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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振衣飛石(167)

  池枚寓居京城, 住的是左家位於刺柳河畔的兩進小宅。因與戶部、光祿寺、翰林院比鄰,進宮也有便道,住在刺柳河畔的多是官宦人家。池枚寓居的這座宅子雖小, 卻極其搶手,想買都買不著。


  他當年進了翰林院,師叔左英軒關照他,就近借了個宅子給他住——


  左家是文宗豪門, 六代京官, 並不缺銀子。之所以只把這個小宅借給池枚住,沒有直接送給他,那是因為左英軒根本沒想到,自家才華橫溢的師侄會因故在翰林院蹉跎二十年。


  他老人家想的是,等池枚外放回京了,就把位於自家朱紫大道附近的宅子勻一個給池枚。


  朱紫大道, 又名閣老街。離皇城非常近,家裡沒出過一品、二品大員的人家,根本沒資格往這裡搬——想搬, 前邊人家也不會把宅子賣出來。想入伙是要被挑剔資格的。左英軒十分看好池枚,覺得自家師侄是一個不弱於富臨神童趙良安的人才, 遲早都會入閣。


  左英軒自知家中幾個兒子都不是讀書的材料,一代不如一代,打定主意要兒子們抱緊池枚的大腿。


  哪裡知道世道不好, 整個南明派都受了東勝黨人的拖累, 近兩代人都血撲不起。


  如今池枚居住的小宅里掛起白幡, 家裡亂成一團,兩進小宅門第不深,隔門都能聽見家眷的哭聲。


  過往路人紛紛詫異,有鄰居打聽究竟出了何事——住在附近的都是官宦人家,池枚在翰林院混了二十年,沒混上部院長官內閣學士,那也是堂堂的四品京官,在翰林院資格極老,經筵上替皇帝、太子講過經史,替翰林院指點過不少庶吉士,往上是卡著一道坎,往下則是人緣相當的不錯。


  被逮住的小廝抹淚說老爺沒了,鄰家的門子又哄又勸,仗著小廝心慌意亂不經事,挖了池家新喪的內幕,匆匆回家稟報,隔壁池翰林沒啦!


  怎麼就沒了?

  上吊了。


  至於為什麼上吊,小廝說不出來,門子也問不出來。


  能住在刺柳河畔的人家也都不是傻子,再是不知道幾派黨爭混戰,光是聯想最近太后封宮、襄國公受杖的消息,也該知道池枚是牽扯進去壞了事,不得已自殺。


  池家還沒貼出訃聞,鄰居就在頭疼怎麼推脫不去致祭應酬了——這關頭,誰敢啊!

  漸近午時,太常寺卿左味匆匆忙忙趕來,一路哭著進了門。他帶了世仆長隨前來幫忙打理家務,亂糟糟的池家才算有了章法,有條不紊地治喪行事。


  一個十三、四歲的俊秀少年穿著文士服,沒帶書童,親自拎了兩個禮盒,站在河邊打聽:「敢問翰林池老爺府上何在?」


  鄰人不敢高聲,往掛著白幡的池府一指:「若是訪友,只怕不巧。」


  那少年面露錯愕之色,道謝之後,在池府門口轉了一圈,想自己衣衫鮮麗,哪裡好意思登門?只得又拎著兩個禮盒,原樣回到了長南街的會英客棧里。


  這間會英客棧里住的多是進京赴考的江南舉子,見那少年歸來,大多含笑打招呼:「百里解元。」


  也有人聽見這稱呼就撇嘴,遍地蠻子的南州解元,有何稀罕?換到文風鼎盛的江南幾個州,只怕中舉都不容易。到了京城就這麼急赤白臉地提著禮盒出門找關係,真以為京城是這麼好混的?

  百里簡團團作揖謙卑敘禮,拎著禮盒敲開了老師的廂房大門:「老師,我回來了。」


  過了一會兒,房門打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朽開門讓他進去,皺眉道:「他不見你?」


  「是弟子沒進門。」


  百里簡扶他坐下,見屏風裡邊亂糟糟的,先叫店家來收拾了恭桶,關切道,「老師總吃泄下的湯藥,一時暢快了,以後只怕更難排解。」


  「何嘗不知是飲鴆止渴?」老者被小弟子服侍著喝了半杯熱茶,又問道,「出事了?」


  百里簡輕聲道:「池師兄沒了。」


  老者聞言有些驚訝,卻不顯得多麼地傷心。他這樣的年紀,見慣了生離死別,早已看淡。


  這老者正是大名鼎鼎的東勝五學士之一,當年被太后「保全」出京的前翰林院掌院學士費涓。他當年莫名其妙落了個妄議朝廷的罪名,就被流放去了南州,流刑足有二十年。


  似他這樣的身份地位,黨人當然會刻意關照,然而,那時候的東勝黨多數人都自顧不暇,費涓在南州吃了不少苦。直到孝帝駕崩,太平帝登基,方得一絲喘息。


  不過,畢竟人在南州,使力有限,費涓也就只能保持一個病餓不死的狀態。


  費涓很喜歡眼前的小徒弟。


  這是他今生最後一個徒弟了,一個出身蠻族,身上只有一半漢族血統的南州少年。


  當年他貧病交困之時,恰逢金雀城的昝梟族小族長百里簡四處尋訪名師,有人同情費涓,將他引薦給百里簡。


  南州與浮托國接壤,金雀城更是邊城,這地方土著勢力極大,風俗與中原迥異,除了朝廷派遣來的官員,城中幾乎沒有讀書人。百里簡想讀書舉業,想到京城做官,可選擇的餘地極小。聽說費涓曾是翰林院的掌院學士,極其有學問的大官,他也就顧不得費涓是否罪徙之人,抱住了就不肯撒手。


  百里簡用昝梟族的勢力給了費涓醫藥溫飽,費涓也很認真地教他讀書。


  ——本來也沒想多認真,哪曉得百里簡是個讀書的種子,聞一知十,極其聰慧穩重。


  費涓本就是個極其喜歡教書育人的老翰林,得了這個小弟子真是愛不釋手,然而,他又未免可惜。


  百里簡這樣的身份,讀書也沒有多大的意義。昝梟族勢大,一旦百里簡成年,勢必就會留在金雀城繼任城主之位。哪裡還需要辛苦舉業謀划前程?哪曉得百里簡一心舉業,認真地說:「弟子欲往州府折桂,欲往聖京跨馬遊街,欲佐聖天子太平四夷。」居然不想留在金雀城當土皇帝!

  這麼有志氣的讀書種子,費涓哪裡捨得耽誤了?教起來未免更認真些。哪怕病中都要先看弟子寫的文章。百里簡也沒有什麼紈絝的刁蠻脾氣,常常親自守在費涓身邊服侍請教,師徒二人感情極好。


  去歲百里簡秋闈折桂,成了南州最年輕的解元,本想趕上今科春闈,哪曉得費涓冬天病了一場,百里簡留在金雀城為老師侍疾,就耽誤了這一科考試。


  費涓極其痛心,百里簡這樣聰慧,今科下場也有八成把握上了甲榜。


  謝朝近年最有名的神童出自富臨趙家,就是太平三年死於皇莊刺殺的趙閣老,趙良安。


  趙良安十七歲登第,乃是赫赫有名的少年探花郎。若百里簡能在今科上了甲榜,就算不能登第一甲,那也是十四歲的少年進士啊!這樣的神童啊,出自南州蠻地,七歲才讀經開蒙,豈不比富臨神童趙良安還要優秀?卻被他一場大病給耽誤了。


  下一科又在三年之後。


  費涓左思右想,打定主意帶徒弟上京遊學——作為頂級文宗之一,費涓在京中有很多老朋友。


  從前礙於孝帝在位不敢輕易走動,如今太平帝都登基快十年了,東勝黨人也都紛紛回朝,費涓判斷局勢,覺得自己是可以動一動的。他帶著弟子上京走動,拜訪往日故友,叫徒弟露露臉,長長見識。


  池枚是南明派的聯絡人,他老師何濟與費涓當年乃是同門至交,他自己也學問紮實,在禮部的人脈更紮實。費涓本想叫百里簡去池枚家中走動走動,請池枚指點一下文章,哪曉得池枚居然死了?

  「什麼時候的事?」費涓選擇在會英客棧居住,就是因為這裡消息頗多。


  自從太平帝登基之後,經常三不五時亂開恩科,常有落榜的舉子乾脆就住在京城不走了。萬一皇帝腦子一抽,明年又開會試呢?

  會英客棧位在長南街,臨近國子監,位置比較偏,店資不算奢昂,常住還給抹個零,每日送熱水,不少落第的江南舉子都會選擇在此賃屋常住。既能與同鄉舉子交遊互助,也能省了雇傭廚娘僕婦的花銷。有錢的吃住店裡,沒錢的隨便蹭吃蹭住,也常有急公好義的同鄉資助一二。


  太后封宮的消息傳得很快,三四天後,街頭巷尾都在傳說,待考舉子當然不敢亂說,不過,隱隱也有些風聲。費涓常常坐在堂中喝茶,輕易就感覺到京城深不可聞的震動。


  不過,他此時還不知道襄國公受杖與黎王相關的傳聞,所以對池枚的死頗為不解。


  「家中還未貼出訃聞,聽附近街坊說,昨日還好好的。」百里簡說。


  費涓立刻就說:「不要耽擱了,收拾行李,咱們明日就離京回金雀。」


  太后封宮,池枚猝死。如何讓費涓不驚?


  費涓本就是偷偷攜徒上京,當年他被判了二十年流刑,算來明年才到開釋之日。


  之所以能偷溜出來,全仗著百里簡所在的昝梟族在金雀城的勢力——昝梟族的小族長要帶一個被流放的半死老頭兒出門,誰還敢攔著?如今眼看南明派與太后都壞了事,費涓哪裡還敢留下?一旦被人識破他的身份,再被流放二十年,他就只能客死異鄉了。


  百里簡不解其中深意,說道:「老師,恰好京中名醫眾多,您吃上幾帖葯,咱們再走。」


  費涓年紀大了腸道不好,早幾年就難以大解,憋得很了,大夫就開瀉藥給他吃。百里簡原本也不知道老師吃的都是瀉藥,這些年費涓都到了不吃瀉藥無法出恭的地步,他才知道不好。此次上京,費涓說要給他找幾個師門長輩看看文章,他則是想給老師找個好些的大夫,順便來探望當年的恩人。


  百里簡年紀雖小,主意卻很正。


  費涓拗不過他,也確實身上難受,想起自己低調進京,尚來不及聯絡任何故舊,一去二十載,垂垂老朽,風采不再,悶頭住進會英客棧,只怕也沒人會認出自己,便答應再留幾日。


  下午百里簡借口尋訪名醫,賃了一輛車,去珍玩市場買了半車子奢貴禮物,拉到皇城南街。


  「小公子,您這是……」車夫真看不懂了。


  要說這小公子打腫臉充胖子吧?人家是真的去集英軒、善彩閣買了半車子價值連城的禮物,可要說這小公子闊氣吧……住在長南街,身邊莫說家奴長隨,連個小書童都沒有。正經不是大家公子的模樣。


  現在居然把禮物拉到襄國公府門口,京城誰不知道襄國公府的門是最難進的啊?

  帖子都輕易進不去,何況是禮物?

  「你且等一等。」百里簡從車上下來,親自去敲襄國公府的大門。


  門房立刻有人出來,車夫無奈地看著百里簡和襄國公府的門子交涉,心說只怕這小公子馬上就要被掀出來了,待會兒老漢還得送他去集英軒,把才買的東西退回去……


  哪曉得就看見百里簡從懷裡的錦囊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銀牌,對門子說了句什麼。


  那門子瞬間換了一張笑臉,請百里簡門廳稍坐,連車上的禮物也順利進了門。車夫一邊幫著襄國公府的門子卸貨,一邊不解。這小公子到底是什麼人啊?好大的臉面!居然能把禮物送進襄國公府!

  觀雲小樓中。


  衣飛石才服侍皇帝用過了午膳,二人正在聊天。


  說的無非就是衣飛石昨日回府之後,衣家和黎王府都派人來探望的事,其他人一概未見。


  衣飛石「觸怒皇帝被施以廷杖」,除了自家人,誰還敢在這關頭上門?


  謝茂明知道朝臣敬畏皇權帝威,世情如此,卻還是忍不住罵道:「一群趨炎附勢的小人!」


  在面對衣飛石的問題上,皇帝蠻不講理地希望所有人都是聖人。別的臣子得罪了他,群臣就該順著他的意思,對那倒霉臣子群起而攻之。換了衣飛石,莫說他是跟衣飛石做戲,就算衣飛石真的得罪了他,他也希望有人能幫幫衣飛石,對衣飛石雪中送炭。


  衣飛石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端了梨花水來,問道:「陛下今夜歇家裡么?」


  襄國公府,就是他們的「家裡」,太極殿,則是他們的「宮裡」。


  「待你睡下了,朕再回宮裡去。」謝茂道。


  皇帝偷偷出宮到襄國公府的事,不少親近人都知道。只是很少人知道皇帝走的是太極殿的密道。


  如今謝茂要做出和衣飛石齟齬嫌隙的模樣,夜裡當然要歇在太極殿做個樣子。只要他從密道偷溜出來探望衣飛石,又在太極殿時不時地出現,就沒人知道他離開過——這回出來,他連朱雨幾個都沒帶,就帶了兩個不常用的小閹奴。


  才因謝范鬧過一場,衣飛石也不大敢問外邊的事,就陪謝茂坐著,聽候吩咐。


  謝茂也不想和他說外邊的事,歪在榻上,眯起眼睛,看衣飛石的臉:「趙雲霞來給你看了?」


  「昨日就來了。」衣飛石道。


  「她倒挺仗義。」


  謝茂就覺得衣飛石臉上的藥膏,聞著像是趙雲霞的手筆。


  他心中暗暗給趙雲霞記了一功,決定過些日子就另尋由頭,要給趙雲霞賞些東西。又滿不是滋味地說,「比從前圍在你身邊,三天兩頭遞帖子送禮、恨不得跪下喊你親爹的那起子小人好。」


  衣飛石也不知道謝茂罵的小人是誰,只得說:「陛下這樣寬和慈聖,若有人挨了陛下賞賜的廷杖,必然就是他錯得極離譜了,換我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世人炎涼相待,你倒是不在乎。」謝茂給他出主意,「這才第一日,你再等等。過些日子還不肯來探望、安慰、給你出主意的『親友』,你都記著,朕自然替你出氣。以後你也別管他們。」


  這麼幼稚無聊的話,居然是皇帝說的。衣飛石真是哭笑不得:「……好。」


  謝茂說著說著就上了手,正輕輕撫摸衣飛石瘀傷未愈的臉頰,脈脈間就是一抹曖昧。


  門外有人晃了晃,光聽腳步聲,衣飛石就知道是他的人來了。不過,外邊的人也沒有即刻稟報,顯然事情也不是很著急——至少沒急到非要把正在事上的衣飛石喊出去。衣飛石也就沒有多管。


  反倒是謝茂見他有了一瞬的走神,笑道:「傳進來吧,莫不是有人來探望你了?」


  衣飛石才下榻到門邊聽了信兒,下邊說,有人拿著他的信物來拜訪,自稱百里簡。


  衣飛石一輩子也就送了一枚銀牌出去,對金雀城的「簡兒」也稱得上是印象深刻。下人才說了信物二字,他就知道是那孩子來了,吩咐道:「你留他暫時在府上住下,務必客氣周到一些,就說我今日身上不好,明日再見他。」


  百里簡從南境邊城千里而來,衣飛石不可能不見,不過,他也不可能丟下皇帝去見客。


  反正皇帝夜裡就要走,他明天上午接待百里簡也一樣,不差這一日半日。


  謝茂豎起耳朵,聽見百里簡三個字,說道:「便是你在金雀城認識的小朋友?」


  見襄國公府的下人聽了差遣,悄然施禮欲退,他阻止道,「且慢著。」


  衣飛石自從金雀城與百里簡分別之後,根本就沒有聯繫,他一生救過的人不計其數,若非金雀城那一日發生的事太過淫靡離奇,也不至於給他留下這麼深刻的印象。皇帝非要說百里簡是他的小朋友,他想起那日百里簡又扔香筒又灑珍珠幫他對付刺客的場面,覺得也挺有意思,笑道:「是個小朋友。」


  「你怕是不知道吧?他是去歲南州解元。」


  鄉試結束之後,各州布政使司都會具折彙報治下乙榜名單,交禮部記檔,翰林院、內閣驗看。


  所以,謝茂知道百里簡。


  這個不到十三歲就中舉的年輕解元,實在太扎眼了。


  各種意義上的扎眼。


  近三十年來,南州就出了不到五十名舉人。哪怕各州乙榜皆按治下生員人數取榜,朝廷還給南州放寬了無數條件,然而,南州的卷子還是寫得極其難看。難看到你非要讓他中舉,簡直都愧對聖人的地步!


  就這中舉的四十多個人里,還多半都是想方設法改籍在南州應考的外地生員。


  自從文帝堵住了改籍應考的口子之後,南州簡直就成了聖化荒漠。學政本是個招攬門生的好位置,背後無人者,輕易坐不上去,然而,南州學政不同!——看誰不順眼,就讓誰去南州督學!

  去歲南州乙榜中舉僅二人,百里簡是解元,第二名就是亞元。


  謝朝內閣除武事外百事皆問,謝茂偶然就聽單學禮稱讚百里簡,說他文章寫得極好,哪怕放到文風鼎盛的中原各州,解元不敢說,前三前五絕無問題。在文章上一向挑剔苛刻的黎洵,居然也點頭稱是。


  這就引起了謝茂的興趣。


  他特意將百里簡的墨卷調來察看。謝茂自己寫文章不大能行,看文章倒是極有水平。


  做八股本就是戴著鐐銬起舞,方寸間想要揮灑自如就極其不易了,還要做得翔實、清晰、漂亮,多數人都得打磨幾十年才能稍有小成。當然,這世上也不缺乏神童,天賦驚人,凡人只能羨慕嫉妒恨。


  謝茂看文章就三個標準:事兒說清楚了嗎?能說服朕嗎?文章看了讓人神清氣爽嗎?

  「朕調了他的墨捲來看,文章做得鞭辟入裡,功底及其紮實。也就是辭藻沉悶了些,少了些靈氣風度。若在國子監讀上兩年書,一甲是必然有的。」謝茂道。


  秋闈稱乙榜,取中就是舉人。


  春闈則是甲榜,一甲僅有三人,分別是狀元、榜眼、探花,競爭十分激烈。


  衣飛石當然知道科考的難度,他自認也算讀了不少書吧?經史子集也都有涉獵,絕不是莽夫文盲。然而,真叫他去下場考試,只怕連個秀才都考不出來。


  衣飛石對此非常驚訝。


  南州解元水分極大,說出來都是個笑話,可皇帝說百里簡能進一甲,這就很了不起了。


  乙榜只和本州府相爭,南州本就沒什麼讀書人,去歲南州乙榜最後一名還是個亞元呢!到了會試,情況就完全不同了,謝朝幾十個州的秀穎之才一起混戰廝殺,哪怕差上一線都得灰溜溜地回家,等著三年後再來。


  衣飛石也知道百里簡身份特殊。他只有一半漢族血統,父族乃是南方土著。如今殷克家才上書朝廷要在南邊搞大動作,提拔心向聖化的百里簡也算是一種姿態——可是,一甲?!


  甲榜公布之後,所有進士的文章都要張貼在貢院和禮部門口,供天下學子學習瞻仰。也就三甲關注的人少一些,二甲榜上多一人少一人都會被議論幾個月,何況是僅有三名的一甲?衣飛石算了算日子,太平三年他在金雀城遇見百里簡時,那童兒不過七八歲大小,六年過去了,怎麼也不會超過十五歲吧?

  趙閣老十七歲登第,就被喊了幾十年富臨神童,入閣之後,就被視為眾望所歸的下一任首輔人選。


  百里簡才幾歲?


  究竟是皇帝想扶一個神童出來,還是,百里簡真神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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