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新年禮物
丟失了很久的物品,再度回到手上的時候,能感覺到它歷經顛簸的氣息,但我丟失了的這麼久的記憶,卻清晰又深刻的在我的腦袋裡回放,甚至比當初經歷的時候更加明了。
與傅則慕相識之後,我並未考慮過與他會有什麼親密關係上的進展,因為那個時候我滿心滿眼還是江昭,但江昭已經徹底從我的世界裡面消失了。
不,準確的說,是我將他剔除出我的世界。
我無法容忍的背叛與欺騙讓我一度自我懷疑,是不是我不夠好?是不是我有問題?難道我和江昭經歷過的那一切都是假的嗎?他難道沒有感情嗎?
但這些問題,我沒有機會再問出口了,我開始在每個深夜裡幻聽,似乎家裡座機的電話鈴聲響了,但我跳起來走過去的時候,並未顯示有號碼撥入。
奶奶注意到了我的反常,她小心翼翼的問我是不是和江昭鬧彆扭了,我搖搖頭,告訴奶奶:「我和他分開了。」
奶奶似乎有些驚訝,在她的印象里,江昭是未來的准孫女婿,溫柔體貼又懂事。
所以啊,我沒告訴奶奶分手的原因是江昭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他終於也厭棄我了,如同我厭棄自己一樣。
奶奶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哭吧,我的乖孫女,哭出來就不難受了,你這樣憋著才會拖壞了身子。」
我伏在奶奶瘦弱的肩膀上,我很想哭,可是我很難哭出來,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我的情緒調節開關已經壞掉了。
那個寒假過得很平常,高中同學的聚會,初中同學的聚會,還有奶奶和一切長輩的聚會,我都參加,因為不參加,我也找不到事情做。
我是在快要接近年底的時候接到傅則慕電話的,他給我的那筆酬勞幾乎相當於我下個學期的學雜費了,所以對於這等金主,我還是感恩戴德的。
「傅先生,找我有事嗎?」
傅則慕輕輕嗯了一聲,慵懶的聲音里,我似乎可以想象到他坐在沙發上,一雙手搭在唇邊,低著眼睛深思的模樣。
「我下午有個空閑的時間,想約你一起吃個飯,你也知道,我剛到S市不久,沒有幾個朋友。」
他把自己描述的很可憐,但現在想想那不過是託辭罷了,他的公司早已步入正軌,想與他結識的人不在少數,又怎麼會沒有一起吃個飯的朋友?
「好的,只是外面的雪還沒有化,路不好走,我可能要晚點才能到。」
「不,我去接你,告訴我地址就好了。」傅則慕表現的很平靜,但後來他告訴我那個時候他緊張的要死,所以難得的主動讓他自己都覺得詫異。
奶奶住的地方是當初單位分配的房子,位置也有些偏遠,我選了一個路況好的地方告訴了他,而我自己走過去也不需要太久。
我總是這樣算的很精準,時間與便捷度都把握的很好,奶奶說或許是我將生活規劃的太細緻,所以才少了一些意外和生動。
我想奶奶說的一陣見血,傅則慕就是我生活中難得的出現的意外。
我帶著毛茸茸的帽子和手套慢慢走到約定地點的時候,傅則慕已經到了,甚至他的車頂上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見我像個蠢笨的狗熊一樣走過來的時候,他下車繞到車子這邊幫我打開車門。
很久不見,他還是那副精英人士的樣子,剪裁得體的西裝和白色襯衫,紳士般的風度,還有那張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眼的臉。
我坐進車子里,摘下手套,那時候傅則慕開的車子還不算豪車,但也在五十萬以上了。我問他:「等了很久了嗎?」
分明按照我的計算來看,我走到街口的時候和他從市裡開車過來的時間差不多,甚至我還提前出了門,將路上遇到的突髮狀況時間都算了進去。
傅則慕轉動方向盤,緩緩移動車子,「不久,我也才到。」
我沒說話了,但我知道他在騙我,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謊。我也不喜歡去拆穿什麼,只是他的態度讓我有些尷尬。
「今年的雪真大,是我有記憶以來最大的一年。」我和他閑聊著,但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嗯了一聲。
我心裡在想,唉,打開話題失敗了。
沒想到他抿了抿唇,又說道:「在美國佛羅里達很少下雪,但我們會趕在中北部下雪的時候去旅行,我的體質有些特別,並不畏寒,而是畏熱。"
我笑了笑,縮了縮肩膀:「我剛好相反。」
於是我們便開始了聊天,從他的留學經歷,到他去過的地方,他所有的故事都讓我聽得津津有味。
車子停在一家日式料理店前,他解釋道:「我不知道你喜歡吃西餐還是中餐,所以很難選擇,於是我想我們乾脆來吃點新鮮的菜系吧。」
那家日式料理是S市第一家,後來開了很多連鎖店,但味道卻漸漸變得不那麼誘人了,也沒有我和傅則慕第一次去的時候那麼令人味蕾驚艷。
木質的裝修,紅燈籠的朦朧系風格,還有竹子制的推拉門隔斷,完美還原了日本風格。
「其實我很喜歡日本的風景和飲食氛圍,除去歷史原因不談,北海道,富士山都美得難以置信。」傅則慕與我對坐著,他的言談舉止之間都充滿著一種奇怪的魔力,讓人有點好奇又著迷。
「日本是地震帶上的島嶼……」
「嗯?」傅則慕似乎沒理解我要說什麼。
「越是容易破碎的東西,越是美不勝收。」我輕輕撥弄著面前的茶盞,如此精緻的小小的物件,也是如此道理。
傅則慕恍然,但卻用一種更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你總能找到其他的角度去想問題。」
他沒繼續說下去,但我知道他想說的是:一種悲觀又壯烈的角度。
那次約會讓我對傅則慕的印象大為改觀,起初與他在他的家裡那段『同居生活』讓我覺得他是個典型的工科男工作狂,但現在我不這麼覺得了,我覺得他是一個聰明,又有趣的人,或許是他肯展露另一面給我。
見我微笑著回來,奶奶反倒奇怪:「出去見誰了?」
「一個……朋友。」我鑽回了房間,躺在床上,不斷地回憶著自己今天有沒有說錯什麼,會不會表現出太多奇怪的地方。
如果說有奇怪的地方,那就是我已經很多天沒有像今天一樣,有一點點快樂的心情了。
我開始了和傅則慕的頻繁的交流,在我很難入睡,幾乎夜夜難眠的時候,他成為了我精神的寄託。我沒和他說過江昭的事情,但他已經猜到了很多,無論是我在飛機場哭的像個女鬼還是飛往另一座遙遠的城市,總是有一些年少的執著在的,而那背後的感情不難猜得到。
他沒問過我,或許我們兩個還不到可以聊過去感情的關係。
寒假過去一半的時候,也就快要過年了,傅則慕要去美國找他的家人一起過新年,臨走的前一天他來奶奶家附近找我,穿著薄薄的羽絨服,而我把自己裹得更加嚴實,越是臨近冬末,寒潮就更加洶湧。
他圍著一條深藍色的圍巾,是我為了謝謝他請我吃日料特意送還給他的禮物,本來很簡約的樣式,被他圍起來卻像是八十年代時候的刻板樣子,我撲哧一聲笑出來,從手套里伸出手幫他重新將圍巾圍好。
他長得高,為了讓我省力點特意微微彎腰,看起來有點滑稽,我將圍巾重新系好,然後才發現他正望著我笑。一雙眼睛里似乎有很多話,亮閃閃的。
我有些難為情,往前走不去看他,他跟在我身後問我:「有什麼想要的新年禮物嗎?」
我搖頭,他便不說話了,跟著我一同往前走。
我問他:「你有什麼想要的新年禮物嗎?」
他笑了笑:「有,但你未必肯給我。」
「我哪有那麼小氣?」我轉身看他:「說吧,想要什麼?」
他突然靠近,近到我們的鼻尖似乎馬上就要觸碰到了,我嚇得停止了呼吸,眼睛瞪得圓圓的,他問我:「你是要吃人嗎?」
我伸手推開他,他卻突然一把將我抱進懷裡。
我愣了一下,想要推開他,他卻按住我的頭,傲嬌說道:「吃了我的飯,抱一下都不肯,還說你不小氣。」
我被他的歪理說中了,一臉心虛,但我轉瞬一想:「我也送了你圍巾啊。」
他聞言站的筆直:「那我也允許你抱一下我吧。」
我被逗笑了,但只是一瞬,我的笑容就沒有了,似乎連高興起來都有點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