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京都來客
此為防盜章
反覆幾次之後, 薛琰知道了,隨著自己的心念雷動, 她可以來去於婦產樓和民國之間, 但想回到自己來時的地方, 那是不可能的了。
這是傳說穿越時自帶的空間?老天給的金手指?
薛琰差點沒吐血而亡,帶著一屋子計生用品回民國, 難道叫她在百年前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成人用品商店嗎?
薛琰心念一閃,回又到婦產樓里, 上午她只看過放著B超機的房間跟砸穿她的計生倉庫, 她得再過去找一找,看看有什麼能救她於水火的東西?
仔細查了幾間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於主任她們不願意她往這裡來了, 就這幾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藥, 事後緊急避孕藥, 尤其是她在牆角居然還翻出來一大箱八幾年的安全套,那橡膠的厚度,簡直可以媲美手術手套!
這洛平計生辦的工作做的怎麼樣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計生倉庫,薛琰失望的推開走廊對面的房門, 卻被這間屋子裡的情景給驚呆了。
這應該是一間婦科診室:
靠門的地方擺著一張寫字檯,寫字檯後面是一張藤椅,牆角的衣架上還掛著一件白大褂, 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 居然是奶奶許靜昭的。
寫字檯的玻璃板下壓著一張照片, 照片中穿著白大褂的奶奶留著齊耳短髮,正面帶微笑的看著她,薛琰下意識的低下頭,拉開抽屜,裡面是一本《婦產科學》跟一本舊舊的硬皮筆記本。
薛琰翻開筆記本,娟秀的字跡寫滿了一張張方子:《三豆飲》、《調經促孕方》、《更年康》、《婦火洗劑》……
薛琰合上抽屜拉開懸挂在診室中間的白布隔離簾:
產床,立式檢查燈,操作台上的器械盤裡各種器械一應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還放著沒有用過的器械包跟常用藥品……
薛琰強壓砰砰的心跳,往檢查燈上按了一下,瞬間的光亮讓她喜極而泣!
這地方居然有電!
薛琰第一個念頭就是推一台B超機過來試試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連忙從空間里出來,卻發現她手裡還拿著一隻四環素呢,心念電轉,那隻葯又不見了。
「大小姐您好點了吧?太太說要是能起來了,就去老太太那裡一趟,」一個青布衣黑長褲,梳著獨辮的小姑娘進來,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帳子,打著哈欠道,「幾點了?」
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許家起床都是有點兒的,「已經六點了,老太太院子已經掌燈了。」
薛琰從床上起來,就見青桃捧著一套水紅色的衣裳,「太太說,老太太不喜歡您在洋學堂穿的衣服,叫您還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應,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這會兒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詳青桃,記憶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長大的丫頭,兩人關係很好,她長的還算不錯,黑黑的圓臉兒,濃眉大眼厚嘴唇一臉的忠厚相。
薛琰從小時候姑姑們講的故事裡,這個從小跟著奶奶長大的青桃,後來卻第一個跳出來指證奶奶欺壓百姓,掠奪人民,而她則是因為長的好,人又伶俐識字,就被搶到許家給許靜昭當了丫頭!
青桃也因為表現良好,在場場「運動」中脫穎而出,最後還成了洛平市的婦女主任,以革命幹部身份離休,享了大半生的榮光。
可在姜家人的嘴裡,青桃家幾代都是許家的佃戶,因為家裡孩子太多養不活,乾脆就要把她給賣了。
許家二太太也就是許靜昭的母親郭氏看不過眼,就把青桃給帶了回來,給許靜昭作伴,還讓她跟著許靜昭一起讀書識字,這次也是許靜昭去汴城上女子師範,帶著丫頭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許家。
「嗯,我知道了,我這就換上去,」薛琰從青桃手裡拿過衣裳,轉身走到屏風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氣?」
見大小姐走了還惦記自己,青桃心裡甜絲絲的,「哪兒會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頭,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喚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這小半年兒,老太太的腿疾越發重了,一疼起來就罵人,您去了可得小心點兒,」作為忠僕,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許靜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裡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鄉收租子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這樣的傷換成別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癥候,足足折磨了她兩年。
「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謝謝你啊,青桃。」
青桃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小姐不但聽進去了還「謝謝」自己,激動的小臉通紅,捻著衣襟兒小聲道,「小姐可折煞我了,這不是青桃該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見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兒,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槍/口上?」
薛琰從小就從奶奶,姑姑口裡聽過,奶奶的娘家曾經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許家有銀洋卻沒有子嗣運。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兩個兒子,老大許耀宗沒過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個兒子,也就是許家的長孫,如今在京都上大學的許靜安。
而二兒子許耀民,連二十都沒活到,只留下了許靜昭這個遺腹女,如今整個許家,都靠著強勢的姜老太太打理維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著她的臉色,根據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謝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時候,還記得給她開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記憶附贈給她。
可她的記憶也同樣告訴她,姜老太太對許靜昭這個孫女,並沒有表現出多少喜愛,而許靜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請安,幾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這個真好看,」等薛琰從屏風後轉出來,青桃滿臉艷羨地迎了過去,「這衣服還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開的成衣鋪子給做的,」
薛琰看著水銀鏡里水紅薄綢大斜襟兒衫子,下配淡綠長裙的自己,心道果然還是年輕好,這紅配綠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艷,還透著幾分喜氣跟靈動,
「這閃光綢也是才從外頭傳過來的,金貴著呢!」青桃的手從絲滑的長裙上劃過,「也就是小姐您這天生的富貴命才趁的起,」
她見薛琰瞪著鏡子不說話,「小姐,這真是城裡鋪子上的新款,您看這腰身兒,專門按著最時興的樣子往裡掐了兩寸呢!」
薛琰擺擺手,打斷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鏡子里的自己給嚇到了,怪不得小時候在洛平,都說她最像奶奶,當時她年紀小不明白自己哪裡像一個老太太了,可現在看到十六歲的許靜昭,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長得像奶奶了。
「別啰嗦了,這衣服蠻好看的,我很喜歡,」薛琰撫了撫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門。
「記憶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還是有很大的差別的,薛琰心裡唏噓,也怨不得小時候時時聽長輩們提起過去的「風光」了,她這都跟著青桃走了五六分鐘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親郭太太寒芳院里。
「靜昭來了,」
郭太太已經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著一件團花的暗紫大襟兒上衣,衣袖窄窄的,裡頭露出兩幅假袖口。
高高的領子堅起來,幾乎掩了半個下巴,下頭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繡鞋只露出足尖來,一把烏黑的長發梳成圓髻用只用一支銀簪固定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跟溫潤的眉眼來,她看著女兒,「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給郭太太行了個禮,「娘,我歇好了,這幾天身上不自在,嚇著娘了。」
「沒事最好,」見女兒氣色不錯,郭太太攜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會兒去了,說話小心些。」
許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來得及給二房生下一個女兒,也等於是絕了二房的后,雖然這跟她沒有關係,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頗有些抬不起頭來,就是許靜昭,也受到母親的影響,常因自己是個女兒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湊。
但許家人丁太單薄了,就算是女兒,也是唯一的孫女兒,所以姜老太太對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該得的份例從來沒的缺過,甚至還越過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領著許家的家務。
「放心,奶奶記著呢!」
姜老太太看著結痂的腿,想想以前這條腿腫的起明發亮,傷口周圍都看不出膚色,感覺就跟做了場夢一樣,「我已經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說你會鳧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鄉下,會鳧水的也都是鄉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會鳧水的?「以前你可不會,跟誰學的?」
這個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輩子也沒有出過洛平城,最遠的地方就是鄉下莊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們,那兩個修女姐姐都是外國人,高鼻子藍眼睛,我不但跟她們學護理,還跟她們學英語,她們的英語,比學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說的還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來郭氏說女兒的成績一直很優異,她原本覺得這都是應該的,可這會兒她聽出來了,許靜昭學習好是因為下了苦功的,還跟著外頭福音堂的修女學說話,還給人幹活,她撫著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銀洋,等開學了你去汴城,想念書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麼用功。」
「我跟你說,將來奶奶給你準備全洛平最多的嫁妝,保管你一輩子吃穿不愁,奶奶還聽說現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輕人還去什麼法蘭西英吉利的,你現在還小不能去那麼遠,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爺陪著你,你愛去哪兒玩去哪玩,」姜老太太從來都是人對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還十分的,何況這還是自己的親孫女?
這還是薛琰兩輩子頭回聽人這麼跟自己說呢,上輩子不論是母親,還是她自己,都是拼盡全力往前沖的,為的就是不被人看輕,但如今這看似太平的局勢也不過是亂世中短暫的繁華罷了,再過兩年,仗打起來,再多的銀洋跟店面,也經不住炮火的洗禮。
「奶奶,我讀書為了自己長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沒有嫁妝,也照樣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爺爺去了,您不照樣把許家給撐起來了?」
這個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這個了,「你說的也沒錯,以前啊,說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剛,我看啊,如今這世道女人還是強一些的好,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強勢,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壓不服,許家早就像塊肉骨頭一樣被人給分完了。
「這人從書里乖,奶奶啊就是讀書太少,這看賬本打算盤還都是後來跟人學的,」說起這個,姜老太太也是滿心的遺憾,也是因為這個,她才給二兒子挑了郭家的女兒為妻,郭氏當初要送許靜昭去汴城上洋學堂,她雖然嫌遠,但到底沒有反對。
薛琰陪著姜老太太說了會兒話,有掌柜過來報賬,姜老太太也沒有讓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邊,聽布莊的掌柜彙報這個月的收入情況。
「五月連著下了半個月,這山東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頭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鋪子里那點存貨都不夠幾家老主顧分的,」
許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許老太爺起家時的老夥計了,在姜老太太這裡也不拘謹,敲了敲煙袋鍋子,「叫我說,當初東家你就不該給陝西那邊做軍裝!」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你真是好日子過久了,忘了咱們許家是怎麼在洛平城站穩腳跟的,我不給馬旅長那邊做軍服,你以為他還會像這些年這樣照拂許家?」
當初囤下的布都給西北軍做成了衣裳,只收了個本錢,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許家可算是狠賠了一筆。
梁掌柜沒吭聲,站起身兒道,「這月的賬都在這兒了,東家您閑了看看吧,有啥紕漏,您叫夥計跟我說。」
「奶奶,這梁掌柜,」薛琰沒做過生意,更不知道以前這生意人家是個什麼規矩,這梁掌柜對姜老太太的態度可不怎麼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態度,你老梁伯跟著咱們幾十年了,脾氣是差點兒,但沒有外心更沒有外心,最可靠不過。」
薛琰點點頭,她初來乍到,許靜昭也沒有對老梁特別的記憶,「那西北馬旅長是怎麼回事?奶奶能跟我說么?」
姜老太太雖然讀書不多,但常年經營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開明,「馬旅長當年還只是個團長的時候,奶奶就認識他了,」
「當初他跟山西那邊打仗,沒餉,就求到咱們洛平地界兒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雙布滿皺紋的眼睛,「奶奶這雙眼啊,毒著呢,一眼就看出來馬國棟是個人物,就帶頭把咱們許家各莊子上一年的存糧全都給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兩根手指,「還給了他們兩千兩銀子。」
薛琰驚訝的合不攏嘴,自己這位老祖宗還真夠有膽色的,「結果馬旅長不但仗打贏了,後來還一路高升,現在做了旅長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點點頭,「別看他現在人在陝西,可誰不知道馬國棟見我了要喊聲嬸子的?每年我做大壽,他都會派人過來給我送壽禮。」
只是孫女以前從來不在這上頭留心罷了,「有一次來的還是他的長子,也是個有出息的,小小年紀就跟著馬旅長東征西戰的,就是樣子長的凶了點,你那個時候還小,看見人家,還嚇哭了呢!」
還有這樣的事?薛琰腦子裡閃過一個高高的身影,不過她更有興趣的是這位西北軍的旅長。
她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許家在這樣的世道底下,沒有了頂門立戶的男人,依然越來越好的根本原因了,這年頭,誰手裡有槍,誰就是爺爺啊!
就聽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這一點,成天就想著眼皮子底下的塊兒八毛的,唉,我也懶得跟他講道理,反正我是東家,他是掌柜的,這許家還是老太太我說了算,」
她看著凝眉沉思的薛琰,覺得孫女挺好笑的,她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連雞蛋都不知道多少錢一個的嬌小姐,還能聽得懂這些?
她之所以跟孫女講這個,也就是希望孫女知道她們許家背後的靠山是誰罷了。
卻聽薛琰道,「奶奶說的是,這相交情都是處出來的,你來我往的,才能越來越親近,別說馬旅長管奶奶您叫『嬸子』,咱們一家人不能計較金銀,就是當成賣買做,長遠來看,咱們這筆生意也不虧。」
可惜薛琰學醫出身,歷史太渣,實在想不出陝西的馬旅長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來的前程如何,不過他是眼前許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還是得抱緊的好,「就算是軍服上咱們賠一些,只要許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別處掙回來。」
「好好好,沒想到我們靜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見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樂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孫女這麼爭氣,剛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聽聽,別一把年紀了,見識還不如一個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裡高興,加上腿上的傷日漸恢復,便也耍起了小孩兒脾氣,也借口孫女長身體,狠狠的叫廚上給做了幾道硬菜奉上來。
她的飲食都是薛琰在張羅,除了中午可以見些葷腥,到了晚上,魚蝦還行,牛羊大肉是一點兒也見不著的,可把她給饞壞了。
老還小老還小,薛琰怎麼會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盤,不過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療,恢復的也快,薛琰也樂意給姜老太太開開禁解解饞,便睜隻眼閉隻眼的當沒聽見,由著廚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聽廚上報了正院的菜單子,知道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裡也高興,乾脆跑正院來,笑說自己聞著正院的菜香味,跟著湊湊熱鬧沾沾福庇兒。
她一過來,姜老太太就更高興了,以前她們婆媳兩個一主外一主內,都忙的很,所以相處的時候並不多,這會兒大家湊到一起,她吃飯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飯也不喊上媳婦,」徐氏聽說今天郭氏跟許靜昭留在正院里吃飯,慌的也不顧自己的飯菜已經送來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這裡來了。
「咱們一點點來啊,先從水泉莊子門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來,慢慢往洛平城這邊修啊,或者先一處處修咱們各處莊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長命百歲的,不著急,以後咱們把許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