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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振衣飛石(214)

  「因為陛下捨不得臣。」


  衣飛石私下從不吝惜甜話,為了哄謝茂息怒, 更是什麼話都肯說。


  他選擇受杖的考慮有很多, 涉及公務下屬, 根本就不敢跟皇帝攤開來說——一旦解釋, 頭一個死的就是莫沙雲, 眼瞅著他挨刑杖的盧成、葉鋒也吃不了好果子。


  所以,衣飛石這活兒也只能頂著不懂事的罪名, 乾巴巴地向皇帝解釋:「是臣想錯了,臣又沒能顧及陛下對臣的鐘愛之情,陛下愛重臣,半點不願見臣受苦, 臣卻辜負了陛下。」


  「如今臣已經知道痛了。」


  衣飛石討好地上前一步,攀著皇帝的衣襟。


  謝茂明知道他認錯都是有口無心, 狗脾氣二十年不帶改的,被他拽住袍子充滿乞憐地看著, 又忍不住心軟伸出手,任憑衣飛石攀上來粘著。


  衣飛石順勢摟住他的肩膀,又將臉湊了上去,輕輕挨著謝茂腫起的臉頰。


  「……臣知道痛了。」


  謝茂氣急了才自掌一下,這會兒也覺得臉厚厚地墜著一層,極其地不舒爽。


  衣飛石粘著他蹭來蹭去, 說著話還要在他腫起的臉上親, 他覺得很不舒服, 心裡又有些甜蜜, 強調道:「朕不是以此脅迫你。你也太氣朕了。」


  衣飛石就乾巴巴地望著他,兩隻手扯著他的肩膀,一下一下撥弄。


  二人僵持著對視,衣飛石假惺惺地皺眉:「嗯……」


  這一出才剛開始演,謝茂就知道他接下來是什麼戲,有些好笑又好氣,到底還是幫著他把後半截先點出來了:「嗯,臣膝下好疼,陛下饒了臣吧。」


  「要不陛下開恩,賞臣一個軟墊子。」衣飛石絲毫沒有被拆穿的窘迫。


  謝茂作勢真給他拿墊子,衣飛石連忙撲進他懷裡,求饒道:「臣嘴犟欠收拾,您別和臣一般見識。軟墊子跪著也疼……臣給陛下親一下,陛下饒了臣么。」


  謝茂含笑偏頭,衣飛石立刻上前獻了個吻,二人貼在一起就沒能順利分開。


  正親熱時,門外朱雨稟報道:「稟聖人,趙醫正候見。」


  朱雨是個明白人,服侍皇帝與襄國公這麼多年,他很清楚皇帝心目中的輕重緩急。


  皇帝與襄國公親熱的時候,前朝不是軍國大事絕不許打擾,長信宮來消息也得看情況,太後有急症急事可以排前邊,小問題也得等二位卧起之後再稟報。


  但是,和襄國公比起來,親熱這事也得靠邊站。


  襄國公餓了,傳了膳,隨時都要送進來。


  襄國公身子不舒爽了,傳了太醫,太極殿里下刀子都得立刻回稟——


  反倒是襄國公不大喜歡被打擾。


  飯什麼時候不能吃,大夫什麼時候不能看?打擾夫夫敦倫是要被狗咬的!

  謝茂聽稟即刻摟著衣飛石起身,衣飛石還抱著他不肯放手,雙眼迷濛帶著些眷戀。


  謝茂愛煞了他這會兒陶醉神迷的雙眸,漾兮微兮纏綿入了心扉,一時間,謝茂的心跳聲劇烈得能被自己聽見,卻仍是艱難地壓著自己的渴念,理智地堅持:「傳進來。」


  衣飛石將頭埋在他懷裡抵了抵,趙雲霞進殿之前,又轉身坐了起來,恭敬地守在皇帝身側。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趙雲霞自己拎著藥箱子進來,葯童被留在了殿外。


  「替公爺看傷。近前來。」謝茂並不想讓衣飛石去外邊榻上檢傷。


  趙雲霞施禮上前,替背身坐著的衣飛石看了看脊背上的杖傷。


  如今太醫署最效驗的棒瘡方子還是當年衣飛石所獻,衣家的瘡葯那是沒得說了,瘀傷就更不必提了,衣飛石習武多年氣血豐足,常人敷了傷葯還得費心揉進傷處,衣飛石控著內力跑上兩圈,藥效遠比外力揉搓來得更好。


  急吼吼被傳來的趙雲霞打開藥箱子,最終只是把衣飛石今日抻開的左背傷口清洗了一遍,重新敷上傷葯,一切齊活。


  「不喝葯么?」謝茂覺得趙雲霞態度甚是敷衍!


  趙雲霞也不跟皇帝犟嘴,開了兩帖補藥,交給太極殿的宮人煎給衣飛石喝。


  衣飛石私下與趙雲霞見得頗多,不必看方子就知道自己這是白吃藥了。不過,他也不敢和皇帝犟嘴,只得默默腹誹,所以我不喜歡看太醫……


  趙雲霞來去匆匆,宮人去煎藥了。


  衣飛石還想著先前被趙雲霞打斷的事,謝茂將手一揮:「你歇著,朕看看摺子。」


  衣飛石披上寢衣陪著皇帝看摺子,在他想來,陪在皇帝身邊,就是最放鬆愜意的歇息了。


  二人相處很有默契,書案邊的謝茂稍微抬了抬左手,衣飛石就把一盞剛添上的熱茶端上來,才抬頭舒展了一下筋骨,衣飛石早就候在他身邊,手法精準輕柔地幫著揉搓肩骨。


  謝茂低頭看摺子時,衣飛石就在一邊整理已經批閱好的奏摺。


  兩人挨在一處,前前後後待了大半個時辰,一句話都沒有說,卻都覺得心安穩定。


  宮人將煎好的補藥送來,一直伏案的謝茂突然抬起頭,盯著衣飛石喝葯。


  ……我又不是小孩子。衣飛石默默無語地將葯喝了,盯著他的謝茂立刻撿起桌邊一塊梨花糖喂他嘴裡。看著襄國公被皇帝強行減齡三十年的無奈樣子,朱雨強忍著笑將葯碗撤下。


  「陛下……」衣飛石含著糖,若有所指地提醒,「上更了。」


  謝茂似笑非笑地撂下硃筆,看著衣飛石。不等衣飛石上前討好,他緩緩笑道:「上更了。早些歇吧。」


  穿越前養成的習慣,謝茂睡前要洗浴,他故意舒舒緩緩地下了榻,衣飛石就跟在他身邊打轉。


  謝茂也不提醒他,任憑衣飛石跟在身邊,二人一起往盥殿洗漱。半途衣飛石習慣地避往一側,謝茂涼悠悠地打住:「你是忘了朕先前說的話?」


  衣飛石不解地轉身:「陛下,臣……」又怎麼了?

  「傷養好之前,你都老實些。」謝茂舀了一瓢香湯淋在自己身上。


  溫熱的水流順著謝茂結實寬闊的胸膛滑落,牽著線潑在浴池之中,熱氣蒸騰而起,衣飛石目光順著水流的方向往下,呼吸緊促了一瞬,輕輕咽了口。


  謝茂已滑入了水中,衣飛石看不見了,反而腦補了更多從前自己見過的英偉矯健。


  「今夜你自己歇。」謝茂突然想起楚弦一直睡在外殿,若是叫衣飛石出去,倒把楚弦留下,只怕衣飛石又敢胡思亂想,「叫楚弦給你暖腳。」


  衣飛石回來池邊屈膝坐下,商量道:「……臣給陛下暖腳。」


  「陛下叫你沒養好之前,不許挨上來。」


  謝茂已洗好了,這會兒反倒往池子里深扎了下去,轉頭就游到了玉池另一邊。他泡著不肯出來,就是怕衣飛石又衝上來抱著他撒賴。如今衣飛石極其不要臉了,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他在這事上也沒多少自制力,真和衣飛石睡一張床上,九成要被衣飛石哄著就地□□。


  衣飛石又轉身沿著池子追到另一邊,挨在池邊追問:「臣不挨著陛下。咱們睡兩個被窩。」


  「你隨隨便便就治朕的小衣,朕還不能治一治你了?」謝茂問道。


  衣飛石啞口無言,心想這治的只是臣一個人么?您夜裡睡著就不冷么?又不敢和皇帝犟嘴。


  畢竟這麼大年紀兩個人了,總不能和少年時一樣爭執頂撞。衣飛石只得低頭站了起來,叫宮人服侍自己擦洗更衣。


  二人前後晾乾長發回寢宮安歇,衣飛石仍不甘心,以為皇帝是開玩笑,跟著皇帝去內寢轉了一圈,親自服侍皇帝鋪床更衣。


  直到朱雨把衣飛石的寢具撤了下來,他才訕訕地退了一步,躬身施禮:「臣告退。」


  謝茂打定了主意要教訓他,這會兒見他低頭孤零零的模樣,又忍不住心疼。正猶豫是不是……這回就算了?朕若不許他陪著朕歇,他心裡肯定特別想朕,特別委屈……也太可憐了。


  衣飛石已躬身退了出去。


  謝茂坐在寬大的龍床之上,覺得身邊有些太空了——


  不過,這會兒衣飛石不在跟前,他的心腸就變得極其冷硬,理智也在眼前。


  必須摁住衣飛石這個狗脾氣。衣飛石偷偷對自己施以刑杖,謝茂看不住他,也不可能下了衣飛石的面子,事後去找對他施刑的侍衛晦氣。


  從昨夜謝茂就打定了主意,一日衣飛石養不好傷,他一日不許衣飛石近身。


  素著你一二三個月,以後還敢不敢了?再不改這脾氣,素你半年。謝茂對此極其堅決。


  內殿里皇帝沒多久就熄燈歇了,朱雨上夜守著。


  外邊衣飛石睡在楚弦的榻上,楚弦遵旨給他暖腳,就乖乖地睡在他腳邊,脫了衣裳要抱住衣飛石的兩隻腳捂在懷裡。衣飛石從來就不喜歡小孩,更不喜歡被皇帝之外的人近身,孩子也不行。


  楚弦才剛要抱他的腳,他就翻身坐了起來。


  趴在被窩裡的楚弦也跟著從被窩裡翻了出來,攥著被子眼中帶著倉惶。


  「你自己睡。」


  衣飛石赤足下榻,看向拉著重重帷幕的內殿。


  他想回去和皇帝一起睡。


  ……


  帘子輕輕掀開,朱雨驚訝地爬了起來,點燃一盞背光的小燈,做口型問道:「公爺?」


  衣飛石示意他出去。


  朱雨猶豫片刻,終究還是躬了躬身,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衣飛石在簾邊站了一會兒,皇帝已經睡熟了,雞蛋敷過的臉頰仍舊帶了點褪不去的巴掌印,烏黑柔順的長發灑在龍床之上,衣飛石甚至都能想起那溫柔的發梢搔在自己身上的滋味……


  他太熟悉那邊的床榻了。


  睡了這麼多年,只是看著床榻鋪褥和沉沉睡著的皇帝,他渾身上下都下意識地放鬆。


  謝茂沉眠中倏地驚醒睜眼。


  衣飛石脊背都躥寒!——怎麼又醒了?!毫無徵兆就睜眼!


  正常人從睡眠到蘇醒是有一個過程的,這期間身體的反應逐漸發生改變,連呼吸頻率都不相同。衣飛石作為一個耳力驚人又經常潛入敵營的高手,對此十分熟悉。


  可是,他已經被皇帝從睡夢中抓住兩次了!


  謝茂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就醒了,睜眼又看見衣飛石立在門前。


  ……這會兒內寢里只點了一盞背光的小燈,衣飛石落在謝茂的眼中也只是一道淺淡的身影。然而,他實在太熟悉衣飛石了,莫說有個完整的淡影,哪怕是一片衣袂謝茂也能認出來。


  這孤零零站老遠的倒霉樣子看著也太可憐了。謝茂嘆了口氣,坐了起來。


  衣飛石連忙上前給他墊上軟枕,先賠罪:「臣知罪,臣這就出去。」


  龍床邊錦被一角已經掀了開來,皇帝正無奈地看著他。衣飛石覺得不好意思,這麼大年紀了,還跟皇帝撒嬌。然後他就理直氣壯地坐下,順勢鑽進皇帝的被窩裡,熟練地抱住。


  謝茂也溫柔地抱住他,一直到他微涼的寢衣讓被窩捂暖和了,才低聲說:「與朕睡一處也行。不許挨上來。」


  衣飛石默默將腰身往外挪了一些。


  「你挺委屈的啊?朕欺負你了?」謝茂先心疼了,偏偏又嘴硬。


  衣飛石並沒有覺得委屈。這個事兒不做是挺想的,可是,陛下不肯臨幸,他也不能逼著皇帝吧?他進來也只是想在皇帝身邊尋找一席之地,皇帝已經准他上榻了,他正想閉眼睡了。


  皇帝就這麼一句話,他就知道皇帝心疼了。這也心疼?衣飛石默默地又將身子往外挪了一點。


  謝茂只看見衣飛石低頭往外挪,好似被自己嫌棄了。他沉默片刻,將衣飛石摟緊了些:「你最近是跟誰學壞了,只會撒嬌。」


  「朕和你講道理——」


  「此事本就是你不對,朕若要懲治你,那日執刑、觀刑之人一個不留全砍了,以後誰還敢由著你任性?你做事戳朕心肝,朕還捨不得下了你的面子,處處給你體面。你是拿定了朕對你沒轍?」


  「臣不敢,陛下……」衣飛石悚然驚動,急急辯解,「陛下訓誨臣都聽著……」


  「你聽個屁。」


  謝茂輕輕捏住他的鼻子,「你個狗脾氣,教不聽的。朕總得教訓你一回。」


  衣飛石被他捏得只能張嘴呼吸,耳根稍微有些紅。


  「不許撩撥朕。」


  「直到你背上所有的傷都養好了,沒有一點兒壞處了,朕才與你好。」


  「否則,你就給朕老老實實地憋著。」


  他捏著衣飛石鼻尖的手指緩緩向下,撫摸衣飛石濕潤的舌尖,「自己也不許。」


  衣飛石一口含住他的指尖,眼神恭順無比,心底卻暗暗地想:看誰先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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