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9、殉葬、賜死.
福瑞殿
張貴妃已經穿戴妥當。
她坐在銅鏡之前,看著自己身上的精致妝容,頭上的朝冠,指尖緩緩的撫了上去。
九鳳朝凰的珠冠,象征著皇後的身份。
今日,是她做皇後的第一日,也是最後一日。
常喜麵色平靜地站在不遠處:“貴妃娘娘,時辰已經到了,您請上路吧。”
“……”張貴妃垂下眼眸,雙手輕輕交握與膝頭:“本宮會遵旨,隻是……本宮有一件事情,想要問過常公公。”
“貴妃娘娘請說。”
“晉王……晉王呢?”
常喜淡淡說道:“護國公已經去接晉王了,皇上駕崩,晉王受封太子,將要回來主持皇上的喪事,貴妃娘娘就安心去吧。”
“那就好。”
張貴妃幽幽一笑,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
之後,她腳步踉蹌地站起身來,拖著宮裝那大大的拖擺,回到那張極大的梨花床上,躺了上去,慢慢閉上了眼睛,靜待死亡的到來。
她以自己一條命,換得兒子的活路,很值得。
隻可惜,她再也看不到她的亨兒了。
常喜看著她這般無畏無懼,甘願赴死,心中升起幾分敬畏,衝張貴妃恭敬的行了禮:“貴妃娘娘安在,老奴告退。”
宮女和小太監們都退了出去,福瑞殿的殿門也被合上。
常喜轉身離開,帶著一隊人,往關雎宮去了。
越靠近關雎宮一步,他的臉色就越陰沉。
待到進了關雎宮院子內,裏麵傳來雲妃尖叫的聲音:“我的無憂沒死,沒死,你們滾開,本宮要見皇上!”
自從那日她被太後從養心殿趕出來後,所有人宮娥太監都被換了。
新來的宮娥們半個字都不多說,將她鎖在關雎宮內,她叫破了喉嚨都沒用。
她的女兒無憂,也在哭鬧了幾日,不吃不喝之後,夭折了。
吱呀,門被小太監們推開。
常喜麵無表情地看著雲妃。
“出去!”常喜冷聲下令,把殿內所有宮娥太監全部屏退,隻留下幾個自己的親信。
皇上說過,雲妃之事,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
他謹遵聖旨,不能讓這對狗男女,辱了皇上死後的聲名。
此時的雲妃,已經沒了往日的纖弱溫和,她滿臉憔悴,眼窩深陷,發髻散亂,看到常喜,仿佛是看到了希望一樣,瞬間撲了過來。
“常公公,你可算來了!常公公,快、本宮要見皇上,本宮好久都沒見皇上了!”她眼底含著期待,也含著癲狂:“無憂病了啊,他怎麽不來看無憂?他每天都來的,這幾天為什麽不來?!”
“皇上不想看到你。”常喜聲音陰冷地看著雲妃。
“為什麽?!”雲妃尖叫,“皇上最寵愛的就是我,他什麽都會答應我,為什麽他不來看我!我們的無憂病了,要太醫來——”
“你也知道,皇上最寵愛的就是你?”常喜輕聲發問,眼底隱約含著殺氣。
常喜厲聲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宮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你弟弟的一切,也是皇上給的,你這個賤人,竟敢背叛皇上!”
“我沒有背叛皇上!”雲妃大喊,“我沒有——”
可很快,她又露出複雜古怪地表情來:“我弟弟……我沒弟弟……我沒有!”
“你以為瘋了就一了百了了嗎?”常喜冷笑,一抬手,後麵的小太監捧著一隻木盒送了上來,距離這麽遠,依然能聞到那木盒之中散發出的惡臭。
砰!
木盒丟到了雲妃麵前。
常喜一字字說道:“這就是你那好弟弟,淩遲三千刀,一刀沒有少,這裏,全是他的血肉,我給你保存的很好,就等著這一日,親自來送給你!”
盒子掉下去的時候摔成了兩半,裏麵早已經腐爛的骨肉,撒的滿地都是,有好多還濺到了雲妃的身上。
她茫然地看著那些散發著惡臭的骨肉,眼睛裏的淚水斷了線一樣的往下掉。
即便如今瘋了,有些事情她卻依然刻骨銘心,依然有所反應。
可常喜看著她,卻隻覺得惡心。
就是這個女人,被皇上放在心尖上疼寵的女人,一直不露痕跡的給皇上下毒,在關鍵時刻,還給了皇上最深最重的一刀。
要不是氣急攻心,皇上本不該去的那麽早。
都是這個女人!
“來人。”常喜陰聲道:“賜白綾。”
……
千機之毒,毒性猛烈。
即便服下半粒解藥,江樓月依然昏沉了整整五日。
醒來的時候,她茫然看著床帳的帳頂,許久都沒發出一點聲音來。
以至於,守在床榻不遠處的水家姐妹甚至沒發現她醒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支撐著身子,緩緩坐起身來。
“郡主!”水雲驚呼一聲,滿臉喜色。
她扶著江樓月,給江樓月的腰後墊了個靠枕:“水若,去找宋先生來,快——”
片刻後,宋先生到了。
千機之毒凶猛,江樓月服下的又是半顆解藥,性命雖然無礙,但身體狀況卻不太好。
宋先生仔細的檢查了她的脈搏,花白的眉毛擰了擰,“小姐,你感覺怎麽樣?”
江樓月半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宋先生便也沉默些許,依著自己診脈的結果配藥,暫且為她調理身子,又吩咐水家姐妹準備點清淡的飲食。
之後,宋先生便退了出去。
水家姐妹欲言又止,卻又不敢胡亂開口。
片刻後,羅風和宮五得到消息,趕了過來。
兩個人站在屏風之外,激動不已。
羅風低喊:“將軍!你醒了?”
宮五也大大鬆了口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千機畢竟不是一般的毒藥,這幾日他們都嚇壞了。
床榻上,江樓月終於開了口:“他呢?”
她的聲音,因為長久的昏迷和毒性所致,嘶啞而無力,像是砂礫一樣。
這個“他”,兩人都很清楚是誰。
那一夜生離,他們二人就在窗外侯著,親眼見證。
如今……江樓月醒來的第一句話,卻依然是問殿下。
明明是死生契闊的一對戀人,卻非要被硬生生地拆散了去。
宮五和羅風兩人心頭都是一縮。
宮五趕忙說道:“殿下去卞南就藩了——”
“就藩……”江樓月默默重複著,靜了片刻,又問:“我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