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分合】（2）關係幾百上千億
唐青悠問到方位便開始配對聯繫方式。根據周直的情報，沈博前段時間在北美待了有兩周，這時應該正在非洲打獵。那麼——唐青悠仔細盤算了半天，他出獵之前應該是跟北美的資本圈有個聚會，這是他每次留駐北美的主要活動圈子，再聯想到之前塗屹然無意間透露的一個信息，他們在北美的圈子成員個個高瞻遠矚入手形形色色的高科技公司，彼此聯繫卻依然延續著十多年前的傳統。於是，唐青悠大膽判斷，此刻要即時聯繫沈博，只能找一個老式的通訊工具試試運氣：SKYPE。
這一次，唐青悠猜對了，沈博居然真的在線。
似乎心有靈犀，唐青悠一上線，沈博看到提示便發了個表情過來。
唐青悠一看聯繫上了，立刻撥了語音通話過去。
唐青悠才喊了聲博哥，沈博就先發話了：「聽說你和屹然最近處得不太愉快，都鬧到要分手了？」
「您老人家是順風耳么，多久沒回國了，這都知道。」
「雖然依達文化是獨立的子公司，可也是把著博屹主要公關業務的重點部門機構，你都辦離職了我還能不知道？」
「對不起，博哥，這麼多年你們的關照我記著呢。我自己闖一闖，看看真實的人世間是什麼樣子的，也挺好的不是嗎？」
「你想體驗人生我覺得也挺好的，反正隨時可以回來。但是你和屹然這麼多年的感情，一開始就一副奔著一輩子過的樣子給大家看，真的要分？要知道，你可能再也找不到一個像屹然這樣對你的人了。」
唐青悠一時間百味雜陳，不留神回了句：「他怎麼對我？」
「其實屹然對你是真上心。當年為了追你，他都幹了什麼你知道的，註冊依達文化的時候你倆還沒確認關係，他就把你名字用上了。說到底，依達文化就是為你開的，你現在甩手就走，他不僅僅是面子下不去，心裡該多難過你又知道嗎？」沈博提起的這檔子陳年爛芝麻，卻是唐青悠一直以來故意沉底、避而不提的。依達文化的名字，來自塗屹然和唐青悠的英文名，Yves&Yolanda，中文音譯簡稱依達。熱戀時這是一頂王冠的榮耀，多年過去便成了一副道德綁架的枷鎖。
她幾乎是咬著牙在答覆：「這事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博哥，我只能說，我自己心裡有數，對屹然我始終會當做前輩和朋友來看待的。」
「如果是為了林蓁的事情，我跟你道個歉，林蓁是我女朋友，屹然那天就是幫忙扶了一下人，我就在旁邊。」
「這……」唐青悠被沈博的話震了一下，她想到自己看到新聞圖片時的心情——很是糟心了一陣子。但後來她自己也慢慢想通了，塗屹然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對合作夥伴講契約精神，對待女朋友應該也不會離譜到哪裡去吧？如果他真的愛上了別人，以他的作風也應該是先跟她分手，再去開始下一段感情，不會出現一腳踏雙船的局面。在唐青悠對這段感情已經磨光了全部耐性的時候，依然想去相信塗屹然的人品。更何況……前頭那幾年，為了拉投資給他使美人計的人時有出沒，過程各種曲折，結果都敗下陣了。但是，理性分析是一回事，實際上對著林蓁和塗屹然的照片，唐青悠也做不到淡然視之，說不介意也只是嘴硬而已。畢竟，溫柔鄉是英雄冢，要是塗屹然的感情用事在別的女人那裡才能發揮呢？唐青悠活在塗屹然的羽翼下，從裡到外從工作到生活，都找不到一丁點的安全感，便時不時會胡思亂想，這樣的折磨從來沒有停歇過，於是有了後來的快刀斬亂麻、一了百了。
回頭再看，一團亂麻又如何呢？一切都過去了。她很快地回過神，回到話題的軸心，「對我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雖然說，投資風格與個人品性未必是一致的，但屹然可真的是里裡外外一樣的正派。」沈博說著嘆了一聲，「我們這行居無定所，一年365天至少一半的時間在天上飛。找到一份穩定的感情不容易。當年屹然對你那可是一見鍾情啊，多難得啊！很多人一輩子沒不知道愛情長什麼樣，你們還能在那麼年輕的時候遇到真愛，按老話說，這肯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結果他還沒變心，你倒是自己先放棄了。旁人肯定都覺得，你估計是沒想明白，年輕人容易衝動，吵個架就把手給分了。分完了還得費勁去複合多麻煩呢！可換個角度來看，雖然說旁觀者清，但清官難斷家務事，有些事真的不足為外人道。我這些天也在想，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所有的分分合合，旁人恐怕都是說不上話的。古人都說了，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人之常情有時候也就是自然規律。所有的，我都可以理解。只是，Yolanda，叫了你這麼多年弟妹，真不想改口啊！」
唐青悠若有所思，特意譏誚著緩和氣氛：「沒關係，你不用改口，想叫你哥的人太多了。我下次再找男朋友，一定還是你的迷弟。或者……我降個輩分也行——博哥，你看我現在認你當乾爹還來得及么？」
「你這小傢伙，還是那麼可愛。」沈博笑了笑，「你是下了決心，安頓好了才打算通知我一聲吧？」
「呃……這說明博哥在心目中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唐青悠偶爾客串馬屁精，發揮得挺好。
「就你會說話。」沈博還是挺容易被逗開心的。
漁夫撒網見好就收，唐青悠適時回到目標問題上來：「其實，還有另外一件事，想問下博哥。」
「想問什麼？」沈博語調一如平常，但在唐青悠這個熟人聽來，語氣里還是隱隱有點警惕的感覺。
唐青悠理了理思緒，把投洽會將主持嘉賓位子掃榻以待的事說了一遍，問：「聽說博屹那邊一直沒回復，投洽會組委會這邊就問到我這裡來了。雖然我現在已經不是博屹的人了，也不太清楚具體怎麼回事，但我習慣了凡事都要有個交代，不管對哪一方。」
安靜了一秒，沈博突然冒出來聊私事時都不曾有的語重心長的口吻：「Yolanda，你知道你這個電話關係幾百上千億嗎？真是要我老命咯！」——沈博是玩槓桿的高手，他手中的案子所撬動的無一不是天文數字，連他都覺得是「要老命」的案子，顯然是一場豪賭，但具體是怎麼回事，唐青悠也是一無所知的。
唐青悠這一刻也不可能了解到這一場投洽會背後的博弈，她只是受人之託，也就停留表面地問個結果罷了：「所以，博哥你會出席嗎？」
沈博一聽便明白，唐青悠這會兒估計正被架在火上烤，不問個水落石出不會罷休，也念了三分情誼，給交了個底：「今年博屹會有些比較緊要的變動，雖然投洽會是在下半年，到時候局面還不定是怎樣的。目前，我確實不方便承諾出席任何活動的。」
唐青悠這個電話是當著張秉文和明嵐的面打的，電話一掛，張秉文沒有急著問結論，反倒是關心了她和塗屹然的事：「你和塗屹然分手了？」
唐青悠點了點頭。
「衝動！」張秉文第一次行使姐夫的權威訓了她一句，「你覺得你今後還能找到比塗屹然更好的對象？」
明嵐老母雞似的把唐青悠護到身後，趕緊調和：「就知道你會訓她才不跟你說的！」
「你們這些女同志，都是感情用事。行，我不說了。」張秉文搖了搖頭，「小唐，咱們說正事，沈博怎麼跟你回的？」
「應該是來不了。」唐青悠面露歉意，「好像有什麼事情在籌備，擔心利益衝突。具體什麼內幕沒說，目前應該沒有人會知道的。反正結論就是，今年內，博屹會有比較大的變動，沈博暫時不會出席任何活動。不是給不給地方上面子的問題。」說完看了眼張秉文，揣測著他會不會提塗屹然。
張秉文畢竟是場面人，明顯為難人的事他自然是不會做的：「沒事，你幫忙問出個確切態度，已經是個很好的進展，我再另想辦法。」折騰了一番，算是高高拿起、低低放下了。
唐青悠心裡愈發覺得愧疚，低低說了句：「不好意思姐夫，我沒幫上忙。」
「已經幫上了。」張秉文把果盤推到唐青悠面前：「多吃點水果。」想了想，突然問：「對了小唐，南山大劇院的託管合同是多少年？」
唐青悠不明所以，條件反射似的飛快作答：「十年。」
「十年後我們把運營管理權拿回來，到時候你來負責運營吧？」
「十年後？」唐青悠一聽笑了，「文總，您這問話，為時尚早。」以她目前的狀況，哪裡知道十年後的自己人在哪兒、是個什麼樣呢？
但在張秉文聽來，卻是對他十年後地位的質疑了。他輕笑一聲：「也是，到時候再說吧。不過人能否有出息，關鍵還是要敢想敢做。」
「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我知道了！謹聽姐夫教誨！」唐青悠帶著嬉笑的口氣應下，又把自己的墊底方案提了提，拿周直做待選，張秉文也認為可以考慮，兩人終於有個地方達成了共識。
既然任務完成，時間也晚了，唐青悠適時地提出告辭，明嵐親自把人送到了小區門口。
等車來接的工夫，唐青悠又逗了明嵐一把：「幫你挖到了一條大新聞，」她頓了一下，狡黠地笑了笑：「林蓁是沈博的女朋友。你們敢報么？」
沈博已婚，沈太太出身名門，長年定居美國，他們的兩個孩子都上大學了。也就是說，林蓁是小三。然而，唐青悠明明是心裡有篤定的答案才敢掀這個八卦……明嵐默默消化了一下，忽的笑了：「確實可以上娛樂頭條。可是，你這是明知故問，我們眼下才不會報這麼一條早有跡象的花邊新聞。」
還不知道博屹在憋什麼大招，萬一報出這條新聞得罪了沈博，沈博一怒起來撤了在本地的投資布局，上頭恐怕要給廣電安上個「罪魁禍首」的頭銜，這可就是大大的虧本生意了。
也只能作為茶餘飯後的聊資，私下八卦一二罷了。
唐青悠結束了這輪雲里霧裡的還債之行，回到了自己真實的處境，很快又陷入了瑣碎得望不到邊的劇院工作中去。
上級似乎都看到了她的努力與不易，她手下很快添足了人手，便是從物業中心被召喚回來的李月和鄒見鋒。
活潑機靈的李月一回到運營中心，首先給對門的分管領導謝正提去了一大袋包裝精美的禮品，被退了回來。這事還是鄧邵雄舉報給她的：「悠姐，你可小心著點這個李月，早晚竄到你頭上去！」
唐青悠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沒接茬。
鄧邵雄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還是悠姐比較了解謝總。前段時間大家都聽到謝總跟悠姐請教本地盛產陶瓷的事情了，悠姐就只是給介紹了一下品牌特產，什麼也不做。李月一聽說，屁顛屁顛就把樂陶窯的大師限量版提到謝總辦公室了。結果你看，被退回來了吧！哈哈哈……還是悠姐英明！不是每個高層都跟任泰初似的專撿好聽的聽！也不是每個女領導都跟歐陽稚似的狐假虎威小女人一個，悠姐，水土不服我服你！」
唐青悠心裡頓時五味雜陳，這鄧邵雄，品評李月的行徑可以當做八卦一則，但拿任泰初和歐陽稚出來說事兒又是抽的哪門子瘋？尤其歐陽稚對他還有知遇之恩，他是如何下得了這嘴來貶斥歐陽的呢？反正這頂捅破天的高帽子，她是戴不下去的。
她神色複雜地瞟了眼規規矩矩埋頭刷手機看樣子什麼也沒聽進去的沈婷，心下一動：鄧邵雄和李月這兩個聰明人，若能湊成一對兒，倒也算得上人間喜事一樁，可他怎麼就看上沈婷了呢？
可惜了，這人間講究的只是平衡。每個人終其一生所尋求的，也不過就是自己缺失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