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4.再遇故人
革緹是一個典型的內陸小鎮,整座鎮子的人就做兩件事,養牛,賣牛。
我們到達的時候,炙和他的火槍隊、特戰隊已經將目標所在酒店圍的水泄不通,別說是西班牙人,就是西班牙蒼蠅都飛不出去。
「情況如何?」我問炙。
「還在裡面,堅決不投降。」炙回頭望著地窖的入口,有些無奈的答道:「為了保證孩子的安全,我讓人定時送進去糧食和水,我估計他們雖然不喜歡這孩子,但是就算是為了增加籌碼的分量,也應該不會再虐待這個孩子。」
這是符合邏輯的推理,所以我同意這個觀點。但是事情就這樣拖著似乎也終非了局,所以我必須儘快出面,見見這個指名道姓要見我的人。
排眾而出,我提著鬼切信步走到地窖門口,望了黑洞洞的地窖內部一眼,放開聲音對著裡面喊道:「我來了!我是孫啟藍。要見我的是誰?出來說話!」
聽到我的聲音,地窖里沉默了片刻,方才幽幽的傳出一個聲音:「孫,真的是你!看來你很重視這個孩子啊。」
這聲音聽起來十分疲憊,但是依然遮掩不住我發自心底的那份熟悉。是誰呢?聽著裡面的人說話,我的思緒被時光拉扯著,飄飄悠悠,彷彿飛回了當然初到西洋時的光景。
「想起來我是誰了嗎?」見我沉默不語,裡面的人再次揶揄笑道:「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對你所做的一切記憶猶新,你卻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
說著他又苦笑一聲,似乎在搖頭說話:「想不到我自命不凡半世,卻連讓人記住的資格都沒有!真是可悲,可悲啊!」
聽到他最後的這幾句話,我似乎想起了他是誰,但是年代有些久遠,一時間真的有些記不清。於是我順著小彭斯的提示向下繼續想著。終於,我想起了這個人是誰!
「你是.……阿爾弗雷德!對!一定是你!」我提高了聲音,對著地窖裡面喊道。
「哈哈哈哈哈!」地窖深處的黑暗裡傳出一陣蒼涼的笑聲:「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真是難得。」
說話的同時,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地窖入口處,我抬眼看去,正是闊別多年的阿爾弗雷德——小阿爾弗雷德!
「想不到居然是老朋友。」我看著小阿爾弗雷德狼狽不堪的外形,卻沒有絲毫嘲笑的意思,而是發出了儘可能善意的微笑。說完,回頭看了看周圍,不遠處散落著幾隻空酒桶,橫七豎八的扔在地上,於是我指了指酒桶,輕笑道:「坐著說吧。」
小阿爾弗雷德並未猶豫,便邁步走出了地窖,徑直朝著酒桶的方向走來。他幾乎和我同時走到酒桶跟前,深深看了我一眼,並不著急坐下,而是問了我一個問題:「你就不問問,那小子現在到底怎樣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酒桶道:「既然是你,那我就不擔心了,聰明人辦事,有聰明人的辦法,不會做蠢事的。」
說完,我帶頭坐在了一個橫倒在地上的酒桶上,坐下之後,還前後搖晃一下,哈哈笑了兩聲:「這座位真不賴,來!坐吧!」
小阿爾弗雷德再不猶豫,扭頭坐在了我對面的一個酒桶上。那酒桶還立著,因此就算他個子很高,依然需要踮起腳尖,才能勉強坐上了桶子頂端。
他的表情盡量顯得放鬆,但是緊緊繃著的額角卻讓他的內心暴露無遺。他在緊張,十分的緊張。
難道孩子已經……我不由的有些擔憂,卻依舊強自維持著面上的鎮靜。
「孩子很好,至少目前很好,你不必擔心。」小阿爾弗雷德坐穩之後,望著我說道。坐下來之後,他的神情似乎也放鬆了不少,一改方才的緊張。
「所以你也應該放心,我並沒有攻擊你的意思,不然按照眼前的情況,你根本走不到這裡,就已經死了十次不止了,對吧。」我也連忙拋出橄欖枝,讓他安心。
「這麼說,我們還有談的可能?對嗎?」小阿爾弗雷德似乎找回了一直以來的自信,用右手的手指彈琴似的敲擊了幾下桶身,那語調彷彿不是在這陰暗潮濕的地窖里和我談判,而是在塞普勒斯的薰衣草莊園里跟我敘舊。
「當然!我們過去談,現在談,未來也可以談。只要我們有共同的利益,我們就可以談。更何況我們還是朋友。」我又給他喂下了一顆定心丸。
其實在談判學的角度來講,我這樣一味的示弱並不可取,但是現在情況不同往常,一切盡在我的掌握之中,我要他死,他絕對活不了。我要他活,也可以決定他是站著活,還是跪著活。
因此我越是低調,小阿爾弗雷德就越是心裡沒底。果不其然,在我說完這些之後,小阿爾弗雷德表現出一些難以察覺的焦躁,隨即強自按捺住情緒,挫折手指問我道:「你想要什麼?」
我笑了笑,伸出右手道:「和平!」
小阿爾弗雷德一愣,似乎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沒有看他,而是望著頂棚悵然道:「這麼多年打打殺殺,我的朋友越來越少,能夠相信的人也越來越少。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熟識的人,哪怕我們有什麼誤會和糾葛,我依然不想放棄。你明白嗎?」
小阿爾弗雷德看著我的眼睛,裡面儘是說不盡的真誠。良久,他才微微嘆聲道:「看來回了一次家鄉,讓你受了不小的打擊。我這算不算撿到寶了?」
「其實你想要什麼,我很清楚,為什麼大家不能坐下來談呢?偌大的南洋,我根本無力獨自經營,如果你們願意進來,大家一起合作開發就好。對不對?」我又扔出一顆紅棗,鮮艷的紅棗。
「你要和西班牙合作?」小阿爾弗雷德驚訝道:「我一直認為你和西班牙人水火不容,怎麼會有這樣的考慮呢?」
我卻笑得十分不以為意:「你錯了,我要合作的是阿爾弗雷德家族,而不是西班牙!」
刻意的,我將他的家族和西班牙割裂開來,而這也成功的擊中了小阿爾弗雷德的痛點。作為一名西班牙的貴族,掌握大權的貴族,原本可以在全世界幾乎所有地方驕傲的行走,卻因為國家的一場敗仗,成為了走到哪裡都被人帶著嘲笑意味觀瞧的人,這樣的落差讓小阿爾弗雷德憋悶不已。
但是他能怪誰呢?當初我投靠英國,最終擊敗西班牙的過程中,他的父親——老阿爾弗雷德先生是出了力的。不是為自己的祖國出力,而是為那黃澄澄的金元寶。因此儘管今天受到 這樣的待遇,小阿爾弗雷德依舊無話可說,畢竟是阿爾弗雷德家族不義在先,卻怪不到別人的頭上。
聽到我的話之後,小阿爾弗雷德眼神中露出一絲奇異的神色。他完全沒想到我會這樣說,本以為最終要魚死網破,可是到了最後卻峰迴路轉,迎來了談判的新可能!
當然,作為**湖的阿爾弗雷德也清楚,目前的一切還都停留在我的口頭創意階段,這既不代表情況會變好,也不意味著他必死無疑。
關鍵是要弄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阿爾弗雷德心底說道。那個孩子?現在看來是問題的關鍵,儘管對他而言曾經以為並不那麼重要,現在看來卻是改變時局的最大依仗。
殺了他只能泄一時之憤,留著他卻能讓自己擁有更多選擇——阿爾弗雷德很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
「所以孫,說說你的想法吧。」阿爾弗雷德拿出了談判的架勢,準備大幹一場。從他微微抿緊的嘴臉就可以看出,他準備寸土必爭。
我笑了笑,輕輕擺了擺手:「我覺得沒什麼好談的。」
一句話,就讓阿爾弗雷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不明白我這句話什麼意思,難道這東方人反悔了?這不是他的作風啊!
我坦誠的笑著:「如今的局勢很明朗,吉米的死活關乎你的生死,對我而言不過是面子上好看與否的問題。對嗎?」
阿爾弗雷德無言以對,這的確是目前最核心的一句話。我一上來就揭開底牌,恰恰是穩操勝券的姿態,他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理由,我們都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事情就簡單了,你放回孩子,我保你活命。然後像上次一樣,讓你尊貴的父親出價贖回你——儘管你做的事很差勁兒,但我想歸根結底無非是價格問題。我會給你個友情價的。」
我說的很認真,儘管聽起來不那麼像真的,但這就是事實:「等我們談妥了這次的價碼,再討論今後是敵是友的問題,我想這很公平。對不對?」
阿爾弗雷德沉默良久,忽然問道:「放了孩子,我拿什麼保證自己的安全?」
說這話的時候,他定定的看著我的眼睛。
我將手肘放在兩膝關節上,雙手交叉頂在下巴下面,輕輕的吐出了兩個字:「信任。」
「信任?」阿爾弗雷德皺著眉頭,並不明白。相比於生命的重量,信任這東西太奢侈、太脆弱了。
我卻放下手笑著道:「不是對我人品的信任,而是對你自身價值和我智慧的信任。」
「殺了你,我最多高興一分鐘,隨即我就會因為自己幹了一筆糟糕的交易而後悔。而留著你,我能得到的遠比殺了你多的多——這個道理就像你留著那孩子一樣,對嗎?」
「更何況,你還可以算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我最後補充了一句,手卻已經下意識的放在了刀柄上。
我已經攤牌了,阿爾弗雷德接,那就按我說的做。不接,那就按我想的做。
結局對我不過是收入多少的問題,阿爾弗雷德卻事關生死。所以這是一道不太難選擇的選擇題。
「成交!」阿爾弗雷德叫了一聲,他怕我反悔,會讓自己精心布置的局面失去意義,接下來便會萬劫不復。
隨即他轉過頭,對著地窖裡面高叫了一聲:「帶那孩子出來!我們……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