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湯維

  林飛關於香港電影的思緒被電話打斷了，來電話的是《東邪西毒2》劇組的助理導演阿文。


  “不好意思，林先生，家衛導演已經離開香港了。”助理導演阿文用帶著粵語腔調的口音，充滿歉意的說道。


  “什麽意思？不是要拍《東邪西毒2》嗎？”林飛大吃一驚。


  “《東邪西毒2》劇組內部出現了矛盾，家衛導演離開劇組了。剩下的藝人們也會在五天後自動解約，離開劇組。”阿文說道，“五天後，我也要離開劇組，回樂安影業了。”


  “為什麽？”林飛一落地就吃了個大瓜，“怎麽會這樣？”


  “這個，你還是問問薑智強總裁吧。”


  林飛馬不停蹄乘車前往樂安影業總部，拜會總裁江誌強。他倒不是因為看重《東邪西毒2》的工作，純粹是胸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對於劇組分裂，項目停擺的原因，想一探個究竟。


  薑智強接待了他，這位總裁衣著樸素，倒是看不出，他是能在香港電影圈呼風喚雨的人物。


  “薑總，這個《東邪西毒2》…”


  “沒有什麽《東邪西毒2》了。家衛導演不願意拍，資金也跟不上，演員們的人心也都散了…唉。”薑智強長歎一口氣。“林先生，不好意思，讓你白來一趟。”


  “那到底是為什麽呢？”林飛問道，“一部為提振香港電影而拍的賀歲片，導演和演員們都是合作多年的老搭檔，大家都是業內有頭有臉，風評敬業的人物。為什麽會不歡而散？何至於此？”


  “唉，也是我的錯，我又給演員名單加了一個人。”薑智強說道。“我原意是讓她在片中露個臉，演個小角色就可以，誰料到這消息一公布，家衛導演就罷演離開了。”


  “誰呀？”林飛更好奇了，“誰有這個破壞力，能把一部戲都攪黃了！”


  以香港電影人的團結，不至於會有如此巨大的波瀾吧。他是越來越好奇了，到底是誰惹得這麽天怒人怨。


  “其實也不怪她，其中曲折真是…”薑智強說起了電影圈內一樁舊案。


  多年以前，張愛玲從丈夫那裏聽說了一個真實的事件。一位女學生，使用“美人計”接近汪偽政權的高官，行刺失敗，被逮捕，然後被秘密處決。


  她以此為原型寫了一部短篇小說，叫做《色·戒》。


  台灣著名文藝片導演楊德昌發現，這個故事有被放上銀幕的潛力，但最終因為資金問題沒有拍攝。


  此後故事輾轉經手了多位導演，其中還包括江文，不過江文以“這是娘們的事”拒絕了。最終落到了另一位台灣導演李桉手上。


  李桉在兩岸三地召開了選角發布會，他對女主角的要求是：“要聰慧過人，氣質古典高雅，有魔鬼身材，更要有演技，必須色藝俱佳。”


  最後他從包含舒琪、周汛、張鏡初、章子依、劉亦霏的一萬多名參選者中選擇了新人湯維。


  湯維從小就希望走母親的路，做一名演員，隻是因為“外形不夠有特色”，隻能選擇曲線救國就讀於華夏戲劇學院導演係，在被李桉選中後，為了能夠演繹這個舊時代的複雜女性角色，她接受了細致全麵的調教和訓練。


  《色·戒》是一部極為細膩複雜的電影，可以看成是文藝片、愛情片，諜戰片等，而這部電影中的大尺度內容，在當時引起了巨大的轟動，許多觀眾從內地飛到香港影院，為的隻是看其中未刪減的版本，但是這部電影在令廣大觀眾瞠目結舌的同時，也飽受爭議，隨之而來的命運波濤，將與之相關的人物推向了不同的方向。


  電影拿到了過億的票房，導演李桉依靠此片拿下了威尼斯電影節的金獅獎，男主角梁超偉因為出色的表演獲得了金馬獎。


  而女主角湯維，在電影上映後就與男友王啟年，哦，不對，是田宇分手了。畢竟即使在風氣相對開放的今天，湯維的經曆，也會有許多人無法接受。在一片輿論的謾罵聲中，電影上映半年後，她被“全麵封印”。


  對於這次“封印”，其真正的原因，一時間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媒體也提出了質疑，電影不是一個人演的，為啥隻“封印”湯維一個人呢？相關人士的說法是：這件事確實是“對事不對人”，擔心湯維“一脫成名”會給年輕人造成負麵影響。


  男主角“先紅後脫”是為藝術獻身，女主角“先脫後紅”則要全麵封印。這個邏輯似乎站得住腳，但是如果女主角是“半紅不紫”或者“脫完沒紅”呢，其中尺度似乎也不好把握。但是整個價值體係不能被挑戰，所以湯維的遭遇在偶然中也有著必然的一麵。


  不過導演李桉似乎早有準備，在電影開拍之前，為了能讓湯維全身心投入“王佳芝”這個角色，徹底打消她的後顧之憂，李桉幫她安排好了後路。在他的斡旋下，湯維簽約香港電影大佬薑智強的樂安影業，成為其旗下唯一的藝人。


  封印期間，她去了英國暫避風頭，然後通過香港優才計劃。湯維搖身一變，成了香港人。


  在林飛的前世，湯維在女演員黃金的28歲的年紀，被封印近兩年才得以重返影壇，不過她後來的在表演上的成就，都再也無法超越《色·戒》。


  到了今年，非正式的“封印令”隨著時間流逝慢慢褪色，薑智強開始試探性地幫助湯維重返影壇，在林飛的前世，薑智強幫助她在今年二月與張雪友一起出演《月滿軒尼詩》；而在這個時空，薑智強選擇的第一步，是這部義演性質的《東邪西毒2》。


  這下真的是好心辦壞事，家衛導演見製片人塞進來這麽個被封印的人，瞬間覺得自己被坑了。


  你李桉當年種下的因果，現在讓我來替你背？吃屎啦梁非凡！家衛導演一怒之下就不幹了。


  “湯維是個好孩子，她是我和李桉導演一手帶出來的，因為是看著她長大的，我跟她真的是像父親女兒一樣的關係，”薑智強誠懇地說。


  “也是我考慮不周，本來覺得義演嘛，大家都是友情出演，再加個小湯問題也不大…畢竟湯維也算是香港人了。”薑老板苦著臉說。“結果現在導演跑了，也沒人願意頂上，劇組停擺，戲也沒得拍了。”


  林飛心想，你覺得冤枉，家衛導演豈不更鬱悶。好好地想拍一部電影，連隱退多年的蔓玉和國容都請來了，本想借著賀歲片拍一部懷舊的情懷之作。結果你這製片人硬塞進來一個被大陸“封印”的人。你和李桉欠人家人情，憑什麽我家衛哥來還？

  我家衛拍《東邪西毒》，帶的是什麽人，我帶的都是影帝影後，你這湯維是什麽人啊，你叫我帶。香港電影現在什麽近況，就靠這麽幾個老麵孔撐著，現在你硬塞個湯維進來，她能演嗎？演不了！沒這個能力知道嗎？


  林飛腦補了一下家衛的咆哮，心中也有些理解家衛導演的心情，也不再怪他沒通知自己就先行離開了，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啊。


  “家衛導演走了，讚助商也基本全部撤資，剩下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在五天後工作合同會自動解約。”薑智強歎了一口氣，“《東邪西毒2》這個項目現在實質上已經死亡了。”


  林飛見事不可為，也隻能歎了口氣，客套安慰了兩句，準備轉身離開。


  “林飛先生，”薑智強叫住了他。


  “我一直以為林飛先生隻是一位音樂人，前幾天看新聞，《小鞋子》在內陸的票房非常好，才知道原來你也是一位非常優秀的編劇兼導演。”薑智強說道，“能在這麽艱苦的環境下，拍出這樣傑出的作品，我真的很佩服你。”


  “不敢當，薑總謬讚了。”林飛說道。


  “不知道現在劇組這個爛攤子，你願不願意接？”薑智強問道，“合約還有五天到期，所有演員和工作人員還在片場待命，製作費用還有一百萬港幣的預算，現在香港沒有導演會願意接手這個爛攤子。”


  林飛一愣，看向薑智強。“薑總，你可別開玩笑了，現在這個狀態，人心散了，隊伍沒法帶的。”


  “我作為製片人，需要給香港電影圈子一個交代，”薑智強誠懇地說道，“你隻要能讓這些人，拍出一部電影，我就算給你欠下一個天大的人情。”


  “這個，我恐怕不能勝任。”林飛雖然心動，但是對自己還是有一個正確的評估，這些可不是普通的演員，梁嘉輝，張蔓玉，張國容等人隨便哪一個，都是華語影壇舉足輕重的人物。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讓這些大腕信服。“更何況隻有五天時間，一百萬港幣的經費，難如登天啊。”


  “演職人員方麵，我也會盡量做大家的工作，”薑智強說道，“林導，能夠執導這麽多巨星級別的演員，真的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機會。”


  “反正死馬當活馬醫，你盡管嚐試，也不會有任何損失。”薑智強循循善誘，“報酬方麵，我給你頂格報價，票房的百分之二十，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