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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失魂症

  人在極度恐懼時,身體會爆發出無窮的潛力。


  就比如此時,平時力氣並不大的喻臻居然硬生生把干農活攢出一把子大力氣的老黃給拖住了,死活沒讓老黃把他給拽走。


  老黃被他這小孩一樣的逃避表現給逗樂了,索性不再拉他,轉回來掰他抱柱子的手,哄道:「你這孩子真是,那外面坐著的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再說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來,鬆手,聽話。」


  喻臻繼續搖頭,只恨不得把腿也給纏到柱子上,體內的冷意兇猛泛濫,大腦的思維又開始變得遲鈍,嘴唇發紫,似乎連呼吸都變得費力起來。


  「你的手怎麼這麼冰,生病了?」


  老黃明顯感覺到手下正在掰的手掌溫度在慢慢變涼,又見喻臻的臉色實在不好,不單單隻是害怕的樣子,忙抬手去摸他的額頭。


  「哎呀!你額頭怎麼這麼冰!」


  喻臻已經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了,也感覺不到旁人的觸碰,只覺得冷,很冷,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告訴他這件事,希望他能自救。


  噗通。


  手裡緊抓的桃木劍掉到了地上,意識似乎正在遠離,耳邊隱隱聽到了一陣詭異鈴響,感覺有無形的黑影正在靠近,想勾走他的魂魄。


  「散開。」


  混沌朦朧的世界里一道熟悉的微涼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然後嘩一下,鈴聲消失,意識回籠,外界的聲音重新出現,面前多了一雙被黑色長褲包裹的長腿。


  「殷先生,喻臻他有些不對,好像生病了。」


  「他只是太冷了。」


  溫暖的氣息從身前傳來,喻臻抱著柱子的手漸漸鬆脫,朝前方伸了手,遲鈍的思維里已經沒有了恐懼這種多餘的情緒,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慾望。


  活下去,想活下去。


  就算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也還是想活下去。


  殷炎伸臂接住他靠過來的身體,把他輕輕攏到懷裡,慢慢順著他的脊背,等他凍僵的身體慢慢軟化下來之後才停下動作,側頭看向瞪大眼看過來的老黃,禮貌說道:「拜託您去幫我提點熱水過來,多謝。」


  老黃的視線在他淡定的表情和乖乖窩在他懷裡的喻臻身上轉過,有些反應不過來地應了一聲,轉身朝廚房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停步回頭。


  「牽好。」


  殷炎一手端著粥碗,一手朝著已經自己站好的喻臻伸去。


  背對著老黃的喻臻聞言乖乖伸手,把仍然冰涼的手掌放入了殷炎掌心。


  兩人手拉手進了房,消失在了門后。


  老黃瞪著關上的門板,不敢置信。


  這情況是不是有點不對,怎麼好像和他以為的不太一樣?

  終於能單獨相處,殷炎讓喻臻坐到床沿,手輕輕在他面前拂過。


  眼神空白迷茫的喻臻猛地從一片混沌中蘇醒,睜眼看到殷炎站在面前,心臟一縮,起身就想跑。


  「你快死了。」


  殷炎直接開口,一臉平靜的丟著炸彈。


  喻臻起身的動作一滯,瞪大眼防備地看著他,手指緊了緊發現桃木劍不見了,安靜幾秒,然後像是認命了一般,軟下身體坐回床沿,垂頭啞聲說道:「你能不能過一會再殺我,我想再去給爺爺燒點紙。」


  順便給自己也燒點。


  殷炎看著他頭髮亂翹的腦袋頂,眼裡帶上了一點無奈,無聲嘆息一聲,自覺後退一步站得離他遠一點,然後端起放到床頭柜上的粥碗,邊輕輕轉動邊解釋道:「要殺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喻臻一愣,忍不住仰頭看他。


  「你魂魄不全,過去有我在你體內鎮著,你還能安全無憂,躲過陰差的探測平安長大,現在安魂珠已碎,我無法再繼續呆在你的體內,還能不能安穩活下去,全看你自己。」


  隨著他的轉動,桃花粥上再次升起了熱氣,粥香隱隱飄散。


  「人本該有三魂六魄,你卻只有一魂兩魄,能活到現在已是不易,萬一……」


  殷炎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伸手把粥碗遞了過去,說道:「吃吧,這是山神的饋贈,可助你暫時穩住神魂,免受失魂症的困擾。」


  這番話給出的信息量實在太大,喻臻消化不及,愣神間鼻尖聞到桃花粥誘人的香味,本能地伸手接過,然後猛地醒回神,磕巴問道:「什、什麼魂魄不全?什麼體內?失魂症又是什麼?我、你……」


  想問的東西太多,他本就不是什麼善談的人,腦子也不太靈光,著急震驚之下直接卡殼了。


  殷炎突然伸手按了下他的頭,低聲說道:「先喝粥,黃主任來了。」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提著開水瓶的老黃推了開來,他邊往裡走邊自以為不著痕迹地打量著兩人的情況,說道:」熱水來了,喻臻怎麼樣了,還難受嗎?」


  喻臻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麼稍顯親昵地按過頭,愣神間根本沒注意到老黃的話,明明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卻奇異的不再覺得恐懼了,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並堅信不疑。


  ——會這樣摸他頭的人,不會害他,絕對不會。


  這想法來得十分突然,卻一出現就在腦內生根發芽,彷彿他上輩子就這樣想過,並把這想法刻在了靈魂里,只等這輩子碰到某個人就激發出來。


  很暖呢,對方的手。


  他埋頭喝下一口溫度正好的桃花粥,只覺得甘甜和溫暖從舌尖擴散到了全身,讓人忍不住舒服輕嘆。


  ……就像爺爺的手一樣。


  「他早上起床后沒吃早餐,有些低血糖,現在喝了粥已經沒事了。」


  殷炎代替發傻的喻臻回答了老黃的問題,上前一步接過開水瓶,十分熟門熟路地找到喻臻放在柜子上的茶杯,倒了杯熱水放到喻臻手邊,然後看向老黃說道:「勞煩您了,中午請務必賞臉留在這吃頓飯。」


  這主客顛倒的情節又是怎麼回事?


  老黃越發懵了,側頭看一眼臉色依然不太好的喻臻,想起剛剛在廚房看到的那些饅頭麵條和稀飯醬菜,心裡一酸,忍不住嘆了口氣,搖頭說道:「不了……喻臻,你爺爺雖然去了,但日子還得過下去,別太苛著自己,你這……唉,我就先走了,還有其他家的補貼等著我去發呢。」


  畢竟不是什麼很親很熟的後輩,他也不好說多,見面前兩人誤會解開已經能正常交流了,就簡單招呼一下準備告辭。


  喝完粥的喻臻終於能正常思考了,聞言忙站起身,十分不好意思地想要挽留,但想起自家廚房裡空蕩蕩的菜筐,話語一哽,手著急地在身上摸了摸,然後把上次葬禮后沒發完的煙硬是塞了兩盒給老黃。


  在前屋坐得百爪撓心的殷樂剛準備起身去後院偷聽,就見自家大哥和那個似乎把大哥當成鬼的喻臻結伴走了出來,一起客客氣氣地把老黃送走了。


  「???」


  什麼情況?

  站在只剩半扇門板的院門邊目送老黃的身影消失在土路盡頭,喻臻側頭朝殷炎看去,遲疑開口:「你……」


  「借屍還魂,同死同生,你那天的感覺沒有錯,你想救的人確實已經去世了,現在這具身體里的,只是一抹曾經伴生在你體內的殘魂。」


  殷炎看著他,眼神平靜而包容,聲音微帶嘆息:「喻臻……我想這樣和你對話很久了。」久到已經模糊了時間的概念,差點忘了自己是誰。


  灶內柴火發出「嗶啵」一聲輕響,一點火星飄出,落在了坐在灶后發獃的喻臻手上。


  「嘶——」


  喻臻被燙回了神,下意識拍開火星揉了揉手背,看著稍微恢復了一點血色的手指,呻/吟著捂住了腦袋。


  沒了冷意困擾,不再大腦遲鈍,理智和智商一起上線的他終於消化掉了殷炎塞過來的一大堆信息。


  安魂珠、借屍還魂、失魂症……不,這都不是真的。


  他只是腦殘燒了顆珠子而已,怎麼唯物主義了二十多年的生活突然就大變樣了。


  門口的那場對話因為殷樂的靠近無疾而終,他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一個自稱是「借屍還魂」的「殷炎」,更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被「借屍還魂」了的死者家屬,心裡還莫名其妙自作主張的代替現在的「殷炎」心虛愧疚起來,慌亂之下,他下意識地找借口躲來了廚房,避開了麻煩中心。


  但這麼躲著也不是辦法,更何況也躲不了多久,燙手山芋現在還在外面坐著呢。


  怎麼辦,該怎麼辦。


  他挪動手指按住臉,回想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渾渾噩噩的生活,心裡明白那個殷炎說的話十有八/九全是真的,但是……


  【小臻,別怪爺爺啰嗦,這本書給你,你好好修鍊,不然你體內的大能殘魂遲早會冒出來吃掉你,到時候你不僅這輩子完了,下輩子也會完了。】


  【你的姻緣線被你體內的殘魂影響,爺爺算不出來,唉,估計是斷了,真是作孽喲,我家小臻這輩子看來要打光棍了。】


  【生死輪迴皆為天命,小臻,你逆天而生,親緣盡斷,註定孤苦,唯你體內殘魂還給你留了一線生機,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完了完了,小臻,你下輩子怕是要投生成一頭豬啊,爺爺可不想有個肥豬孫子,快,那本書呢,快找出來好好修鍊,討好一下大能,讓大能給你改改下輩子的命格。】


  曾經以為是玩笑逗趣的話悉數閃過腦海,爺爺那揶揄作怪的模樣彷彿還在眼前,喻臻心裡猛地一跳,像是抓到了什麼救命稻草一般,起身快步朝著房間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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