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接生

  此為防盜章


  瞧她把自己說的偉大的, 薛琰差點笑出聲來,別的她不知道, 但許家是敗在許靜安手裡的這一點她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大伯娘,我知道您是好心, 但咱們人啊除了五穀雜糧,肉禽蛋這些也得吃一些, 這樣身體才能健旺, 」


  徐氏臉上一向擦著厚厚的官粉, 可是依然蓋不住她兩頰的色斑,低下頭時,頭頂稀疏的發量幾乎遮不住頭頂,都不用問,腦後那大大的髮髻里其實是掖著別人的頭髮的,「就像大伯娘您現在的身子, 適當的用一些葷腥的, 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產,」


  算著徐氏的年齡再看她的氣色, 薛琰覺得她這是到了更年期了, 這個時候一直茹素, 身體哪裡補充蛋白質去?


  徐氏呵呵一笑, 心裡不以為然, 「瞧咱們靜昭, 能給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來了,我身子再沒有那麼好了,靜昭你不曉得,那些廟裡的居士,身子骨都好著呢,哪一個不活到六七十歲?我啊,將來還要給你大哥帶孫子呢!」


  可那些居士們還天天自己動手打理起居,甚至還墾荒種菜,運動量足夠不說,心態也平和啊?

  來到許家十來天,薛琰對這個徐氏沒什麼好感,她不聽自己的話,薛琰也不深勸,她挾了塊鴿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挾了塊蓮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邊肉,想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沖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孫女可是看著您呢!」


  許靜昭生就一張鵝蛋臉兒,瓊鼻粉唇精緻漂亮,大大的水杏眼這麼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們靜昭怎麼說,奶奶就怎麼做,都聽你的,不過么,」


  她可憐巴巴的看著不遠處那道紅燒肉扣碗,這可是許家廚子的拿手菜,「這紅燒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嘗兩塊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試試老田頭這手藝落下了沒有?」


  「兩塊?那成,我幫您挾,」


  中午來兩塊也沒啥大問題,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認真的挑了兩塊瘦肉多的給姜老太太挾到碗里,「不過您吃完飯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孫女扶著您去外頭走走。」


  徐氏來了一會兒了,發現這屋裡祖孫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摳紅木桌縫,「靜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點,你就叫她出去走動,這要是傷口再潰了,這不是折騰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傷口並不在關節處,現在已經結痂了,走路的時候注意些並沒有什麼大問題,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裡有數,」


  「行了,我這腿還是靜昭給看好的,她說行就行,我這麼老骨頭啊,也得起來動動了,」因為腿傷時不時的反覆,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給折騰壞了,「我啊得趕快好起來,今年秋收我親自下去。」


  說起秋收了,徐氏頓時一臉的笑,她親自盛了碗湯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說聽呢。」


  姜老太太看著面前的湯,眼皮都沒抬,她就知道,這個兒媳婦跑來獻殷勤准沒好事兒,「說吧,什麼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麼有錢,郭氏的大哥還在衙門裡當差,「還不是媳婦娘家的事嘛,昨個兒我那個大嫂過來說今年她叫人去咱們莊子上拉棉籽兒,老丁居然不肯給?」


  許家不只河裡有船,街上有鋪面,更叫人艷羨的是許家手裡還有上千傾的良田。


  這些田姜老太太並沒有全用來種莊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還有果園。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說這麼些年,都是依附於許家生存的,畢竟每年許家田裡收上來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兒,還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這次,徐家照著老習慣去許家種棉花的莊子上拉棉籽,卻被老丁頭給擋下了,說是上頭沒發話呢,今年這棉籽兒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聲,不許庄頭兒老丁再給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來說不讓你們家拉棉籽,可跟你說過些年咱們家在你娘家榨過多少油料,出過多少油沒有?」


  「這個,」徐氏強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婦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撫養靜安,成年不問外頭的事,哪裡知道這個?再說這外頭的賬,不都是娘您管著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著薛琰的手站起來,「你說的沒錯,但你是徐打油的閨女,沒嫁到我們許家的時候,成年在你們油鋪里給人估油,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講吧?你回去問問你那個嫂子,這些年為什麼咱們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齣五,花生油十齣三,大豆十齣一,棉籽榨油十齣二,可是這些年徐家都給許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著徐氏,「既然你大嫂問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話跟你娘家說,以後啊,許家的油就不勞親家費心了,前陣子我聽人說省城那邊有人要買了外國的洋機器榨油呢,可比咱們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軟,差點沒給婆婆跪下,徐家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來自許家,其他兩成則是跟許家有交情的親戚故舊,若是許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兩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著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來,「我娘家開油坊幾十年了,向來是童叟無欺,才在洛平佔了點薄名,您要是不讓我家做許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絕路上逼嘛?」


  薛琰雖然不知道這榨油的門道,但這會兒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許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來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寧願得意親家,也要斷了兩家的交易,她想開口替姜老太太說話,卻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別這麼說,您也說了,自從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裡,並不知道外頭的事,不如您把親家嫂子請過來仔細問一問,有道是有賬不怕算,」郭家雖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裡也是有生意的,郭氏這些年又管著許家的內務,每年也是上千兩銀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這裡頭的貓膩兒嗎?


  徐氏還用把娘家嫂子叫來問?


  這油越出越少,不過是娘家看著許家這些年生意越來越大,覺得許家不會在這些肉沫兒上跟自家計較,而且這裡頭也有徐氏的手腳,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來的利潤都提出兩成來給徐氏送來當打牌錢的。


  不過這些事徐氏自然不會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有賬不怕算?合著你這是要跟我們徐家算賬了?我告訴你,這許家將來可是我們靜安的,還輪不著你來跟我算賬!」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說呢,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從我姜銀鳳手裡摳肉吃,原來是覺得這許家已經不是我姜銀鳳的了?」


  姜老太太嫁給許老太爺的時候,哪有許家?只有一個小貨郎許三喜!

  這許家偌大的家業,是她陪著許三喜一手一腳掙下的!


  許三喜不在了,這些都是她姜銀鳳的!


  徐氏居然敢說這些是她兒子的?這簡直是在捅姜銀鳳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這會兒徐家就開始挖我們許家的牆角了,原來是覺得許家早晚都是靜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婦,靜安是你生的不錯,可你別忘了,他姓許,不姓徐!」


  張嘴「我家,我娘家」,閉嘴「你們許家」,這徐氏嫁過來二十多年了,居然還覺得自己是徐家的閨女呢,「你既這麼孝順,這樣吧,來人,給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為耀宗守了這麼些年也不容易,她屋裡的體己,就當許家給她的辛苦費了,叫她全帶走!」


  「娘!」


  「娘!」


  徐氏沒想到自己不過隨口發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趕回娘家!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來,「娘,您消消氣,大嫂不是那個意思,大嫂,還不快給娘賠禮。」


  可他太疼了,根本沒有力氣跟幾個壯仆硬抗,不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躺在客房的床上了,他看著手裡拿著剪刀,還用一個大口罩捂著半張臉的薛琰,「你,你想幹什麼?」


  薛琰一笑,指了指顧樂棠的褲子,「難道你還有力氣把褲子脫了?」


  說完直接彎下腰,順著褲邊兒一路剪了上去,剎時,一條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來。


  「呀,」青桃嚇的連忙轉過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說了一句,已經麻利的開始幫顧樂棠清創了,這也是個人才了,幾十里的土路,坐車都能把人晃散了,他們倒好,騎自行車過來?

  好洋氣哦!


  可惜摔了個皮開肉綻!

  「你這是摔在石頭上了吧?可真夠倒霉的,」不然也不會被扎出這麼深的口子,「忍著些,就兩針,」


  顧樂棠都要瘋了,「你,你怎麼這樣?」


  問都不問他,一個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褲子給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個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恥了!「我的褲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著顧樂棠,能叫許靜安小心巴結的人,肯定得有權有錢啊,「你褲子很貴?褲子比腿值錢?」


  她看著顧樂棠還在汩汩涌血的傷口,直起腰一臉嚴肅道。


  「我哪是捨不得一條褲子,你,你,」顧樂棠差點兒被薛琰給氣暈過去,「你把口罩給我摘了,說話擋著臉,沒禮貌!男女授受不親懂不懂?你怎麼,」


  他不是心疼一條褲子,而是氣憤她的行為!


  原來是因為這個,薛琰看著顧樂棠紅通通的臉兒,發現這位顧公子長的真心不錯,眉毛濃黑眉型更是如眉筆悉心勾勒過一樣,鼻樑高挺,可能是因為失血的緣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許血色,純天然的大雙眼皮,挺翹的睫毛,顧樂棠瞪著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著自己的時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顆糖哄哄他。


  薛琰惡趣味上來,挑眉道,「瞧你那點兒出息,不知道還以為我脫了你的褲子呢!」


  「嗡,」顧樂棠兩耳轟鳴,瞬間失聰,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線穿到一根彎彎的針上,正舉在自己面前,他顧不得質問薛琰剛才的話了,「你,你要幹什麼?」


  這治傷怎麼還要動針線,而且這針是怎麼回事?


  「你傷口有些深,縫合一下恢復的快些,沒事,你發獃的時候我已經用了麻藥了,不會太疼的,」薛琰看著顧樂棠傻乎乎的模樣,覺得挺好笑的,「你們家不是神醫嗎?」


  她晃了晃手裡的針,「不會縫合針都沒見過吧?」


  「我們家是中醫,不興西醫那一套,」生在醫學世家,雖然沒學醫,但顧樂棠也不是完全沒見識,只是他爺爺跟父親對西醫有些不屑,連帶著他不有些看不上,「這樣能行么?你跟誰學的?」


  薛琰估摸著麻藥的勁上來了,彎腰開始縫合,「沒跟誰學,把你的腿當布就行了,放心,我六歲起就跟著我娘學針線了。」


  「跟,跟你娘學的?」顧樂棠恨不得昏過去,可沒等他昏呢,薛琰已經熟練的打了個結,拿手術剪把錢給剪了,「好了,就兩針。」


  顧樂棠低頭看著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線,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說,我可是認識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張行恕,他也知道我來洛平了,我要是有個閃失,管你是誰,我爺爺都不會饒了你!」


  「你爺爺?不是神醫么?權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蓋在顧樂棠的傷口上,轉頭去撕膠布,「你說我要弄死你,往這後頭的山裡一扔,就算是你爺爺來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臉上蒙著口罩,就剩下一雙又圓又亮的大眼睛,可當這雙原本應該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時候,顧樂棠只剩下沒出息地往後縮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許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這次可是他請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並不厚實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當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後悔自己心太軟把僅有的麻藥給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動忽略),「好吧,大哥,麻煩你好好躺著休息,」


  她端起器械盤,「你家是神醫,自然知道這傷口要是邪風侵入,引起驚風那可是會要人命的,你剛才也看見了,就算是有褲子擋著,傷口裡也混進了許多髒東西,」


  看著顧樂棠的小臉越來越白,精緻的五官多了份我見憂憐的氣質,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懷好意的低頭看了一眼顧樂棠光/裸的大腿,該說的話卻一句也沒有減少,「那條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莊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說驢屎馬尿豬大糞,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積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給蓋住了,」


  「別,你別說了,你不是大夫么?那個風邪入體是有葯可以治的,」顧樂棠被薛琰噁心的從頭髮尖到腳指蓋兒都是雞皮疙瘩,「你給我開點葯,不,你跟外頭人說說,燒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麼就信了許靜安的話要到這破莊子里來打獵?還騎著洋車?


  小美男被自己嚇的一副瀕死之態,薛琰滿意的點點頭,「行,我這就給你開去,不過你也知道,這莊子離最近的鎮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賞錢,」顧樂棠立馬去摸衣兜,從皮夾子里抽出一張十元的大票,「這個,算是府上貴仆的辛苦費,麻煩了!」


  看著快被自己嚇哭的顧樂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錢,「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給你端洗臉水,你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說完也不理會欲哭無淚的顧樂棠,開開心心地端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的走了。


  顧樂棠怔怔的看著那道纖細的背影,這真的是許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應該是一身衣飾華貴,妝容精緻,語調溫軟?

  這位大小姐就這麼穿著一身淺藍棉布衣褲,頭髮還在腦後扭成一個奇怪的髻,渾身上下連件首飾都沒有。


  他簡直覺得自己是聊齋故事裡誤入深山的書生,而剛才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裡對自己施了邪術的山妖樹怪!而他,一點兒反抗之力都沒有!

  ……


  「怎麼樣?」姜老太太一見薛琰進來,忙問。


  許靜安已經從姜老太太這裡聽說了許靜昭跟著汴城的神父學西醫的事了,又親眼見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還比之前健康了許多,算是真的信了,「靜昭,我跟你說,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爺,你可得把顧公子給照顧好了,哥哥以後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悅的皺皺眉,「你妹妹是個學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顧公子,就過去看看吧,他的傷不算嚴重,」薛琰把寫好的方子遞給一旁的胡庄頭,「胡伯叫人去鎮子上一趟吧,嗯,這個方子給鎮子上的藥鋪的坐堂大夫看看,讓他酌情調整,」


  薛琰畢竟不是學中醫的,對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這用藥的事,還是要交給專業人士的好,好歹是個美少年,逗著玩挺好,但真用錯葯死在她手裡就太可惜了。


  許靜安頭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嘆了口氣,走了近一年的孫子回來了,沒想到見的第一面就是這麼個情景,「靜昭,那顧公子傷的重不重?」


  雖然京都離洛平上千里地,但顧神醫卻不是一般人,顧樂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許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傷,說起來比你腿上的傷還輕呢,又年輕力壯的,恢復起來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寬慰道,「不過大哥怎麼想起來把人帶咱們家來了?」


  自己這個孫子啊!「還能怎麼想?不過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們這樣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難免的,但怎麼做,卻是需要智慧的,孫子顯然缺少這些。


  「你看那個顧公子還要養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頭的失望,繼續問顧樂棠的傷情,「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壽,你改了章程,咱們就得早些回去準備不是?」


  姜老太太對薛琰的提議動了心,就算在莊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頭叫來問了問,聽說能在農閑的時候以工換糧,胡庄頭哪有不高興的,當下就要給姜老太太磕頭,對於他們來說,糧食跟大洋,比幾頓肉要可貴的多。


  有許靜安再帶個顧樂棠,自己這假也休想接著度了,倒不如早些回洛平,那裡大夫多,還能把顧樂棠給移交出去,「三天之後換藥,只要不發燒,就沒有什麼大事,至於拆線,等回到洛平也可以的。」


  薛琰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位老太太真是越來越促狹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別怪她,」


  她才不會跟這種棒槌計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剛才說咱家應該買輛汽車?」


  「是啊,我剛才看見街上有人開了,咱們也買一輛,以後奶奶出去查賬坐著大汽車,多氣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對對對,咱家就得有輛汽車,」


  許靜安正好聽見薛琰的話,「奶奶,現在京都有頭有臉的人家,都買汽車了,樂棠家裡都好幾輛呢,樂棠自己都有一輛!」


  許靜安的心思活起來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離學校挺遠的,也想著買輛汽車開著上學,倒比總坐黃包車方便些。」


  許家要是買車,他這個長子嫡孫怎麼也得要一輛。


  一輛汽車可不便宜,孫女叫買,是嫌自己出門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孫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聲,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趕明兒個叫管事去洋行里問問,看看這四個軲轆的鐵盒子得幾文錢?」


  許靜安頓時泄了氣,自己這個奶奶最吝嗇了,從來沒考慮過他這個長子嫡孫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車得上萬大洋,別說給他在京都買,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離匯文大學七八里路呢,黃包車長包一個月都得十個大洋,費錢的很,」


  許靜安努力誇張自己有京都的艱難,如果有一輛汽車,他在交際圈兒的面子就徹底撐起來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階上看著不停嘟噥的許靜安,「是嗎?你住的怎麼離學校那麼遠?我當時是怎麼吩咐他們的?叫跟著你去京都的三友過來,我聽聽他是怎麼伺候你的?」


  看著許靜安瞬間失色的臉,薛琰想笑,卻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後背,端莊的扶著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麼能這麼做?以前她可從來沒有攆過我們的,」徐雲俏沒想到姜老太太回來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們過去請安,居然是派人過來叫徐氏把她們送回徐家!


  「我還沒跟表哥說上話呢!」


  因為被姜老太太當眾下了面子,許靜安一到家,便一頭鑽進自己的院子里生悶氣再不肯見人,徐雲俏跟過去也被拒之門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這幾天豈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雲俏搖的頭疼,三個侄女她哪個也沒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來就趕人的做法就結結實實的打了她的臉,「你們先等著,我見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裡頭見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會兒?」見徐氏過來,正院的管事媽媽李氏上前一步,擋在她的面前。


  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銀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連親孫子都查的這麼緊,「李媽媽,我就是想來給老太太請個安,再問一問,我那三個侄女做錯了什麼,惹了老太太不待見?她們難得過來陪我幾天。」


  李媽媽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說的,三位小姐哪會兒招老太太不喜歡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爺年紀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成天跟親家小姐混在一處,將來說親的時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況咱們府上如今住著位貴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媽媽堵的啞口無言,就聽李媽媽又道,「大太太,老太太這會兒心情可不怎麼好,您不如先把三位親家小姐送回去吧,」剛才屋裡摔茶碗的聲音她們可是聽的真真兒的。


  誰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裡熬出來的最愛惜物力?


  這都摔東西了,徐氏臉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許三友來見,也顧不得再計較這些有的沒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車把雲俏她們送走吧,」


  說完頭也不回的就往許靜安的院子里跑。


  「靜安,靜安啊,」徐氏闖進許靜安的院子的時候,許靜安正沖著顧樂棠發牢騷呢,不就是一輛汽車嘛,也推三阻四的,許家差這點銀洋?

  顧樂棠看到徐氏過來,鬆了口氣,「伯母來了,剛好我有件事想說呢,」


  顧樂棠快被許靜安給煩死了,「我腿傷著跟你擠在一處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間飯店搬過去算了。」


  搬到飯店裡?

  他多辛苦才結交上顧樂棠,把他給哄到洛平來的,「那怎麼成?我還想跟樂棠賢弟抵足夜話呢!不成不成。」


  徐氏張口結舌的看著顧樂棠,「就是啊,顧公子怎麼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著顧樂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靜昭沒把你的腿傷給治好?我也說嘛,那丫頭才多大,哪會兒治病?我這就叫人請大夫去!」


  「許大小姐的醫術挺好的,我已經沒事了,」面對徐氏,顧樂棠只剩撫額了,「要不這樣吧,我搬到貴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還得幾天才能拆線呢,一個人也方便些。」


  這個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兒子身上,他跟許靜安住一起,實在不方便。


  聽顧樂棠說到許靜昭,許靜安恍然大悟,「對對對,我們家裡空院子多著呢,娘,您去給樂棠重新安排住處,」


  他沖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給顧樂棠安排一個離許靜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滿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裡呢,哪能領會許靜安的意思?「家裡的事都是你二嬸兒管著的,」


  她轉頭沖跟她過來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說一聲,叫她給顧少爺重新安排住處,撿最好的院子預備!」


  最好的院子,許家除了幾個主子,最好的客院長風齋都快到大門口了,顧樂棠住在那裡,一年也遇不到許靜昭一回,許靜安沒好氣的看了徐氏一眼,輕咳一聲,「那個,樂棠是我請來的貴客,就不勞二嬸兒安排了,這樣吧,樂棠就住在松竹軒吧,那景緻好,也涼快,離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們住的內院只有一牆之隔。


  顧樂棠只想趕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馬搬出許家,「住哪兒都成,麻煩這位姑娘帶我到松竹軒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軒準備出來,樂棠你傷沒好呢,先在我這兒歇一會兒,等那邊鋪排好了再過去,」


  許靜安輕輕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這就去,靜安啊,娘一會兒再來,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說,老太太把三友叫過去了,聽說裡頭正生氣呢!」


  別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氣了,她更清楚兒子這兩年在京都的花銷,不說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貼進去幾千大洋,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說什麼,那可就糟了。


  原來是這個,許靜安不以為然的擺擺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說不會亂說話的,沒事!」


  許三友是許家的遠親,年紀不大就投靠到許家,從鋪子的學徒一直做到掌柜,後來許靜安要去京都念書,姜老太太怕他身邊沒有得力的人照顧,就叫許三友跟著他了,頭一年許三友確實是姜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已經徹底把這位族叔給收服了,還怕他在老太太那邊胡說?

  見兒子說的篤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來,「那我過去,其實那邊也沒啥收拾的,一會兒就好了。」


  ……


  「這話是你們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著臉看著徐氏身邊的金菊,郭太太這才進屋氣都沒喘勻呢,她就給派上活了,「顧公子不是你們大少爺的朋友嗎?論理該大太太款待才是。」


  金菊來前兒已經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說的,二太太是當家太太,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來張羅了,我們大太太說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庫房鑰匙可不在她的手裡。」


  「呵呵,大哥才帶了一位朋友來,許家就得開庫房了?是許家東西太少呢還是這顧公子排場太大啊?」


  薛琰可不怕徐氏,「走吧,我跟你一塊兒去問問大太太,順便再問問顧公子有什麼特殊的要求沒有,萬一咱們庫房裡的東西不合他的心意,也好叫人去街上現買啊!」


  「靜歸,算了,」郭太太一把拉住女兒,「不是什麼大事,」


  她沖金菊點點頭,「我這就叫人過去安排,」


  「又不是什麼大事,不必跟那邊生氣,再說如今府里住著外客呢,叫人看笑話總不太好,」郭太太撫著薛琰的肩膀小聲安慰,「咱們不跟她一般見識。」


  「不是要一般見識,是您太好說話,這樣他們才老把您當老媽子使呢,」


  薛琰的氣哪兒那麼快消,她瞪了一眼郭太太,「人家都不要臉了,偏您還顧忌這個顧忌那個。」


  郭太太好脾氣的笑了笑,指了指正院兒方向,「這會兒你奶奶估計也在氣頭上呢,咱們別添亂了。」


  姜老太太在生氣?為什麼?薛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娘您知道什麼?快跟我說說?」


  郭太太原本不想跟女兒說這些,但為了叫她能開心一點,她也只能偶爾放棄一下原則了,她小聲的把許靜安頭一年去京都就變著法兒不停問家裡要錢的事跟薛琰說了,「老太太多精明的人啊,京都又不是在天邊兒呢,咱們洛平也不是沒人在京都,一月到底有多少消耗,還能查不出來?」


  好吧,就沖後來許靜安那敗家勁兒,這事他乾的出來,「那後來怎麼著了?」


  「還能怎麼著?既不能把你大哥餓著,又不能叫他斷了學業,老太太直接叫人去把跟著他的兩個服侍人發賣了,就留下三友了,給你大哥存在京都銀號里的錢,也都得三友出面才能取出來!」


  郭太太嘆了口氣,她一直對長房處處忍讓也是因為這個,許靜安再不濟也是許家唯一的男孫。


  他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錯,就憑這一點,姜老太太都只能輕輕放下,「這一回你大哥去了快一年,年前京都鬧運動省城鬧罷工,鐵路線都斷了,他沒能回來,這次回來,老太太估計得跟他算總賬了。」


  薛琰嘴一撅,一臉鬱悶,「算了又怎麼樣?就像您說的,他是兒子,再不成器許家也是他的!」


  「可一頓教訓總是免不了的,你不是不耐煩長房的人嘛,這還不開心?」


  郭太太點了點薛琰的腦門,「行了,你回去歇歇換件衣裳,我去安排顧公子的住處去,其實那孩子倒是個可人兒疼的,人也乖巧知禮。」


  乖巧?


  薛琰想到顧樂棠在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跟前的表現,確實是乖巧的很,加上生的好,一中一老倆婦女看見他都是一臉的笑。


  還有許靜安,郭太太覺得他受頓教訓就足夠了,也覺得自己聽見他受教訓氣就消了,可她要的卻不只是許靜安受教訓,她想的是怎麼保住許家的基業不敗在許靜安手裡。


  以前薛琰想的是等姜老太太百年之後,長房二房分家,她才不管長房死活,自己帶著郭太太過逍遙日子就行。


  可現在她不這麼想了,許家是所有姓許的人的,是姜老太太跟許老太爺一生的心血,憑什麼要交到許靜安手裡叫他抽鴉片養女人賭博給糟蹋了?

  她在知道了未來還像個旁觀者一樣,由著許靜安毀了姜老太太一輩子的心血跟驕傲的話,那她就真的成了鐵石心腸,自私自利,忘恩負義的人了。


  想到這兒,薛琰站起身往正院兒去,她得聽聽許靜安在京都是怎麼度過他求學生涯的。


  薛琰可憐巴巴的樣子把姜老太太給逗樂了,「行,就照你說的,咱們自己去布莊里挑!」


  她因為腿疾複發的緣故,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出門兒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許家的鋪子里看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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