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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振衣飛石(235)

  衣飛石知道, 皇帝書房裡根本沒有謝團兒的墨卷, 皇帝就是信口胡謅。


  貢院里發生的一切,皇帝早就知道。他知道狄琇、林質慧如何給龍幼株遞小抄,也知道龍幼株如何把小抄燒成灰燼。他知道裴濮冷眼旁觀, 也知道狄琇對商女入貢提出了異議, 貢院上下聯手舞弊將兩個商女名字在張榜之前劃去。


  甲榜張貼之前, 須交皇帝過目。那時候皇帝就知道了,謝團兒喬裝的身份不在其中。


  皇帝壓根兒就沒追問這件事, 揮揮手就讓榜單放出去了——


  龍幼株在榜。


  皇帝的目的就達到了。


  皇帝做事輪不到衣飛石質疑置喙, 他心中也很不解,不過, 他覺得皇帝總不會做錯。


  服侍皇帝二十多年了, 衣飛石很少見到皇帝失算,事到最後,他覺得皇帝總是對的。所以衣飛石默默看著, 也不吭聲。


  如今皇帝信口胡謅, 把謝團兒夫婦騙了回去, 衣飛石也不覺得皇帝哪裡不妥。


  他就是有些憂慮。


  「陛下。」


  衣飛石拍了坐在他身邊的楚弦一下,楚弦就乖巧地抱著兩個玉馬兒, 下榻施禮跑了。


  謝茂剝葡萄喂衣飛石咽了,衣飛石才繼續說:「保保今年虛七歲了。」


  「你覺得朕應該教養保保, 」謝茂將手裡的葡萄剝破了, 隨手扔在一邊, 重新挑了個好的繼續剝, 「不該多教團兒。」


  「陛下春秋鼎盛。崇慧郡主也不年輕了。」衣飛石不忍說得太深。


  從前皇帝也沒正經教過謝團兒什麼,今天隨口一句就類似「治大國若烹小鮮」的帝王格局,連帶著前邊修禮的大手筆,衣飛石很擔心謝團兒會錯意。——皇帝欲立謝團兒為嗣女,立保保為嗣皇帝,也就是說,皇帝百年之後,繼位的將是保保。


  若謝團兒一直認為自己將為女帝,事到臨頭,皇位傳給了她兒子,這其中的落差怎麼算?

  天家父子爭權尚且血流成河,母子之間就會溫柔些?衣飛石不信。


  謝茂卻沒法兒告訴衣飛石,朕活不到你想象中的年紀。太平三十六年,朕就不在了。


  那時候,十八歲的保保未必能鎮得住朝局,保保的出身、血脈是他繼位的硬傷。只有強調了謝團兒嗣位的合法性,身為她兒子的保保才能坐得穩江山。所以,謝茂必須一步步替謝團兒鋪好路,若謝團兒根基不穩,保保更是無根之萍。


  想到十年之後的死別,謝茂就升起一股離愁別緒。


  重活一世又得重新忽悠朕的小衣,哪怕一切順利不出岔子,算算日子,自重逢起,起碼得三四年之後才能吃下肚……他頓時覺得,必須好好把握剩下的時光,抵死纏綿不放。


  衣飛石難得多嘴勸諫了一回,皇帝不納諫也罷了,直接就摟著親了上來,親得衣飛石都懵了。


  「陛下……」臣說的話,您是聽了還是沒聽?這種訣別的愁苦之情是怎麼回事?


  「今日想朕了沒?」謝茂邊親邊問。


  「……想了。」


  「朕亦想你。想得無心政事。」


  「……」


  旁邊服侍的秦箏默默候在一側,準備遞水遞帕子。


  ※


  太平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五日。


  殿試結束。


  黎簪雲毫無疑義被欽點為狀元,龍幼株居次為榜眼,文詩心為探花。


  據說這排名是有點水分的,原本的榜眼該是房縣才子葉流亭,皇帝殿上說了,今科乃是恩科,為了成全一段風流佳話,硬生生把夾在女狀元和女探花中間的男榜眼踹下二甲,將排在二甲七名上的龍幼株提了上來,讓本年一甲三位進士及第的貢士,全部都是女子。


  為了「成全風流佳話」硬提名次的操作,史上並非沒有。皇帝非要這麼干,群臣也無可指摘。


  ——誰讓這一科男生不爭氣呢?若一甲中有兩個男子,皇帝也不好意思這麼干吧?


  瓊林宴那一日,龍幼株一改常態,沒有穿皇帝御賜她那一身拉風的蟒袍,而是換上二品文官的官服,安安穩穩地坐在黎簪雲身側。


  你們說我是文盲,沒有正經出身,當不得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現在我有了,我能當了嗎?


  皇帝欽賜御酒。


  崇慧郡主謝團兒隨侍在皇帝身側,一一垂問今科入貢的女進士,祝前程遠大。


  所有穿著紅衣的女進士都目光灼灼地注視著這位風華絕倫的郡主。她們都知道,自己能夠科考,能夠入朝,皆是因為這位郡主。此後一生榮華富貴,成龍成蟲,也皆繫於郡主一身。


  與此同時。


  皇四子謝澤在宮中,狠狠鞭打了一位能詩善文的側妃。


  「婦人讀那麼多書做什麼?還不得嫁人相夫教子,難不成你也想去考科舉?」謝澤揮舞著骯髒的馬鞭,將齊氏身上抽出一道道血痕,眼中帶著冰冷的恨意。


  齊氏伏在榻上瑟瑟不能言。


  門外,齊氏所生皇孫謝程跪在門前不住呼喊:「父親,父親饒命……」


  孰料謝澤聽了他的呼喊越發生氣。


  父親?他在宮中做了二十年皇子,充當皇帝應付宗室的顏面,皇帝給了他什麼?連個最末等的王爵都沒給他!兒子們只能稱呼他「父親」,他連個「父王」都不是!


  從小皇帝就偏愛謝團兒,她父王是皇帝的親兄弟,她不止在郡主中活得風光,如今連皇子都被她比下去了!一個外嫁的郡主,堂而皇之住進宮中,兒子姓了謝,憑什麼!憑什麼!

  謝澤一鞭一鞭抽在側妃齊氏身上,就像是在鞭打謝團兒,鞭打趾高氣揚的龍幼株,鞭打那一群不守婦道、想著入朝為官的婦人——


  「打死你!打死你個賤人!」謝澤咬著牙,狠狠地揮鞭。


  ※


  瓊林宴結束之後,皇帝與崇慧郡主都回了宮中。


  太極殿與醒春山房都收到了齊側妃被鞭打的消息,謝茂吩咐道:「叫郡主處置。」


  往日太后在時,後宮諸事皆太后執掌,謝澤就不敢這麼堂而皇之地鞭打妾妃。如今太后不在了,齊側妃挨了欺負哭都沒地方哭——皇四子妃都不能隨便見皇帝,何況她區區一個側妃?

  就算皇帝知道了,那也是他謝澤閨帷中的私事,皇帝頂多敲打他一番,還能如何?


  他又不指望皇帝給他儲君之位了。


  謝團兒回宮后,先問了兒女吃飯玩耍的情況,下人就來報了皇四子宮中發飆的消息。


  年僅七歲的保保正在很認真地翻畫本,給啃著甜糕流口水的妹妹講故事。


  他從小身體不好,不能隨便奔跑玩耍,大多數時候都待在屋子裡,無聊時就聽嬤嬤講故事,大一些了,黎太傅就親自來給他說古今故事,授以得失,五歲開蒙識字,他就很認真,因為他想自己多看些書——黎太傅不在時,他也可以自己看故事。


  尋常孩子入蒙學的是幼學爾雅三百千,他最開始讀的就是春秋史記,講畫本是因為他想給妹妹當老師,教妹妹認字。很可惜的是,他不到三周歲的妹妹十五娘如今只會吃、傻笑和發脾氣。


  「皇四叔為何鞭打小嬸嬸?」保保板起臉,眼中都是不忍,「阿母,你叫霞姑去給小嬸嬸看傷。」


  「放心吧。」謝團兒才解了大衣裳,又叫狄女服侍自己重新穿上,「阿母去把她接回來。」


  當天傍晚,謝團兒就帶人殺到了謝澤宮中,強行把齊側妃抬回了醒春山房。


  謝澤被氣得跳腳。然而,謝團兒奉命代掌六宮事,丈夫又在羽林衛供職,一句話就有無數侍衛衝上來,謝澤被她仗勢行兇欺負得死死的,生生被她搶了小老婆。


  他想去太極殿找皇帝告狀,半道就被攔了下來,皇帝說了,此事交郡主處置。


  「她是黎王府郡主,我乃皇四子。豈有臣女管皇子宮中閨帷之事?」謝澤在宮中暴跳如雷。


  謝團兒正在醒春山房吃芝麻糖,聞言一愣:「我竟不知,他是挑釁還是示好?」


  衣飛琥笑道:「他是個聰明人。」


  謝澤氣急敗壞鞭撻側妃是出自真心,被謝團兒弄走側妃之後,略覺后怕趁機示好也是真的。


  謝團兒如今還差什麼?

  公主身份。


  ※


  太平二十五年,冬至。


  皇帝頒旨,以黎王府崇慧郡主謝團兒為皇女,命宗正寺改玉牒皇冊,上告太廟。


  謝朝郊祀天地循古禮,冬至報天,夏至報地。又以太|祖配天於圜丘。皇帝在冬至祭祀天神當日,頒旨改謝團兒宗譜入皇冊,上告太廟,立其為皇女,——收養個皇女哪裡需要這麼大陣仗?

  皇帝雖沒有明著立謝團兒為儲君,群臣也都心裡有數了。


  隨後,皇帝讓皇女謝團兒移居淳熙宮,這是孝帝為儲時居住了十多年的東宮。


  謝團兒移宮之時,皇四子妃莫氏親自登門,請求把齊側妃還回來。


  ——莫名其妙把人家小老婆帶走,倆月都不還,你想怎樣?


  「澤弟宮中服侍眾多,不缺一個齊氏。倒是我明年要去聽事司辦差,缺兩個識文斷字的貴女陪伴。若論身份尊貴,再沒有比齊氏更好的了。」謝團兒斷然拒絕。


  「齊妹妹,你如何想?」莫氏惹不起謝團兒,只好去問站在一邊的齊側妃。


  齊氏咬著下唇臉色蒼白,低微卻堅決地說:「妾聽殿下安排。」


  莫氏一喜。齊氏已發現自己話中帶了歧義,連忙改口補充道:「大殿下!」


  皇帝才剛剛收養謝團兒,從前幾位皇子都已經死絕了,僅剩下謝澤一人。謝團兒也沒辦法跟已經死去的幾位皇子一起敘排行。所以,宮中稱呼謝團兒為大殿下,算是皇女單獨論排行。


  謝團兒不放人,齊氏不思歸,莫氏只得鎩羽而歸。


  ※


  太平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日。


  皇帝封筆之前,頒旨拆分聽事司。


  聽事司目前大體分為三塊,一是各地間諜暗探,拆分后,仍舊歸聽事司統管,隸屬錦衣衛。由直奏千戶宰英升任司指揮使。


  二則是監察百官之職權,這一塊拆分出來,重新還給都察院統管。


  三則是各地手工作坊,拆分后,各地作坊獨立成為百業公司,與徐屈所統管的糧食公司一樣,屬於皇帝私有的產業。由緝事千戶許珊任公司大掌柜。——工部、戶部都對這一塊嘴饞得口水滴滴答答,上下活動關係想要搶這塊肥肉,這回都不敢伸手了。


  謝團兒滿以為自己去聽事司就能坐上龍幼株的位置,哪曉得還未赴任,聽事司就被拆了。


  等待她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職位。


  姐妹會會首。


  沒有想象中代天巡狩、稽劾百官的威風凜凜,也不必去聽事司的監獄聽各種慘號冤枉。


  最開始,謝團兒只需要在京城附近的女工作坊里,隨意走訪慰問,教婦人自愛自尊,問問家中情況,是否被丈夫婆母欺壓,子女是否孝順……再給家中貧弱的婦人送些米糧就行了。


  ——謝團兒對此其實很不耐煩。


  她不理解那些婦人。


  「懷胎八月還在做工,掙扎著生了雙胎,沒出月子那沒良心地就和我妹子眉來眼去,要抬我妹子做二房,我哭得眼睛看不見,婆母勸我,何不如就答應了那沒良心的,一來我妹子能帶份嫁妝,二來我在外做工,妹子照顧家裡也不得外心……我答應了,嗚嗚……」


  謝團兒很想問,你為何要答應?你自己答應了,為何要找我來哭?


  「孩子兩個月時,我妹子就進了門,家裡說娶了妹子沒得錢了,催我趕緊來上工。我上工一月只得一天假期,攢上三五日假期,才休上一回。回家一看——那喪天良的喲,連個床鋪都沒得我的了,叫我睡柴房……氣得我飯都沒吃,第二天就回來上工了……」


  謝團兒就更不解了,你是大房,妹子是二房,豈有正妻睡柴房,小妾睡正房的道理?


  最讓謝團兒無語的是,這婦人找她哭了半天,她問是否要和離?婦人說不要。她問是否要把小妾休了?婦人說不得行,那是親妹子。她問,那你想怎麼辦?婦人繼續哭……哭完就把這個月的月錢託人捎回家去,說丈夫身子弱,要多吃幾回肉。


  你這種賤人活該被人踩泥地里好吧?謝團兒吃了一肚子氣回宮,找茬把謝澤罵了一頓。


  謝澤莫名其妙,我又怎麼了我?你把我小老婆還我!


  吃氣歸吃氣,該乾的活兒還得繼續干。


  謝團兒在京城幾個姐妹會混熟之後,黎簪雲告訴她,可以在京畿附近看一看。


  她若有所思,上稟皇帝之後,出京在京畿各地的姐妹會走動。


  京畿地方看完之後,大半年也過去了,謝團兒腳不停歇,繼續往外走。花了差不多三年時間,將謝朝境內所有存在姐妹會的州縣都走了一遍。


  這期間,黎簪雲始終跟在她身邊,龍幼株也派了心腹下屬一路跟隨指點。


  姐妹會依靠著手工作坊存在,聽事司拆分之後,手工作坊歸入百業公司,姐妹會也就失去了朝廷這一層背景,哪怕有皇女做了會首,失去了錦衣衛的撐腰,各地姐妹會依然顯得很弱勢。


  謝團兒走動數年之後,聽取了黎簪雲、龍幼株等人的意見,向皇帝上個摺子,請求將姐妹會獨立出來,或是依附在戶部之下,依舊由朝廷分管。


  皇帝准其下附戶部,另立婦孺清吏司,加謝團兒戶部侍郎銜,專司婦孺事。


  戶部尚書裴濮覺得糟心極了。


  手工作坊沒拿到手,自家衙門裡反倒多了一尊惹不起的大佛。


  皇帝名義上是叫謝團兒這個空降的戶部侍郎只管姐妹會的事,可是,她擠都擠進來了,遇事她還能真的不過問?不讓她過問,她就懷疑你是不是有貓膩,是不是搞小動作。


  這位下了班可是跟皇帝住一個宮裡,隨隨便便就跑去告個狀,這日子還怎麼過?

  ※


  太平二十九年,夏。


  謝團兒被冊封為寶宸公主,其夫鎮國公世子衣飛珀晉駙馬都尉。


  太平三十年。


  冊立寶宸公主謝團兒之長子謝嘉禾為皇太孫。


  五月,許寶宸公主玉門殿聽政。


  ※


  「太孫哥哥。」


  謝苗苗是黎王府世子謝圓的親閨女,今年十歲,經常到淳熙宮與保保做伴。


  保保體弱,不喜歡外出遊玩奔跑,謝苗苗的母親黎氏是黎閣老孫女,黎太傅的侄女,謝苗苗三歲識字,五歲賦詩,是京中小有名氣的小才女,和文靜的皇太孫從小就很玩得來。


  「我聽外邊說,大臣們都說你今年十二歲了,應該叫你去玉門殿聽政。」謝苗苗打小報告。


  保保皺眉道:「這等離間骨肉親情的壞話,妹妹以後不要再傳說了。」


  「那哥哥不想去聽政嗎?」謝苗苗問。


  「孤才十二歲。」保保道。


  謝苗苗噘嘴:「反正我不喜歡姑姑。她那麼凶——」


  「你回去吧。」


  保保收拾好書案,把一本謝苗苗上回說過想讀的《溪山詩話》找出來,遞給她的丫鬟。


  謝苗苗知道他生氣了,也不想道歉,氣鼓鼓地抱著那本書,掉頭就跑掉了。


  保保知道謝苗苗為什麼不喜歡他的母親。自從他被皇爺爺冊封為皇太孫之後,里裡外外就有不少人想打太孫妃的主意。謝苗苗也想嫁給他。可是,旁人都行,謝苗苗不行。


  因為,他和謝苗苗都姓謝。


  如果他從父姓,他和謝苗苗一個姑表,一個舅表,原本是最般配的親上加親。


  可惜,他不從父姓。原本的表妹就成了堂妹,謝苗苗就失去了成為他妻子的資格。


  謝苗苗認為姑姑太過強勢,才讓表哥成了堂哥,讓自己的好姻緣成了別人的好姻緣,心中極其不滿,話里話外就帶了出來。


  保保也覺得母親太過強勢。


  不過,他覺得母親強勢,是因為他親眼所見,母親老是欺負人。


  都是皇爺爺的嗣子,母親仗著嫁了父親,有了襄國公支持,就總是欺負皇四叔。可憐皇四叔才是真正的皇子,卻被母親一個皇女壓在頭上,母親還讓皇四叔的妾妃齊氏給她收拾書房——這不是欺負人是什麼?

  這也罷了,母親還總是欺負父親。


  他經常看見父親候在門外,直到母親叫進,父親才能進門。


  有時候母親發脾氣了,父親就得趕緊賠罪,當著子女的面,父親都要給母親跪下。


  未免也太張狂了。


  保保也不希望母親去玉門殿聽政,母親在吏部辦差就厲害成這樣,在皇爺爺跟前聽政了,父親不得被她踩成泥么?可是,他也很明白,身為兒子,他不能反對母親所做的一切。


  朝廷的大臣說,應該叫他去玉門殿聽政,他們是想用自己攻擊母親。


  他不會讓他們如願。


  儘管,在他的心目中,已經很多次覺得,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過分和逾越。


  他要等。


  等自己長大,等母親老去。


  母親只是公主,他是皇太孫。時間會改變一切。遲早有一天,他會讓母親知道,她錯了。


  ※


  「誰!」


  謝苗苗在出宮的途中,被人砸了一頭毛毛蟲,氣得哇哇大叫。


  她是黎王府的孫女兒,骨子裡總有幾分祖母姮芙蓉的彪悍,被人砸了一頭可怕的蟲子也不像普通貴女般哭泣。


  牆頭上悄悄探出半個腦袋,忽地又是一包毛毛蟲扔了下來。


  謝苗苗正仰頭看另外一邊,又被砸了個正著,她一邊抓頭上的蟲子,一邊轉身大罵道:「衣十五娘!你這個鬼鬼祟祟的臭丫頭,你出來!」


  衣長和沖她做個鬼臉,雙鬟上的珠花沾沾欲飛:「你再罵我娘,我就揍你啦!」


  「我才沒有罵姑姑,你瞎說!」謝苗苗反駁道。


  衣長和臉色一冷,哼道:「你心裡有數。我哥耳根子軟,你別老煩他!他馬上就要定親了,我馬上就有太孫妃嫂嫂了,以後你別再來宮裡,招人嫌!」


  謝苗苗又氣又羞,終於忍不住一路掩面哭著跑出宮去。


  ※


  六年後。


  春寒料峭,皇帝再三保暖防寒,輕易不肯冒著風雨出門,仍舊感染風寒,旋即卧病。


  他一邊吃著葯,一邊笑:「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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