命,他深感其恩,不敢相忘。”幾人神情一動,春使脫口問道:“那人是誰?現在何處?”


  少婦搖頭道:“夫君說那人和他一同參加訓練,卻從未說過他的姓名,隻是說他後來忽然消失不見了,多半是死在訓練之中。”三使聞言一陣沉默,若說張元宗就是那人,實在有些天方夜譚,因為被一線天搜羅的孩童,除了成為一名殺手,便是死在山穀之中。


  這片山穀是一座天然的牢籠,除了壯大自己的力量,是區區孩童無法離開的。三使接著又詢問了幾句,無果之後便準備離去。春使忽道:“你應該知道一線天的規矩,這個孩子已經到了年紀,你找個時間把他送去參加訓練。”


  少婦臉色頓時一白,緊緊咬著嘴唇,眼前一陣模糊,瞧不清自己孩子天真的笑容。若是霜降還活著,他們的孩子自然能夠得到保全,可是一個殺手家庭一旦沒有了殺手,就必須有新人補入,以此換取一線天的優待,這比那些無根無基的孩童已是好太多了。


  三使離去,少婦緊緊抱住男孩,母子倆即將麵臨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她雖然沒有一滴眼淚,但是心中早已滴血。男孩抓住少婦的衣裙,喚道:“娘……”少婦俯首看著可愛的孩子,心中悲苦難抑,幼鳥還不知自己將會飛入怎樣的血火之中。


  張元宗輕輕落在槐樹下,彈出幾縷劍氣擊暈了少婦周圍的仆從。少婦正要呼救,張元宗即刻道:“我是來救你們的。”少婦雖然柔弱,倒也鎮定,觀張元宗不似心術不正之人,遂即安靜下來,今日她遭遇的太多了。


  少婦戒備道:“你是誰?”張元宗溫和道:“我就是你方才說的那個人。”少婦陡然一驚,雙眸緊盯著張元宗,難以置信道:“你……”張元宗傷懷道:“霜降為我而死,臨終前我答應了他,要救你們出去。”


  少婦忽然淚如泉湧,外柔內剛的她終於流露出自己的柔軟,她壓抑著自己的哭聲,生怕引來他人。男孩不知娘親為何哭了,一個勁兒拽著她的袖子,焦急道:“娘,娘,你別哭了,旭兒以後再也不惹娘生氣了。”


  少婦忍著收住了淚水,對著孩童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然後眼神複雜地望著張元宗,道:“妾身雖然無知,卻也知道一線天是龍潭虎穴,公子不必冒此凶險。夫君身死是為了償還你的恩情,你並不欠我們什麽。”


  少婦嬌弱的聲音透著一股凜然大義,在弱肉強食的一線天,顯得是那般的高潔出塵。張元宗堅定道:“霜降的朋友豈是貪生怕死之輩?我一定會救你們出去,過上普通人的生活,這也是霜降的心願。”


  張元宗忽然眉頭一沉,少婦臉上露出驚慌之色,回頭望去隻見遠處三使皆一臉森寒,呈包圍之勢,封住三方。他登時明白這是一個陷阱,一線天早已發現了他,故意把他引到此地,以霜降的家人為餌,正好來了個請君入甕。


  衣著各異的人從四麵八方現身,牆頭、屋頂、院中皆嚴陣以待,將張元宗和母子倆圍得水泄不通。本來以張元宗的修為,附近的高手自然不能逃過他的感知,不過這裏是一線天殺手修養之地,高手本來就眾多,又人來人往,若是覺察不到高手的存在,反而會不尋常,正是這種真假參半的局,才讓他落入了陷阱。


  張元宗感受到周遭凜然的殺氣,落在這麽多殺手的包圍之中,的確是一件危險的事。若是獨自一人,要想全身而退倒也不是難事,不過再加上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婦和稚子,便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眼掃去,近百的殺手皆劍鋒吞吐,凜冽勝寒,這是怎樣的一股恐怖的力量。想想在江湖上一王四使二十四節氣就已經讓人談虎色變,那麽這些潛藏的力量又是多麽的駭人。張元宗輕彈衣衫,自嘲道:“是在下疏忽了,不過這麽大的陣仗,倒是瞧得起張某。”


  秋使出聲道:“張公子自謙了,能夠力戰太一教主和白魔之人,我一線天豈敢小覷?”張元宗淡淡道:“我知今日之事難以善了,能否念及霜降的忠義,不要累及他的家人?”夏使冷笑道:“張公子真是喜歡說笑,殺手何須講什麽道義!”


  殺手殺人本就是無所不用其極,與之談論道義無疑對牛彈琴。張元宗見另外兩使默認夏使所言,可見他們必定會利用這對母子牽製自己,甚至事後他們也難逃殞命的下場,眼下隻得帶著他倆殺出一條血路。


  秋使平淡道:“你們三人都必須死在這裏,這是晏姑娘的命令。”殺手的心性從來都是謹小慎微的,他們有著常人沒有的耐心去等待一個機會,同時他們又不論手段,隻重結果。張元宗坦然受著逼仄而來的殺氣,將母子倆護在身後。


  春使陡然出劍,劍風銳嘯,與方才沉穩不同,頗有鋌而走險的犀利。張元宗青袖飄蕩,龍門劍氣風骨淩然,將寒鋒擋在身外,恰在此時七位殺手從一側聯袂出招,七柄長劍如是凶獸的利牙,配合春使的劍,相互呼應,交織成淩厲的劍網。


  劍,帶起一陣刺骨的鋒銳,覆壓下來,勢要透過衣衫,刺入血肉,斬斷骨頭。一線天每一個殺手都有卓絕的劍技,善於審時度勢,又有悍不畏死的冒險精神。張元宗陷入完美的攻擊之中,但他夷然不懼。


  隻見他雙掌探入劍網之中,眾人也不知他是如何施為,各行其道的劍霎那間一片混亂,幾欲相互攻殺。即時,又有旁的殺手瞅準機會出劍,每一劍都有著令人戰栗的凶厲,卻又彼此沿著固定的軌跡,形成既獨立又關聯的圍殺。


  張元宗每擊退一波攻殺,便有另一波更複雜更完美更可怕的殺機襲來,看得人心膽俱寒。少婦雖是溫婉秀氣,卻韌性十足,她隻顯憂色,不見懼意,而那個孩童哪見過這般殺氣騰騰,遂即大哭起來。少婦緊緊抱住孩童,將他的頭埋在懷間,不住地軟聲勸慰。


  張元宗若青峰卓立,擋著兩人身前,出手間劍氣彌散,殺手複又铩羽。連綿不絕的劍,冰冷無情的殺意,夏使和秋使在眾殺手的攻擊中也默契出手,猶似兩根藏在一堆棉絮中的針,是最危險的存在,張元宗不得不把多些心思放在這兩人身上。


  春使依舊似乎獨領風騷,指引近百的殺手合作無間,由小流匯成江河。這是怎樣瘋狂的場景,時而不知有多少柄劍,組成洶湧的劍勢,聚成澎湃的殺意,好似沒有空隙,連近身的空氣都被逼走。滿眼的劍,似乎晴朗的夜空,滿天繁星,它們刺向身體的每一個部分,渴望著滾燙的鮮血。


  張元宗青色的身影在方寸之間變幻莫測,劍氣環繞,生人勿進,恍似劍仙臨塵。他麵帶溫和輕淡之色,而雙眸卻已是一片冰雪。眾人忽然感覺到身臨漫天雪地之中,衣服下的肌膚泛起寒栗,胸腔裏一陣難以抑製的心悸。


  令眾人驚駭的是,劍明明就在手中,卻似乎冥冥中受到召喚,變得不受控製。嗜血的心性,狠毒的劍法,精確的軌跡,謹慎的計較,都在忽然之間,失去了素來的熟悉,變得陌生,出現偏差。眾人望著場中的張元宗,皆口幹舌燥,目光閃爍。


  劍意,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勢,影響著在場所有的人。張元宗對劍道的感悟超凡脫俗,劍氣肆意,劍意浩湯,在近百柄劍中如魚得水。他是劍中的君王,無招無式,任意變化,讓所有的劍都臣服在他的腳下,莫敢不從。


  隻身獨劍竟有這般的劍威,他們自知與之相差的是一道鴻溝。錚錚之聲不絕於耳,越來越多的殺手驚懼望著手中的斷劍或者感受到身上的疼痛。這個人兩手空空,卻似握著這世上最厲害的劍,揮灑自如,鋒芒畢露。


  其實,張元宗已是手下留情,沒有傷及任何性命,為了大局著想,他不能同一線天徹底交惡,那樣隻會遂了蓬萊遺族的心願,畢竟一線天是七處祭台之一。張元宗出手幹淨利落,隻在震懾諸人,望其知難而退。


  三使一般無二的凝重,唯有竭盡全力,他們隻聽過張元宗如何的驚才絕豔,今日親身感受,竟比耳聞中更加可怕。近百的殺手竟不是他的敵手,若不是那對母子拖累,誰能困得住他,按照現在的情形,他總有重創所有人的時候,耗盡他們的力量,終會留不住他。


  就在一眾殺手氣勢漸弱之時,張元宗忽然感受到一股危險,那是極度沉靜裏衍生的驚雷。滿眼的劍撤回,殺手們如潮水一般退到一側,露出張元宗等三人的身影來。晏無情冷淡地望著張元宗,腰畔的巨闕早已不安於鞘,危險的感覺正是來源於此。


  她冷冷道:“一線天的顏麵倒是讓你們丟盡了。”眾殺手一言不發,僅是三使露出苦澀的笑容,除了冬使,他們三人皆是身居四使之位多年,不知擊敗了多少後起之秀,一向自詡風雲人物,結果三使聯袂以及近百殺手,竟占不得絲毫便宜。


  晏無情不再理會他們,對張元宗道:“龍門劍氣雖然神異,但怎敵得上巨闕的劍氣天成?還是亮出你的劍吧。”眾殺手聞言不由一怔,張元宗身藏之寂照,並非當世名劍,加之現身極少,世間少有知曉者,而晏無情卻知道它的存在。


  方才張元宗僅是馭使劍氣已然讓眾人束手無策,此時聽聞他竟然隱藏了實力,心中震動可想而知。在張元宗看來,晏無情的確是一位莫測的對手,不是因為她掌有巨闕這柄上古名劍,而是因為她獨具一格的用劍方式。


  浸淫劍道多年的他,眼見晏無情劍斬唐殺的場景,自然比別人看到更多的東西。巨闕本身較尋常的劍寬大沉重,而晏無情又是一介女流,但是她對劍的運用舉重若輕,又迅捷得不可思議,原因就在於她運劍的技巧獨辟蹊徑。


  這種技巧容易看透,但是卻看不透其中的訣竅。張元宗可以看出其中大概的區別,世人把劍當作一個整體,或者是身體的一部分,攻擊的重心往往是劍刃中間至劍尖的一段,而晏無情卻把巨闕分成不同的部分,誰是製敵的首選,就運用誰。


  道理似乎很簡單,手握一劍似萬劍,劍首、劍把、劍格、劍顎、劍脊、劍刃、劍鋒、劍尖,甚至劍鞘、劍穗、劍氣、劍光,都可以成為攻擊的武器,甚至還可繼續細化。晏無情運用的就是這樣一種獨特的劍法,可謂江湖之大,無奇不有。


  晏無情對巨闕,就如當日太一教主對純鈞,寂照劍若在此時顯露並不違背張元宗一貫堅持的原則。寂照是他的悟道之劍,是他的良師益友,一生不可輕辱。寂照隻有為了俠義和劍道才會顯露在世人的麵前,此時麵對巨闕以及晏無情的劍道,張元宗對其所言自是卻之不恭。


  晏無情並與之客套,也不論其是否出劍,刹那間巨闕已出鞘。張元宗不再是一個旁觀者,此時身臨其境,他可以感受到唐殺麵對此劍的心緒。隻覺劍身飛馳,倏然而至,威壓陡生,不過劍氣卻凝練不吐,想必是晏無情意在投石問路。


  寂照從青衣中滑出,幽光乍泛,巨闕的劍勢陡然一滯。晏無情雙眼閃過一絲寒鋒,巨闕一頓之後,類似琴音的聲音乍然響起,若有若無,卻有清晰入耳。張元宗頓時感覺巨闕消失了,化為了一條線,抑或是一個點,而這足以置人於死地。


  張元宗靈台清明,劍心澄澈,巨闕劍鋒銳無雙之餘,帶給自己的是沉澱的厚重,他感到一種與眾不同的興奮。這種傳承上千年的古劍,其經曆曆史更迭所包涵的滄桑和真質撲麵而來,他沐浴在這種感覺之中。


  寂照劍憑著心意劃著玄奧的軌跡,似乎也化作一條線或一個點,與巨闕針鋒相對,或者是惺惺相惜。伴隨琴音的巨闕並沒一舉奏效,必殺之技被青幽的寂照一一破解。巨闕真正的危險不是它的巨大,而是聲勢浩大中隱藏的殺機,而這殺機卻被寂照逼得胎死腹中。


  晏無情玉容寒霜,曾經的殺手之王在巨闕之前,不過是土雞瓦狗,這世上名揚天下的高手實在太多,又有誰能夠抵擋巨闕之威。今日這個青衣男子用他自己的劍證明了什麽叫做劍道高手,寂照有著神奇的魔力,劍出,則潰。


  晏無情畢竟是這一代的殺手之王,而且比之以往的更是勝於藍。她運劍於心,琴音短促,那是重疊的殺機。張元宗已經無法用肉眼去察看巨闕真正的攻擊在哪,他隻有心歸天地,身融自然,寂照劍獨具一種影蹤不現的秘力,劍劍破空,勢如破竹。


  這是生死之戰,每一劍都是奪人性命的殺招,任何的疏忽和懈怠都會導致身死道消。作為當事人的張元宗和晏無情倒沒有什麽麵對生死的情緒,而作為旁觀者的殺手們,他們的心緒早已被擰來擰去,仿佛自己身在這樣的劍下。


  張元宗貌似一副天高任鳥飛的隨意,實際上整個身心都在捕捉巨闕的軌跡。他無法憑借劍道的修為和經驗去預測晏無情的劍法,隻能以一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方式,直接破解對方的招式。


  寂照雖然名不經傳,但無疑是神兵利器,與張元宗又契合十足,竟能與名揚幾千年的巨闕一爭風采。晏無情臉色木然,威嚴的麵容缺乏生機,她似乎化為了木雕石塑,唯有雙眼宛如寒星,散發著徹骨的寒冷。


  張元宗忽然產生奇怪的感覺,空氣如同豆腐一般,被悄無聲息地切割。巨闕劍氣,這是他心底萌生的念頭,什麽劍風呼嘯,什麽撕裂虛空,都不如這樣的劍氣,如湯沃雪,無聲無息,就這樣理所應當地扼向對手的咽喉。


  當張元宗察覺的時候,巨闕劍氣已然繞過寂照沾及衣衫,再進一步便是血濺當場。如此純粹而樸素的劍氣,沒有煌煌不可一世,沒有驚豔欲迷人眼,就這樣殺到近前,晏無情依舊色如木石,篤定淡然。


  張元宗驀然化為一柄劍,沒有蒼古的氣息,也沒有新銳的燦然,他就是一柄劍。身體裏蘊養的氣快速流動,源源不斷,他即時爆發出汪洋一般的劍氣,淹沒了巨闕劍氣,同時寂照劍毫光大放,劍芒迸射,阻斷了巨闕的攻擊。


  劍氣過處,劍痕縱橫,草木斷折,殺手們憂懼地退避三舍,而那對母子驚慌地摔倒在地。張元宗無暇顧及他們,若在此時分心,巨闕隻怕真得會沾染鮮血。晏無情木然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裂痕,巨闕劍講究一往無前,以勢衍生純粹的劍氣,然而卻在此遭逢敵手。


  此時的張元宗少了一分溫文爾雅,多了一分激烈熾熱,劍氣暴虐,威赫難擋。晏無情憑借巨闕之鋒利之厚重,竟有不濟之感,不過她倒也沒有怯意,手掌名劍,威儀不減。琴音依舊輕若無聞,巨闕的銳意一如當初,神鬼莫測,快逾閃電。


  忽然身後畏縮在角落的少婦發出一聲驚呼,張元宗劍氣狂放之餘,偏頭瞧見春夏秋三使竟然縱身拔劍,斬向那對婦孺,殺手不擇手段之名可見一斑。方才近百殺手圍攻,張元宗一人便可護住這對母子,可是此時晏無情當前,他人正好能夠趁此機會,以母子牽製張元宗。


  張元宗殺意陡生,若是光明正大,生死無悔,可這種欺淩弱小,要挾逼迫,實在為人所不齒。寂照劍忽然化作一道青虹,脫手飛向晏無情,其勢其威令人駭然。然張元宗獨身撲向那對母子,袖中的劍氣攢射三使。


  龍門劍氣襲來,春夏秋三使無力抵擋,隻好遺憾退避。寂照劍被巨闕擊飛,斜飛出去,插在地上,而張元宗擊退三使,落在母子的身旁,情勢不容樂觀。少婦忽然堅毅道:“公子,你無須再念我們,快快離去吧。”


  張元宗默然不語,晏無情冷笑道:“可歎張公子是俠義之輩,豈能對朋友的遺孀遺孤棄之不顧?”時至此刻,寂照劍離身,殺手之王劍鋒直指,近百殺手虎視眈眈,但張元宗未曾有何懼意,他如秀峰挺立,卓然不群。


  他突地第二次感覺到一股危險,身影猝然飄移,真氣湧現,但是後背雖然躲過致命一擊,但仍然被利器劃傷。傷口瞬間麻木,遂即蔓延至全身,張元宗回首望著手握緋紅匕首的少婦,然後沉沉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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