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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巨闕純鈞 相逢千年

  當張元宗漸漸恢複知覺,緩緩睜開雙眼,入眼之人以晏無情為首,再就是春夏秋三使與婉約少婦。餘光略略掃視,此地乃是一處石台,台下烏泱泱一片,而自己正被鐵鏈縛在鐵柱之上,即使內息恢複如初,隻怕也無法輕易脫身。


  身上的傷口殊無大礙,厲害的是匕首上的毒,他不悲不喜,掃了一眼少婦手中的寂照劍,淡淡道:“想必你就是四使之一的冬使。”少婦不複先前的柔弱之色,言語鏗鏘道:“張公子果然聰明。”有些事就是這樣,事前千算萬算不得三昧,事後卻是一目了然。


  一線天既然業已知曉張元宗的到來,又豈會讓真的霜降家人為餌?這個局從內到外,天衣無縫,張元宗都占不到絲毫便宜,這也是他第一次落到這般境地,成為階下之囚。殺手殺人之技不僅僅指的是利器,而且還有狡詐的籌謀。


  張元宗收回目光,問道:“霜降的家人何在?”晏無情不急不緩道:“你自己生死未卜,還有閑心理會他人的死活。”張元宗氣閑神定道:“你們想殺我卻又不能殺我,而霜降的家人就難說了。”春使勃然怒道:“真不知你哪來的自信,我一線天殺人從來沒有顧忌。”


  晏無情微微皺眉,冷冷掃了春使一眼,春使頓時感覺脖頸生涼,不由退後半步,不敢再言。晏無情冷淡道:“他們母子生死都是一線天的人,若是薄待,豈不寒了他人之心。至於你的生死,卻已是注定了。”


  張元宗心知她無需欺瞞自己,那麽霜降的家人應是無礙。他幾若喃喃,反問道:“若是讓我死,又何必等我醒來,若讓我活,又何必將我縛在此處,姑娘你說我是生,還是死?”晏無情忽然笑了,當真國色天香,周遭眾人皆露出驚異之色。


  張元宗繼續道:“我個人生死是小,一線天的基業為大。姑娘不是魯莽愚笨之人,自然不會輕率。”晏無情戛然斂了笑意,雙目寒光熠熠,冷聲道:“一線天最懂殺人,卻更懂得如何殺不死一個人。若你能痛快交代,我就給你痛快的死,否則……”


  一線天曆來都是特殊的勢力,永遠見不得天日。他們不講道義,用金錢去衡量生命的價值,鮮血累累,為整個江湖所深惡痛絕。就算是邪魔外道的太一教,也不如一線天的累世殺孽,自可明目張膽在九幽山上開宗立派,而一線天卻隻能隱藏在這雲海之下。


  若一線天的所在被泄露出去,隻怕會引起黑白兩道的圍剿,那麽偌大的基業隻會毀於一旦,由不得晏無情不心憂。張元宗確實必死無疑,但那也是在掌握所有的消息,消除隱患之後,否則若有漏網,定是遺禍無窮。


  晏無情一握劍柄,隱約散出琴音,她冷酷道:“你若不說,我就先毀了你的劍。”張元宗聞言臉色微變,寂照是他的悟道之劍,對之有著他人難以理解的感情,晏無情一針見血,直接抓住了他的軟肋。


  張元宗的確知道有一人也知曉一線天的存在,那就是他的小弟張蘭亭,如今的太一教主,可是他不能說。他苦澀一笑,道:“你大可放心,我從未對他人提過一線天的所在。”此言確實屬實,卻並不能敷衍麵前的殺手之王。


  晏無情冷冷道:“十幾年前,你不過稚子之身,若沒有他人相助,你怎能離開一線天?”張元宗心中一動,原來晏無情言有另指,不過其所言非虛,十幾年前他與小弟不過是總角之年,如何能夠離開這深淵一般的一線天。


  可是,張元宗悵然地搖了搖頭,歎道:“我並不知道當年是誰救我出去的。”這是他心中的一個謎,那一年一線天發生了外人入侵的大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圍剿之事上,張元宗和張蘭亭卻被人帶離了一線天。


  到底是誰救走了他們,張元宗不得而知,因為他們失去了意識,但醒來的時候已身處千裏之外的武林源,重新過上了乞兒的生活。晏無情全然不信,巨闕劍鋒直逼冬使手上的寂照,冷笑道:“我倒要瞧瞧此劍不在你的手上,是否還能同巨闕抗衡?”


  張元宗心中一痛,寂照是陪伴他得窺劍道真諦的朋友,今日竟要斷折於此,他如何還能安之若素?可是他確實不知當年的究竟,也不能將小弟宣之於口。眼見著冬使握著寂照斜斜刺向虛空,而晏無情素手微轉,巨闕發出一聲琴音,張元宗閉上了雙眼。


  突地好似琴弦崩斷,琴音戛然而止,張元宗心中有感,蘧然睜開雙眼。隻見太一教主卓立於石台之上,難掩霸道邪魅之氣,手中純鈞劍光華流轉,氣韻空靈,而晏無情身形飄到一側,巨闕橫在胸前,劍氣氤氳。


  白玉麵具,青袍金日,在場諸人幾乎皆識得他的身份。雖然新任的太一教主神出鬼沒,很少現身江湖,但是作為頂尖的殺手組織,理所應當也是頂尖的情報組織。晏無情微微對四使投去一個眼色,春夏秋三人心中會意連忙轉身離去。


  太一教主背對張元宗,鄙夷道:“本座若要帶人剿滅你一線天,又何必要現身於此?”此時眾人皆存著膽戰心驚的念頭,魔教之主竟知一線天的所在,這可謂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事關一線天的生死存亡。


  晏無情置若罔聞,低眉思慮,太一教主所言是否屬實並不重要,可怕的是一線天已是難以獨善其身。想想也是一陣後怕,竊以為藏身隱秘,卻未想今日接二連三被外人侵入。不管太一教是否無心染指一線天,她都必須派人去查證並做好萬全的準備。


  無論今日結果如何,一線天隻怕都要采取措施,遷移他處了。中土第一勢力太一教對他們的威脅實在太大,莫敢掉以輕心。晏無情穩定心神,冷淡道:“閣下來此,意欲何為?”太一教主漠然道:“你不能殺他,也不能毀了他的劍。”


  晏無情心中疑惑不已,太一教主竟會對龍門傳人出手相救,實在是不合常理,遂言道:“他私闖我一線天,按本門規矩,非死不可。本門與貴教素無瓜葛,閣下此舉著實令人費解。”太一教主麵具冰冷,語氣卻隨意道:“他隻能死在我的劍下,若他沒有了劍,如何與我一戰!”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那隨意的口氣裏蘊含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是漠然,是殺意,是冷酷,是傷懷,他出手相救卻是為了讓張元宗死在自己的手上。在場諸人當然無從知曉太一教主與張元宗之間的糾葛,唯有張元宗的心早已是一團亂麻。


  他清靜無為這麽多年,幾乎看透生死,淡泊寧靜,卻終是逃不過凡人的劫數。他多想看一眼麵具下的真容,是否與玉無雙繪製的畫像一模一樣?他大鬧九幽山,帶走了天師,重殘了藥王,他是否對自己又多了幾分恨意?


  與小弟分離長達十六年之多,他的身形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痕跡,他不再是那個愛鬧脾氣的孩童。他一定是恨極了自己,當年雖是情非得已,但確實是自己考慮不周,以致天涯相隔。孤弱如他,受盡折磨屈辱,心中對自己的仇恨想必濃烈,也不知該如何與之相認。


  聽他的語氣,張元宗心中絞痛,他事事看得開,卻在對小弟一事上羈絆難解。他憶起幼時小弟對自己的依賴和信任,可是自己卻沒有盡到兄長的責任。幾次的相遇,竟多是論及生死,他要殺了自己,以慰這麽多年的煎熬。


  張元宗望著冷峭而孤獨的背影,眼眸中是一片傷情,略略帶了些許的畏縮。就這樣看著他也好,若是到了撕開偽裝,直麵相對的時候,還不知又該如何自處。太一教主依舊不去看他,隻留給他一個背影和涼薄的話語。


  晏無情麵容肅然,聲若寒冰道:“既然他知道了一線天的秘密,就沒有放走他的道理,閣下不要強人所難。”太一教主嘲弄道:“本座亦知,你們又待如何?”晏無情呼吸微微一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這正是她此時鬱結之事,對方是太一教主,能否一視同仁?

  太一教主繼而冷哼道:“隻要你們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殺人生意,不妨礙我教的大業,本座才沒有閑心對付你們。至於他,這麽多年都沒將你們的所在泄露給那些沽名釣譽之輩,你們又有何顧慮,再者他很快就會死在本座的手上。”


  此言甚是無禮,竟將一線天視若無物,也隻有太一教主有此氣魄。殺人的行當雖常常是險中求勝,但他們骨子裏卻是謹小慎微的。一線天的基業靠的是累世的積累,晏無情不能因為太一教主之語而置一線天的存亡於不顧。


  她微微揚起下頜,周身繚繞著一股凝練的氣息,真得好似從宮廷中走出來的天家公主。她高貴、美麗、神秘、威嚴,在此刻幾乎要忽略她的性別,她切切實實是一位站在江湖巔峰的掌權者。張元宗心中冒出一個念頭,她隻怕已是一線天下任宗主的人選。


  晏無情將巨闕一送,自橫式變為縱式,宮裝映襯下的高貴衍生著一抹殺戮的色彩。她冷冷道:“他必須死在一線天,而我也想試著留住閣下。”當世女中高手當以晏無情為第一,連唐殺在其劍下都猶如土雞瓦狗,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並非狂妄自大。


  白玉麵具冷光宛然,唯留雙眸冷酷無情,太一教主左手曲指一彈純鈞劍身,清吟之聲直上雲霄,似乎要響徹天宇,震撼人心。純鈞劍雖是新鑄,但它的劍身本是傳承了幾千年的神品,更何況是掌在太一教主的手中。


  張元宗忽然感覺晏無情身上發生了說不明道不清的變化,這是他與之交手所沒有的,那柄巨闕似乎虛化了它的劍身,變成了鋒利的琴弦。巨闕劍是如此矛盾的一柄劍,有著世所不及的厚重,也有絕世無雙的鋒利。晏無情蔥指之間握著殺人的鋒銳,就待莫測的一擊。


  上古鑄劍宗師歐冶子鑄就名劍頗多,卻以其五為最,分別是湛盧、純鈞、魚腸、勝邪、巨闕。其中巨闕以鋒利著稱,可謂是當世第一利劍。天下吹毛斷發的利器多了,巨闕卻能被奉為第一,豈止是劍利那般簡單?


  晏無情素手如撥琴弦,巨闕劍乍然劍氣激射。它與純鈞皆是出自歐冶子之手,都經曆了幾千年的風雨,有過沉寂,有過喧囂,有過殺戮,有過榮耀。當世新出的名劍雖不在少數,卻都不如它們的古意和靈性。


  太一教主泰然自若,手執純鈞猶若一尊魔神,煌煌不可一世。純鈞一劍,突地淹沒其清貴之氣,恢複魔劍的真容,徑直迎向巨闕,仿佛所有的光耀都匯聚在它的身上。兩劍隔空虛擊,眾人恍惚間覺得純鈞的光華同巨闕的劍氣絞殺在一起,隱約傳出類似瓷器碎裂的聲音。


  尋常高手難有所得,唯有幾人識得厲害,方至心膽俱生惡寒,冷汗涔涔。對於太一教主和晏無情這般宗師級的高手,名劍不過起到微許錦上添花的作用,萬物皆可成為利器。他們始一出手,便見光、風、音、氣成為殺人奪命的劍。


  太一教主驟然飄移數尺,原先站立之地頓時裂開了一條又細又深的縫隙,若是人身受之,隻怕會被劈為兩半。這便是巨闕最傳奇之處,它的鋒銳隱於琴音之中,令人防不勝防,若非太一教主修為已臻化境,六識敏銳,隻怕已遭不測。


  晏無情知道,這一招奇襲一旦被識破,也就再難奏效了,蓋因對方是太一教主。純鈞劍湮滅了其尊貴無雙的氣質,成為一柄嗜血的魔劍,霸道而狠厲,以巨闕之威也無法壓住它的邪意。僅是一劍,她感受到了烈火,血腥,殘酷和毀滅。


  兩柄上古神劍終是相逢,誰高誰低,俗人無法評判。歐冶子若知自己的劍會有敵對的一天,不知會作何感想。巨闕多被置於殿堂,倒沒有如何驚天動地的偉績,不如純鈞殺伐決斷,甚至孕育暴戾的純鈞靈魄,但純鈞遭過毀折,相較之下,孰優孰劣,難以決斷。


  別瞧巨闕鈍重,一旦琴音響起,便表明它要開始真正地殺人了。晏無情玉手纖纖,好似九天玄女臨凡塵,孤高,清冷,決絕,無情。巨闕劍奔襲而來,太一教主身臨其威,隻覺如有無數劍向自己刺來,更是快到極致。


  太一教主隻覺巨闕劍跨越了距離,總是簡單而詭異地殺進自己的近身處。他沉默地可怕,爆發著殘酷的殺氣,純鈞盡展血厲霸烈,將突襲而來的殺招擊退。兩人皆不是曲中求勝的人物,純鈞和巨闕又豈願彼此示弱?


  冬使不能承受台上的威迫,捧著寂照退到了台下,而張元宗被縛無法脫身,隻能近距離地麵對這一場高手的對決。真正屹立武林之巔的高手,他們感興趣的不是一個能夠被殺死的對手,而是一個能夠戰勝的對手。


  殺手之王雖然令江湖風雲變色,但是晏無情三字卻寂寂無名,然而她絕對是一位超乎想象的高手。在把殺人當作生意的一線天,何人不是殺人如麻,嗜血悍然,她一介女子居然能夠令四使臣服,自有超凡入聖的本事。


  張元宗同太一教主戰過一場,自然明白他的可怖之處。晏無情在此刻展現了與他交手時不同的實力,同太一教主激戰正酣,好一場平分秋色,令多少江湖人黯然失色。她身負絕世武功,統領一線天,當真是世上第一奇女子。


  在一眾殺手心驚膽戰之時,太一教主與殺手之王大戰正熾,不知不覺便過了上百招。純鈞與巨闕交鋒,其散射的劍氣豈非等閑,若不是張元宗非尋常高手,隻怕早已被神劍的劍氣刺成篩子,斷了性命。


  忽見晏無情玉臉含霜,巨闕散發著直逼人心的凜然之氣,琴音猛然拔到極高處。周圍眾人感覺好似被一隻手攥住了咽喉,呼吸驟然一緊,胸腔裏逼仄不堪,難受之極。她腳下的石板猝然出現網狀的碎痕,更有修為弱的殺手難抑血氣,噴血摔倒。


  太一教主略微一頓,他身臨其境,已知無處可躲。世人對巨闕皆有誤解,認為其盛名來自於它舉世無雙的鋒銳劍氣,卻並不知曉它真的神奇之處,乃是它殺人的琴音。聲音無處不在,巨闕的殺招也無處不在,在任何聽得見琴音的地方,都有殺機,隻不過強弱不同而已。


  這一次琴音尖銳,殺機猛烈,就好像一個人掉進海裏,無論哪個方向都是汪洋無極。太一教主卓立如巍峨泰山,從容地揮劍斬出,純鈞華彩炫世,頓時錚然之聲不絕於耳,即使他化解了巨闕的攻擊,但是他也感受肌膚上的刺痛和寒涼。


  就在這一守招的瞬間,晏無情驟然撲近,巨闕劍尖斜刺太一教主的腰畔,而中間的劍鋒孤軍突起,削上他的肩頭。讓一個殺手靠近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若你認為對方的劍才是應該百般戒備的,那就大錯特錯。


  太一教主雖然年紀輕輕,不過已經曆過地獄般的磨練,在此刻體現了一抹沉寂之意。太一教主無視巨闕的沉猛,純鈞劍終於第一次與巨闕相擊在一起。一股慘烈的氣息席卷奔湧,一道動魄的聲音刺痛心肺。


  兩人周身真氣流轉,抵擋著神劍的威勢,而石台已是丘壑縱橫,傷痕累累。張元宗一臉沉寂,內心卻存著焦急之意,其中的凶險他怎會不知,正因為是棋逢對手,所以誰會傷亡都有可能,可能是晏無情,也可能是太一教主,自己的小弟張蘭亭。


  他們的執念是如此不可揣測,晏無情是殺手之王,一旦出手,不是你死我亡,便不能罷休,而太一教主身份顯赫,竟為了手刃兄長,與殺手之王進行生死之戰,他們都太過兒戲了。兩柄劍正因為是古劍,反而體現了一種殤情。


  無論是業火燒盡輪回,還是弱水湮滅人世,這世間總會有世人難以釋懷的東西。太一教主地位尊崇,卻在此以身犯險,他所堅持的到底為何?他不願意去細究,讓一切的瘋狂都歸咎於他的怨恨,是那個人讓他置身刀山火海。


  他緊緊抓住漂浮在心湖上的恨意,堵塞自己的六識,轉化為手中純鈞的魔性。白玉麵具的冷肅,鴉青長袍的沉凝,能否完全隔絕他與張元宗?此時,他隻能寄情於手中的劍,忽視一旁張元宗的存在。


  太一教主縱身暢遊在巨闕的琴音之中,純鈞劍光熠熠,劍氣縱橫,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殘忍的暢快。當年你先是護我周全,後又棄之如敝履,今日我已是傲立巔峰,左右江湖。殺手之王又如何,我也要親手讓你跌落塵埃,為當年之事付出代價。


  純鈞劍曆經變故,雖算不得明珠暗投,但卻違背本性,久經殺戮,成為一柄魔劍。純鈞靈魄被張水衣所得之後,它依舊殘留著魔性。太一教主越是逃避,越是瘋狂,純鈞劍在其手中愈加癲狂邪魅,嗜血陰毒。


  此時,太一教主仿佛適才符合魔教之主的身份,狷狂邪異,狂放不羈。純鈞如是地獄之炎,欲焚毀一切生機,它與太一教主的心境融合在一起,隨心所欲,縱橫天地。他與它相互助長、成就和滲透,隻有劍不會拋棄他,永遠待在自己的身旁。


  晏無情恍若瞧見純鈞泛著血色的光,連帶那雙眼眸也淹沒了清明的神采。太一教主的劍進入了一個詭異的狀態,劍成為了主導,而人卻成為附庸,湮滅理性,喪失慧心。隨意的劍卻沒有逍遙之意,它要的隻是死氣沉沉的殺戮。


  這樣的劍,甚至超越了殺人之劍,殺手殺人至少被目的所驅,而太一教主此時卻是為殺戮而殺戮。當日他與張元宗在南疆大戰受傷,在閉關療傷之際,張元宗大鬧九幽山,從玉無雙之處見過了他的畫像。自此他那偽裝的外衣被剝落,在張元宗的麵前難在平靜。


  晏無情倍感壓力,太一教主幾乎拋卻了自身的負累,讓純鈞達到一種自由無拘的境界,這是一種近道的狀態。巨闕雖然神奇,劍法雖然詭譎,但是純鈞亦不是凡品,而太一教主也非能等閑視之。晏無情出劍依舊快如閃電,琴音驚心,然卻掩不住臉上的凝重之色。


  張元宗不能安穩,心中惶急,被劍控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稍有不慎便有喪失本心的凶險。雖然他已是中土第一勢力太一教之主,雖然他恨不得殺自己而後快,但是在張元宗的眼裏,他永遠都是自己的小弟張蘭亭。


  純鈞與巨闕同出一人之手,沉浮千年,卻因命運捉弄,以致兵刃相向,罔顧最初的情意。他與張蘭亭分別一十六載,他不願與他重蹈覆轍,踐踏兄弟之情。這個念頭雖然堅定,但是他又能怎樣去釋去他的怨恨,是用自己的鮮血嗎?

  他能看透生死,成全張蘭亭的執念亦無不可,可是千年浩劫將臨,蓬萊勢力業已開始抬頭,師父木青龍和師伯莫子虛已是耄耋之年,而師弟楚青岩還是毛頭小子,師門的重任隻能落在他的身上。一邊是兄弟情義,一邊是師門使命,他該如何抉擇?

  就在他思緒紊亂的時候,太一教主和殺手之王已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麵。如他們這般的高手一旦陷入膠著的狀態,幾丈內劍氣纏繞,真氣噴湧,旁人根本就近不了身,何談出手化解。難道今日真要以一方的死亡為落幕,張元宗真得不願看到。


  太一教主出劍癲狂,晏無情亦露凶悍,兩人放棄守勢,以攻對攻,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台下眾人早已退到遠處,依舊瞧得冷汗淋漓,驚懼交加。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種慘烈的氣息縈繞在心頭,久久不散。


  “無情,罷手吧。”忽然一聲輕歎響起,隻見一位麻衣老者左手提劍,沿著石階緩緩走上來。他麵容皺紋少見,但一頭白發如雪,雙眸溫和悲憫,顯得比實際年紀蒼老了些,不過他神華內斂,氣機凝練,顯然並非尋常人物。


  兩人殺得性起,豈會聽進老者的勸語,出手毫不猶豫,狠辣淩厲。這時,卻聽台下冬使謙恭喊道:“拜見宗主。”臉上不由浮現一抹喜意。其餘殺手也同張元宗一般,頓時恍然,原來這位老者就是一線天神秘的宗主。


  一線天宗主素來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殺手之王、四使以及寥寥幾人,幾乎無人見得,今日現身也是眾位殺手初次得見。老者瞥了一眼被縛在鐵柱上的張元宗,然後忽地拔劍掠進太一教主和殺手之王交手的範圍之內。


  一柄普通以極的劍,陡然刺入風暴之中,那一抹雪光凜冽而清靈,一舉迫使兩人的攻擊戛然一滯。他乍然輕喝道:“教主,住手!”趁著他的強勢介入,純鈞與巨闕終於分開,太一教主和晏無情罷手而立。


  太一教主靜默一旁,盯著來者不發一言,手中純鈞不曾鬆懈,殺手之王當真不是易與之輩,而這位一線天的宗主又豈非等閑?晏無情也斂了殺機,恢複成高貴威嚴的模樣,不卑不亢道:“宗主。”


  老者揮劍入鞘,伸手虛扶晏無情,淡淡道:“讓他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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