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花鈿萎 無人收(一)
顧謙說完身形一動,要讓出身後那個白衣少年,可是眼前卻漫起大霧,四面八方,讓顧媺不辨方向。
她努力的想看清那個身影,卻只能聽見他的聲音說:「這個得問汀兒了。」聲音溫柔入耳,卻讓顧媺如墜冰窟。
久遠的回憶交錯重疊,讓她辨不明是夢中還是現實。
忽而畫面一轉,四下寂靜,不見人影,「慕然!」她竭力喚他,又轉頭找顧謙,「二哥!」沒有任何的迴音,只有大霧茫茫,讓她迷失,「慕然!二哥!」她茫然的伸手,想撥開眼前的迷霧。
「王妃!」耳邊一聲驚呼,顧媺驀然醒來。見趙舒玥神色焦急的望著自己,「王妃可是做噩夢了?」
顧媺神色惶惶,喘氣道:「無事。」趙舒玥替她在背後墊上軟墊,又斟茶給她道:「奴婢聽見王妃夢囈不止,驚的一身汗。」
顧媺動作微滯,又不動聲色的飲下一杯茶問:「我說什麼?」
「您在喚公子呢。」趙舒玥說著,替她攏好錦被,「王妃睡吧,我守著你。」
「你下去歇息吧,我這就睡了。」
趙舒玥點點頭,轉身出了內室。顧媺靠在床邊,望向窗下花盤裡盛水養著的那朵木棉花,良久起身到自己的妝奩前,打開最下層的抽屜,拿出一個碎瓷小盒的胭脂,打開第二層,放著一張紙。
那是她歸寧之日慕然借顧謙之手塞給她的,「木棉花上鷓鴣啼,木棉花下牽郎衣。欲行未行不忍別,落紅沒盡郎馬啼。」上面還染著她的一滴淚,氤氳了那個別字。
自此一別,已近五年。心中不免酸澀,顧媺提筆,在那張紙的背面又輕輕寫下:「夜深忽夢少年事①,惟夢閑人不夢君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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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時節,桃花盡謝。盛京城外的大悲寺卻遊人如織,山寺微寒,桃花正旺,遠看去在一片翠綠里彷彿升騰起了一片粉色的雲朵。
恪威王府的車架停在山腳下,趙舒玥拿著披風扶著顧媺走著,一邊說:「王妃,今日可真熱鬧呢。」
顧媺笑著說:「眼下馬上就要科舉了,這些人都是來求個安心的。」
趙舒玥道:「科舉將近,也要過端午了呢。」說著又想起天香齋的粽子和綠豆糕,彷彿那甜味已經在舌尖上化開了,笑著補了一句:「今年要早些去天香齋排隊了。」
顧媺被她逗笑,「那讓江循半夜去排隊好了。」趙舒玥聽她口氣調侃,有些紅了臉,怔忪的問:「怎……怎麼扯到江將軍啦?」顧媺微微一笑,不再多言,邁開步子往山上走,趙舒玥愣了愣,幾步趕上去,被她調侃了一番,趙舒玥也不敢再多說話,只跟在她身後走著。
兩人進了寺院大門,院子里的爐子里燃著柏松,煙霧繚繞的像是一處仙境。顧媺到大殿前的香爐前點了香,往四面八方舉香頓首,最後交給趙舒玥讓她插到爐子內,自己則在軟墊上盈盈叩拜。
待她磕完頭,趙舒玥上前扶起她,俯首為她整理好裙角。
「恪威王妃?」身後傳來一聲不確定的聲音,顧媺回頭,只見韓薛氏正進了寺院門,被左右的丫頭扶著往這邊走來。
走近了才屈膝行禮,「王妃長樂。」
各種宮宴上顧媺已見過她幾次,卻從未私下講過話,如今見了倒讓顧媺沒想到,笑著扶起她道:「韓老夫人何須多禮。」
韓薛氏起了身,笑著道:「沒想到能在此處碰到王妃。」
「是啊,與夫人數次見面倒沒有機會這樣講講話呢。」顧媺莞爾,與韓薛氏並肩進了大殿。
殿內四下靜謐,焚著長明燈,照的大殿燈火通明。兩人在大佛前跪拜行禮,而後又一起退出來,韓薛氏才道:「寺院後山桃花遍野,不如請王妃移步一觀?」
顧媺點點頭,「卻之不恭。」兩人又一起往後院走去,韓薛氏道:「剛剛遠遠見了,還以為我眼花了呢,王妃金貴之身,怎麼只帶一個婢女就上山了?」
自從阿諾走後顧媺身邊一直之後趙舒玥一個人伺候,相對於其他王侯夫人來說確實是冷清了些,她笑著說:「習慣了,倒覺的自在。」而後問韓薛氏道:「老夫人今日怎麼來這寺中?」
韓薛氏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輕聲道:「賢妃娘娘有喜了,我來求個平安符。」
顧媺臉上的笑意有瞬間的僵硬,很快又被更深的笑容代替,驚喜的握住韓薛氏的手道:「可是真的?」
「真的,今日早晨才從宮裡傳出來,約莫明天就要昭告天下了。」韓薛氏笑著說。
「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宮中眼下只有皇長子,皇上膝下冷清,賢妃娘娘此番可要立大功了。」
韓薛氏聽了顧媺的話更是開心,「王妃言重了。」
顧媺笑著說:「怎麼說都不算重,賢妃娘娘真是有福之人。我也要恭喜夫人了,要做高祖母了。」
韓薛氏擺手道:「這可不敢當。」顧媺笑笑,不再說什麼。漫山桃花,正是爛漫的時候。三三兩兩的遊人在樹間穿梭,很是愜意的畫面,韓薛氏嘴角含笑,輕聲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③。真是漂亮。」
韓門世代公卿,薛家也是盛京城有名的書香門第,眼前的韓薛氏一身淡雅的沈藍長裙,雖年近六十,卻依然如蘭嫻靜,讓顧媺都不自覺生出敬佩之心,又想起那日在欣樂殿薛芷那一曲琵琶舞,更讓人拍案叫絕,名門之後莫過如此了,韓靜如和薛芷就算是放到名媛如雲的江都,恐怕也毫不遜色。
這樣想著,又想起陳家和韓家越來越親密,讓顧媺有些鬱鬱寡歡。
嘴角輕含笑意道:「薛姑娘一舞,艷絕京華,韓家和薛家真是好福氣呢。」
提起薛芷,韓薛氏倒像不太高興一般,淡淡道:「王妃謬讚了。」
顧媺見她神色淡淡,繼續道:「皇上很是看重薛芷,六月殿選定能一步登天。」
「這還得看她的造化了,一步登天怕是不能的。」她說著又道:「以色侍君,焉能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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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白居易《琵琶行》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②元稹《酬樂天頻夢微之》我今因病魂顛倒,惟夢閑人不夢君③白居易《大林寺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