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塵埃落定
那天的雨越下越大,到了最後我縮在傅則慕懷裡,不敢去看那些人徒手跪在坑邊去挖鄭珊,是的,他們不能用鐵鏟,只能用手去挖……
度秒如年,大概就是我那個時候的感受,我聽著傅則慕劇烈的心跳聲,和自己細微的像是蚊子呻吟般的哭泣。
終於。
「挖到了,還有溫度!」
我陡然睜開眼睛,掙扎著站起身向那邊走去,撥開人群,我看到了泥潭裡那個『人形』的東西,在雨水的沖刷下漸漸露出鄭珊的臉。有人熟練地為她進行搶救,在她的嘴巴和鼻孔里摳出泥土,我寧願她此時站起來甩那個人兩耳光,罵一句「我不要面子的啊?」,也不願意她一動不動,閉著眼睛,像是一具屍體。
所有人轉移到了倉庫里,搶救一直在進行,我只站在那裡看著,不敢上前,也不捨得眨眼,直到救護車發著刺耳的叫聲來到這裡,將她抬上車。
傅則慕問我:「你需要去醫院嗎?」
我搖搖頭,「不了,我要親手殺了他們。」
傅則慕那兩槍並沒有打中王攀和田彤彤的要害,所以我有機會親手結束他們的生命。傅則慕聞言沉默不語,他可以感受到我的憤怒,但他還是上前按住我的手。
「蒙蒙,你要想清楚,殺人不是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我害怕你後半生都會背負著罪惡感度日……」
我知道,那是活生生的人啊,可他們怎麼就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被活埋呢?他們不是人,是魔鬼。
我伸手:「把槍給我。」
傅則慕眼中雖然透著猶豫,卻還是順從的將槍遞給了我,就像他對我的感情一樣,連一絲一毫的違背都沒有。
我拿著槍,沉甸甸的有些抖,田彤彤和王攀都被捆起來了,捆到了幾分鐘前我被捆著的那把椅子上,田彤彤的腿上流著血,傅則慕那一槍洞穿了她的髕骨,因為失血過多和疼痛,她早已面色慘白,大汗淋漓。
我將槍口抵住她的額頭,黑洞洞的,冰冷的槍口讓她似乎清醒了一些,她笑了笑,虛弱的勾動嘴角:「你開槍吧,否則我和你不死不休。」
我也笑,移動槍口指向她身旁的王攀。
王攀被傅則慕打中了背部,早已昏死過去,我在他的腿上開了一槍,他的身體只顫抖了一下,竟是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田彤彤突然慌亂:「你別動他,都是我計劃的,在巴黎發現你之後,我故意引你發現我,落入圈套。王攀其實可以藏得好好地,可為了我,他還是冒著丟命的風險做這件事……都是我……」
「你田彤彤什麼時候,居然關心起自己的走狗了?」我感到詫異,難道王攀那番話真的感動了這個狠毒的女人?
她低下頭,不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在說:「林辭,你不就是想讓我死嗎?」
我輕輕搖頭:「是的,但是我突然改變想法了。」
我將槍遞給傅則慕,開槍時候強大的后坐力震得我手臂發麻,當子彈打在王攀的腿上,綻放出一朵鮮紅色的血花的時候,我突然有點噁心。
我想傅則慕說的是對的,殺人將會讓我自己陷入無盡的折磨。
傅則慕收好槍,不知道在哪裡摸出一張乾淨的手帕,細細的擦著我的臉,他的表情安寧,似乎一切都塵埃落定。
「幸好,你沒有變成他們那樣的人,蒙蒙。」
我苦笑,那是因為我還未走到絕境罷了,我還有選擇怎麼處理他們的餘地。
我和傅則慕是在凌晨趕到醫院的,我們不僅需要安排人手清理現場,還要處理好王攀和田彤彤,我不要他們死,但我也不會讓他們過得好。
傅則慕說是那個司機良心發現在附近徘徊,看到他們這麼多人猜到是來找我們的,所以還幫忙引路。我突然想起司機最後和我說的那句對不起,他也是被脅迫的,但應該是我欠他一句謝謝。
鄭珊的狀況很不好,長時間的缺氧對大腦損傷極大,醫生說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醒不了,成為植物人。即便醒了,智力和記憶都會退化,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重症監護室的走廊里,黑壓壓的站著一群鄭珊的手下,他們都是這麼多年和她出生入死的人,也是有了鄭珊,他們才能有現在這樣的生活。聽到這個消息,群體的沉默更讓人覺得壓抑。
直到有個人走上前來,我看他眼熟,似乎是上次在醫院裡領頭保護鄭珊的大塊頭。大塊頭掏出一紙文件遞給我,「珊姐很久之前就簽好的,如果她出了什麼事情,所有的一切財產和事務都交給葉瀾,而你,是除了葉瀾之外,她指定的第二個人。」
我接過文件,可是手抖得厲害,字也看不清楚,我將文件遞給傅則慕:「你幫我看吧,我看不下去。」
傅則慕抿唇接過,坐在椅子上仔仔細細的翻看著,我也坐在一旁,但我能感覺到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從大塊頭說出那番話之後。
許久,傅則慕合上了文件,拍了拍我的肩膀,「鄭珊所有的一切接下來都要交給你管理了。」
他的語氣說不出是開心還是擔憂,開心的事,有了鄭珊的產業,或許即便我暴露身份,裴永年也不能對我做什麼,擔憂的恐怕是我能否像鄭珊一樣遊刃有餘的處事。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著我說些什麼,我坐著的時候他們站著,我站起來,他們則站的更加筆直。
「我什麼都不懂,或許不能做的很好,但我不想鄭珊好起來之後,看到我把她辛辛苦苦得到的一切搞砸,以後,還需要你們多幫忙。」
我深深地對著他們鞠了一躬,他們則將腰彎的更低,我突然間明白為什麼鄭珊的身邊能擁簇著這麼多忠心耿耿的人,義氣似乎是很玄妙的東西。
大塊頭走過來自我介紹:「我叫孫建國,你雖然比我小,但是我們都得叫你林姐。」
他話音未落,走廊里此起彼伏的喊著林姐,但他們都很小聲的喊著,所以即便是一大群人也絲毫沒有引起醫院裡的慌亂。
我懂規矩,所以我點點頭,應下了。
「有兩件事要做,第一,徹查這次鄭珊被綁架的來龍去脈,找到所有可疑的人,集中處理。第二,鄭珊出事這件事情對外保密,就說她滿世界旅遊去了,過些日子再回國,無論是度假村,還是其他的事情都交給我處理。」
我保持著鎮靜,有條不紊的安排下去,孫建國則將我的安排進一步細化,不一會人們就散去了,只剩下了我和傅則慕站在有些悶得透不過氣的走廊里。
我問他:「你這麼晚不回去沒關係嗎?裴婉萱她……」
傅則慕的手機剛好響了,我看到了來電顯示,是裴婉萱。他看了我一眼,按下了接聽鍵,然後按了免提。
電話里那個聲音聽起來軟軟糯糯,十分動聽:「阿慕,事情怎麼樣了?」
「有些棘手,不過現在解決了,謝謝你幫忙。」
傅則慕為了救我,竟然找了裴婉萱幫忙?我詫異的望過去,傅則慕的眼神則做了肯定的回答。
「小事情,我父親的資源閑著也是閑著,能派上用場就行,那你早點回來吃早飯,父親在的。」
「嗯。」
傅則慕掛了電話,然後是許久的沉默,他摸出了煙,但突然想到這是在醫院,於是又塞了回去。
「當時情況緊急,我不得不動用他們的人來尋找你,你不會怪我吧?」傅則慕小心翼翼的問我。
我搖搖頭,其實沒什麼想問的,甚至對於那個控制著傅則慕的女人還有些感激,但總歸是暴露了,恐怕傅則慕這頓早飯會很艱難。
「你回去吧,這邊的事情,我能處理好。」
傅則慕點點頭,他抱了抱我,衣服上還有些潮濕,看起來有些狼狽。
「換件衣服再去她家,如果可能的話,幫我說謝謝。」我耐心囑咐,傅則慕也順從的聽著,然後一點一點走出我的視線。
我安慰自己,對於傅則慕,我可以等,但是我必須看到希望。
而鄭珊,我只感到愧疚和害怕,我甚至不知道這個月如期去見葉瀾的時候要怎麼告訴她,所以我不斷地祈禱鄭珊能快點好過來。
但是奇迹還是沒有發生,她始終安靜的沉睡著,似乎勞累了很久,終於可以休息了一樣。
我給她包下了s市醫院裡最好的病房,請最好的看護來照顧她,但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很久,久到似乎就連她永遠無法醒過來這件事,我也能平靜的接受,並且習以為常了。
另一邊,我辭去了傅則慕公司的職務,開始接手鄭珊的會所,sara姐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不斷地發信息來挽留我,李斯也十分不舍的親自送我離開,其餘的人我倒是不怎麼在意,倒是聽說張爾嫿被辭退了,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裴婉萱的緣故。
但很快我就知道答案了,因為鄭珊的工作,我與裴婉萱的正式會面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