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字跡
傅如斯與我閑聊，雖然看似隨意，可無不到處透著她的小心翼翼，從最開始與她接觸，我就覺得她對我的小心翼翼太過了，似乎我是一個危險品。
我惦記著那封信，自然也要打開話題，與她聊起來。
「爸媽還好嗎？」我記得新年過後，傅如斯是帶著斯蒂芬去澳洲看望傅則慕父母的。
傅如斯微笑：「他們都挺好的，只是他們一直期盼著你和阿慕給他們生個孫子，他們害怕影響你們夫妻感情，不便直說，倒是一直在我耳邊碎碎念著。」
我恍然間想到傅則慕也說過要一個孩子的事情，我將所有的pht都收了起來，我感覺我應該不需要繼續吃藥了，傅則慕也沒再催我。或許他比我更了解抑鬱症，在恢復期的時候，保持心平氣和的心情比藥物更重要。
我點點頭，卻沒接話。
傅如斯以為她的話讓我想多了，趕緊解釋：「我不是要給你傳話的意思，剛好提到他們老兩口而已，其實你們還年輕，多過二人生活挺好的，有了孩子就像多了個跟屁蟲！」
傅如斯雖然表面上似乎很嫌棄，可嘴角的笑容是藏不住的，我知道傅則慕喜歡孩子，在我心裡也有很傳統的觀念，我總覺得要有生命的延續，愛情才能完整。
「會有機會的。」我很快越過這個話題，扯到了別處：「不知道爸媽有沒有什麼興趣愛好，需要什麼東西，我可以幫忙準備準備？」
「他們什麼都不缺，在國外飄著，逍遙自在的很。」傅如斯頓了頓，似乎是在考慮我的用意：「不過你能想到他們，我想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不動聲色的繼續問：「光是嘴上想還不夠，總要為他們做點什麼才好，他們那個年代的人總喜歡寫寫畫畫，不知道爸媽喜不喜歡毛筆，正楷之類的？」
傅如斯微微皺眉想了一下：「差不多吧，我記得爸爸寫鋼筆字很漂亮，也是這樣升為秘書長的，這麼多年了一直也沒變。」
「那我就準備點東西，給他們寄過去。」我應下來，低頭的時候笑意已經凝固在嘴角，那封我剛剛看過的信正是鋼筆字體，十分漂亮。
只是這樣的巧合讓我感覺似乎有人在牽著我走，或者是冥冥之中真相在指引我，我更偏向於後一種的答案。
傅則慕雖然為公司的事情焦頭爛額，但總算空出時間陪我去參加葉瀾的二審開庭。
我看到了鄭珊，她向我點點頭，我選擇了無視。傅則慕從旁看著，微微詫異，卻沒有問我發生了什麼。他走過去和鄭珊寒暄，詢問鄭珊的近況，看著他的背影，我想他真的是成年人了，是鄭珊口中的成年人，但絕非我的樣子。
傅如斯從外面走進來，她看起來十分自信，我也因為她的笑容而安心。
她看了一眼鄭珊：「那個女人看起來不簡單。」
我笑了一下，她的直覺還真是準的不像話，如果我告訴她鄭珊就是葉瀾想要保護的東南亞毒販高層人員，恐怕她也不會覺得驚訝。
越是看慣了社會的陰暗面，越是對光明持批判的態度，如傅如斯。
「你去做什麼了？」我沒回答她的話，隨便轉移個話題出去。
傅如斯笑了笑：「你知道的，這件案子，我想要確保萬無一失。」
我很想說謝謝，還沒開口，傅如斯已經按住我的手，輕輕搖頭，我知道她不想聽，她說過我們是一家人。
開庭前，傅則慕重新回到了我旁邊的座位上，他似乎和鄭珊相談甚歡，臉上掛著輕鬆又愉悅的表情。所有人都對這場宣判的結果有了把握，唯獨我太過惶恐，只有在最後一秒法官宣判的時候，我才終於激動地哭出聲來。
張律師也有些驚訝，在他的預想里，葉瀾應該可以減刑到十年，五年的結果雖然超過他的預期，但早已見慣了風浪的人瞬間就想的明白這其中的運作。
他向我們彎了彎腰，不知道是不是也輕鬆了很多，沒有人再拿他的女兒威脅他了。
我看到葉瀾更瘦了，她戴著沉重的手銬，隔著很遠的人群望向我，我知道我哭了，我沒來得及擦掉的眼淚也一定被她看見了，因為她很努力的笑了笑，想要安慰我，但是她蒼白的臉色和消瘦的身影無法讓我覺得開心，我仍然很難接受，但我不斷告訴自己，只有五年，五年很快的，你看你一下子就忘掉了七年呢。
我用另一個傷口的疼痛來掩飾這個傷口的，想想就可笑。
強子走在最後，不知道他是否也和葉瀾用眼神交流過，因為我看到他眼圈紅紅的，和他人高馬大的身材十分不符合。
鄭珊邀請所有人一同吃飯，想要感謝我們，尤其是傅如斯。
傅如斯沒有拒絕，成年人之間沒有利益衝突的，就可以是朋友。
我不斷地在總結著怎樣成為一個標準又合格的成年人，我在模仿，也在摩挲，所以我也同意了鄭珊的邀請。她反而微微驚訝，但轉瞬又是讚賞的笑意。
大家都很開心，所以筵席之上飲酒作樂，傅則慕酒量不好，我倒是沒想到我的酒量卻好的不像話。以前沒有機會喝酒，所以不知道整桌的人都醉醺醺的趴在那裡了，只有我和鄭珊還保持著清醒。
鄭珊搖搖晃晃，拿著酒杯走到我身邊：「不要覺得奇怪，酒量這種東西只有天生的，沒有後天練出來的。」
我點點頭，「確實，我父母酒量都很好。」
鄭珊坐在我身邊，與我碰杯：「我從來沒有聽過你父母的事。」
我不想說，可是酒意上頭，藏在心裡的秘密一溜煙說了個乾淨，連鄭珊都呆了，似乎沒想到我是個有故事的人。
「希望明天醒來之後，我能忘掉我都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你也是。」我笑了笑，幹掉最後一杯酒，靠近鄭珊的耳邊：「如果你明天酒醒之後能記得，那我拜託你幫我查一查傅則慕的父母，尤其是字跡。」
鄭珊微微點頭，但我應該是恍惚了，所以不確定她是在點頭，還是在打著酒嗝。
托酒精的福氣，我難得的做了個好夢，睡著的時候只覺得天旋地轉，彷彿坐上一艘搖曳的小船在流淌的河水裡漂泊，醒來的時候卻覺得無比輕鬆。
不免讚歎，酒真是個好東西，人生如果能像酒醉一場一樣酣暢淋漓，又該何等慶幸。
可人生不是這樣的.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下意識的以為傅則慕肯定去公司了，他昨晚說過要早些去公司，還有事務處理。可床的另一側微微凹陷，一雙手伸過來將我鎖住，他溫熱的唇落在我的肩膀上。
「傅夫人，早。」
我笑了笑，轉身將臉貼在他下巴剛剛冒出來的胡茬上，扎得我痒痒的。
「早啊，傅先生，公司不要了嗎？」
傅則慕反身將我壓在身下，一邊胡亂的吻我一邊說著：「我現在更想要別的。」
我羞紅了臉，卻也開始學會配合，兩個人肉體的交融會觸發人心底最原始的渴望，勾動著情感和慾望。我看著他的眼睛，迷離的眼神讓我著迷，我想過去的七年即便我永遠也想不起來了，也是沒關係的。
老天爺彌補了我一份這麼珍貴的感情，也算值了。
傅則慕一口咬在我的脖頸上，「在想什麼？這麼不專心？」
他的聲音充滿了蠱惑，讓我迅速投入狀態，我輕輕的伸出舌頭勾住他的唇角，每一次接觸都讓他戰慄不已。
他似乎很驚喜，因為我的主動。
我的眼前突然閃過田彤彤在咖啡廳里對我百般羞辱的畫面，她告訴我傅則慕說我在床上無趣的如同死屍。
也就是一瞬間，我推開了傅則慕，高漲的情緒漸漸冷卻了。
傅則慕一愣，望著我：「怎麼了？」
「沒……沒事。」我輕輕捧著傅則慕的臉，深深吻下去，但田彤彤的身影，已經在我眼前揮散不去了。我起身，推開傅則慕，裹緊了被子。
傅則慕有些擔憂，他迅速抱住我，將我牢牢固定住。
我感到抱歉，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對不起，是我突然覺得不太舒服。」
「是我太用力了嗎？」傅則慕反倒更加抱歉，「我太久沒有……所以性急了些，沒關係的，我們慢慢來。」
太久沒有？
田彤彤和傅則慕之間，我的心裡更加偏向誰多一點呢？分明我昨天已經下定了決心要相信傅則慕，可是田彤彤很久之前的話就可以輕易瓦解這份信任，我想田彤彤始終是我和傅則慕之間過不去的坎了。
可我沒法開口問，難道我要問，你和田彤彤也這樣翻雲覆雨，如膠似漆嗎？
傅則慕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他不想強迫我，「我去洗澡了。」
我點點頭，然後聽著水聲淅淅瀝瀝.我起床穿好衣服，先下了樓，我和阿婆閑聊著吃著早飯，阿婆說是鄭珊的手下一個個把我們送回了家，她還煮了酸梅湯，給我解酒。
傅則慕洗漱之後下樓來，見我吃的正香，也盛了一碗坐在一旁陪我一起吃。
他變得更加溫柔了，眼神里都是暖意，慢吞吞的吃著粥，時不時的瞄我一眼。
被我抓了個現行之後，他反倒更明目張胆的看著我，似乎他碗里裝的不是粥，是我。
以往他的感情是含蓄的，內斂的，突然變得如此熾烈讓我有些難以琢磨。我想了很久，最後得出的結論大概就是他在發情期，或者是被勾動起來的發情期。
我突然有些臉紅，似乎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
隨便吃了些東西，阿婆就要準備午飯了，而傅如斯不知何時跑出去到運動器材那邊鍛煉。看著她在陽光下的單杠上上下翻滾，以及舉起比她身體還要重的啞鈴，我莫名的有些羨慕，就像我以前說過的，每個人內心都渴望成為另一個不同的自己。
傅則慕的手機時不時的就要響一下，他的眉頭也皺的越來越深，隔著茶几我仍然能感覺到他越來越躁動，於是我輕輕開口：「如果有急事的話，你還是去處理一下吧。」
他似乎很抱歉，因為他本來想要一直陪著我的，他起身過來摸了摸我的頭髮，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如果事情多的話，可能晚飯也趕不回來，不用等我。」
我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我其實很想問他公司是不是遇到了難關，但即便我問了，他也不會告訴我，即便告訴我了，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於是我選擇沉默。
傅如斯大汗淋漓的回來，捧著一大杯溫水慢慢喝著，她湊過來看我正在看的書。
「《塞拉菲尼抄本》？你這品味和阿慕真的有一拼，看書都專門挑冷門的看。」
我無奈的笑了笑：「我只是隨手在他的書架上拿的，不過這書還蠻有意思的。」
傅如斯嘖嘖嘴，似乎不想發表什麼評價，我也就把書放到一邊開始和她閑聊起來。
吳先生在與傅如斯結婚前緋聞簡直滿天飛，那時候我正在讀高中，身邊追星的同學時不時的就要灌輸一些勁爆消息到我的耳朵里，我不愛說話，於是成了傾訴的對象。
倒是婚後的吳先生一改往日作風，走上了演技派的道路，近日上映的電影就顛覆形象演了個大反派，讓人看著十分的過癮，好評如潮。
傅如斯說起吳先生也是一臉幸福的模樣，她離開特警部隊，選擇守護著他們的家，照顧兒子長大。
說到這，傅如斯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也喜歡小孩子對嗎？」
我點了點頭，我設想過如果我沒有成為著名的音樂家，也可以成為一名音樂教師，我將會和孩子們朝夕相處，送走許多懷著夢想的學生。
我喜歡這樣普通又平凡的生活，琴室的老闆還在與我聯繫著，希望我能儘快去上班，我也在認真考慮著，去醫院複查之後就做最終決定，當然我希望這個決定是好的。
傅如斯滿意的笑了笑:"那我就放心啦，也可以告訴爸媽讓他們也放心，我們都很期待這個家庭有新的成員，你和阿慕要努力哦。"
努力……我的臉又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