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沒錯嗎
立秋之後,天氣就開始漸漸轉涼。
尤其是早晨跟傍晚,涼意絲絲入骨。
殷墨書把蘇輕戈安排在病房裏麵,入了夜之後,才從她床邊離開。
看著她睡著的樣子,輕輕伸手,摸了摸她的鬢發,腦子裏麵卻不由自主的就浮現出了上午那張化驗單。
他再三確認之後,才問:“沒搞錯嗎?”
腫瘤科的醫生也麵色有些難看:“錯不了的,而且,是中期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
有些難受的閉上眼睛,然後將額頭輕輕的抵在了蘇輕戈的額頭上。
蘇輕戈睡得熟,並沒有醒過來。
而裴裴一整天沒有見到爸爸媽媽,到了晚上睡前也沒有見到,跟劉姐鬧了好一陣。
裴裴半夜醒過來,見身邊沒有媽媽陪著,就又哭鬧起來。
劉姐沒辦法,給殷墨書打了電話過去。
殷墨書接到劉姐打過來的電話,有些擔心通話聲吵醒蘇輕戈,便拿著手機出門去接電話。
淩晨兩點多的走廊上已經沒什麽人,走廊的燈光白慘慘的。
殷墨書將眼鏡摘下來,掛在白大褂的口袋上,一手捏著作痛的眉心,一邊聽劉姐從電話那邊說裴裴的情況。
“先生,您跟太太一天一夜不回家,裴裴想你們,晚上醒來就一直鬧,您跟太太什麽時候回來?”
“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你把電話給他,我來哄哄他。”
劉姐將電話給裴裴。
殷墨書聲音溫柔的哄了兒子幾句,才把小家夥的情緒安撫下來。
劉姐看孩子被哄得聽話了,這才把電話接過來。
殷墨書就又道:“明天你帶著裴裴回老宅,讓裴裴先跟著我媽。”
劉姐一聽,就驚訝的不行,她在殷家這麽久,至於蘇輕戈跟婆婆是個什麽情況她也是清楚的。
婆媳兩個根本就不對盤。
蘇輕戈更是把大部分的時間都分出來照顧孩子,怎麽一下子就打算將孩子送到老宅那邊交給老人照顧了?
怎麽想都覺得不合理。
劉姐有些小心又擔憂的多問了一句:“太太出什麽事了嗎?”
“她胃痛要住幾天院,這段時間沒空照顧裴裴,你就跟裴裴住在我媽那邊。”
“好的。”劉姐點頭應下。
殷墨書聽她應下了,這才又簡單囑咐了幾句,然後掛斷電話。
電話一掛斷,他就將脊背結結實實的靠在了牆壁上。
走廊上無人,窗子開著,風從窗口裏麵吹進來。
本不是太冷,但是卻讓殷墨書的指尖都在微微的發抖。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隻是,在看見檢查單的那一刻,從未如此希望過是誤診。
他是一個醫生,本應該對人命生死的觸動在從業多年的錘煉裏麵變得不那麽情緒化。
可是,這一次,不是別人,是他的妻子。
是蘇輕戈。
他背靠著牆壁,身體的重量一分分的被抽絲一樣抽離身體,然後慢慢坐在了地上。
有些無力的,將手放在膝蓋上,頹然的垂著。
腳步聲從寂靜的走廊上響起。
他懶得抬頭去看是誰。
那個人卻先開口衝他說了話:“都是真的?”
是林毓。
殷墨書抬起頭來,一雙黑眸帶著幾分無精打采的暗沉,死氣沉沉的看著林毓。
林毓一看他這樣頹然的模樣就呆了一下,蹲下身去,皺著眉頭:“真的啊?”
殷墨書點點頭。
他多麽希望這是假的。
不過,真的,就是真的。
“你怎麽跟她說的?”
“還沒說。”殷墨書衝他伸手,“煙。”
林毓有些頭痛的伸手從白大褂的口袋裏麵掏出一盒煙,然後抽了一支,給他遞到手裏麵。
殷墨書叼在嘴上,才發現還沒點著。
就要又問林毓要火。
林毓卻一把扶住他的肩膀:“去外麵抽。”
殷墨書同他一塊兒去了醫院的頂樓。
從頂樓往下俯視,整個A城的夜景美得叫人感歎。
車水馬龍,高樓林立。
過於現代化的城市繁華嘈雜的反而顯得有些沒有人情味。
也讓人覺得焦躁起來。
“她不是沒救的,隻要好好治療……”
“腫瘤科那邊已經在做治療方案,輕戈目前還不知道自己是得了絕症。”
殷墨書打斷林毓的話。
林毓道:“你打算一直瞞著她?”
“我不相信一個人可以倒黴到這種程度,”殷墨書將煙夾在指間,看著遠處的天空,“可她真的是倒黴的讓我出乎意料。”
小時候被親生父母拋棄。
長大後養父跟弟弟車禍去世。
整個前半生都糾纏著複仇跟濃深的恨意之中,就算是遇見他,也未見得是完美的愛情。
她的母親去世,與她以來多年的親人在這個世界上一個個走的幹幹淨淨。
現在她自己,居然也成了閻王選中的那個人。
“目前這種情況,如果沒有轉移的話,隻能進行胃大切除手術了,而且術後恢複好,五年不成問題。”林毓說出最好的預測。
而殷墨書卻盯著他,垂下了眼睛:“我知道。”
他是醫生,雖然不是腫瘤科,但是又怎麽不清楚癌症的治療辦法。
隻是他沒有想到,這個在他看來能陪他一輩子的女人,會先得了這種病。
“她才回來多久,居然就得了這種病……”林毓也有些歎息,“看起來,她這兩年的生活也不怎麽好。”
殷墨書手指間的煙在黑暗裏麵明明滅滅。
是啊,她這兩個生活一點也不好。
如果好,怎麽會得這種病?
他仰了仰頭,林毓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安慰:“她能活下來的。”
殷墨書沒說話,隻是沉默著。
他也沒有辦法想象她死了自己會變成這麽樣子。
而且,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她會死。
明明自己可以擋在她前麵的,怎麽這一次,就擋不住了呢?
……
蘇輕戈黎明前胃部絞痛起來,疼的縮成了一個蝦米。
她一動,殷墨書握住了她的手:“怎麽了?”
“又疼了……”
她額頭上的汗滲出來。
殷墨書趕緊從床頭的藥瓶裏麵倒了藥,喂她吃下去,又給她打了一針。
那種難捱的痛感才一點點的消失下去。
等到一切都好起來,蘇輕戈才睜開眼睛,看眼底下一圈淺青色的殷墨書:“你昨晚一直陪著我?”
“感覺不到我陪你?”殷墨書問她。
蘇輕戈蒼白著唇笑了笑:“我還以為是做夢。”
“你常常做夢?”
殷墨書跟她聊天。
蘇輕戈就調整了一下姿勢,側過身來,抱著被子開口:“最近是常常做夢,有時候好像打個盹都能看見我媽,而且我這幾天在街上看見好幾個跟夏夏長得像的小孩子了。”
蘇輕戈越說,殷墨書的心裏麵就越是涼的厲害。
不管是迷信也好,還是怎樣。
都說人死之前會看見已經死去的親人過來接。
她這樣輕鬆的說著常常看見那些死去的人,殷墨書的心裏麵就疼的發麻。
“對了,我昨晚好像夢見墨萱了。”
“是嗎?”殷墨書握著她的手,心裏麵沉的更厲害,“墨萱說話了嗎?”
“說了,”蘇輕戈眼睛亮晶晶的,“她說她很想小澈。”
“小澈很好,以後看見她不要跟她說話了。”殷墨書道。
蘇輕戈有些奇怪:“為什麽?”
“她誣陷你。”殷墨書這句話一說出來。
蘇輕戈都愣了一下,然後覺得好笑一樣,抬手刮了他的鼻尖一下:“我是做夢了嗎?你居然說她誣陷我?”
“你沒做夢。”殷墨書抬手抓住蘇輕戈的手,輕輕用臉頰蹭了蹭:“你見到墨萱才是做夢,夢裏麵的都是假的。”
“你今天好奇怪。”蘇輕戈看著他,“發生什麽事了嗎?還是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
蘇輕戈覺得殷墨書變得很奇怪,跟以前比起來就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一樣。
殷墨書聽著她說的,微微抿了抿唇:“沒發生什麽事?”
“那我幹嘛不能出院?不是昨天就已經看過化驗單了嗎?沒問題的話今天就辦出院吧,裴裴還在等我回家。”
“裴裴……”
“殷院長,有人找。”
小護士忽然敲了敲門,打斷了殷墨書的話。
“誰?”
殷墨書問。
就有人將病房的門打開,說了一句:“是我。”
說話的是呂芬。
他手上挎著一個包,開了一半門,卻沒有走進來的意思。
視線在蘇輕戈的臉上停留了一下,就麵色複雜,稍帶愧疚的歎了口氣:“我有事找你。”
蘇輕戈看見自己這個婆婆,其實是有些反感的。
本以為婆婆又會過來大吵大鬧些什麽。
卻不想,呂芬看見她,隻是輕輕歎了口氣,便把視線轉到了殷墨書的身上。
完全沒有要跟她吵跟她鬧的意思。
蘇輕戈覺得自己這個婆婆今天都轉了性了。
殷墨書看見母親過來,就放開蘇輕戈的手,給她蓋了蓋被子:“我先出去一下,待會兒給你帶早飯過來。”
“嗯。”蘇輕戈聽話的點了點頭。
殷墨書這才起身出門。
呂芬已經等在門外,見兒子出了病房,就歎了口氣,道:“我們走遠點說,輕戈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劉姐把孩子一大早送過去,他就知道了蘇輕戈住院的事情。
兒子這邊她沒直接問,但是問了林毓,就知道了是怎麽回事。
她也沒有想到,蘇輕戈年紀輕輕的,居然會生這種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