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辛子麥看了看周謹沉, 被示意之後就伸手點開了通話。那邊打來的電話果然不出辛子麥所料, 目的就是為了催促周謹沉出面配合營銷。這次是李|秀|清親自打來的電話,那邊的迫切已經毫無掩飾。韓銘最近一直被緋聞炒著,這幾天正是圍觀者好奇心最重的時候,過了這個時機,就算周謹沉再來配合,估計也沒有辦法再獲得這麼好的效果。
周謹沉沒有出聲,辛子麥按照過往的慣例一應搪塞了過去。他懂得溝通技巧, 說話的態度也很誠懇, 李|秀|清一開始還有點火氣,等到掛電話時就已經在語氣中帶上了滿意。
只是無論辛子麥怎麼應對,他自己也明白,事情已經沒辦法拖下去了。現在李|秀|清顧忌的是周謹沉的粉絲,擔心讓韓銘主動宣布會引發粉黑掐架,到時候就算是真的請了營銷水軍,也不一定能壓得過周謹沉的粉絲。但是時間一長,若是他們孤注一擲直接將緋聞爆出來,可以預料的是,周謹沉也會受到不小的波及。
辛子麥復又看向周謹沉, 男人沒有繼續閉目養神,他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身前的辦公桌,整個人顯得愈發冷峻。連那奪目的外貌都無法將他周|身的氣勢柔化半分。
辛子麥詢問道:「謹沉, 韓銘那邊……」
「除了公開, 想盡一切辦法拖住他們。」
周謹沉的聲音毫無波動, 眸中的冷意半分未褪,「簽合約是為了擺脫束縛,不是為了換一個新繩索套上來。」
辛子麥低嘆一聲,應了下來:「好。」
除了是周謹沉的經紀人之外,他還兼任對方的助理一職,這個助理並非是娛樂圈裡負責照顧衣食起居的那種,而是周謹沉自己在生意上的經濟顧問。因此除了圈內的消息,對於周家那些事項,辛子麥也了解甚至參與了不少。
兩人多年交情,這次的事也是辛子麥經手來辦的。韓銘的小|姨除了在今典任職,經手的資金還和周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她找上周謹沉,不只是為了給韓銘找一個捆綁營銷的機會,也是想和周家開展進一步的合作。
何|文彬跳樓的時間被查明之後,許多原本被埋藏在渾水之下的線索就漸漸浮現了出來。除了對誤會多年的安許莫進行補償,周謹沉也沒有放棄追查當年自己重病的真相。
周氏財團家大業大,再加上內部的親緣關係,其中牽扯豈止是「千頭萬緒」一詞可以形容。即使周謹沉有心追查,各種現實的因素也在不斷拖累著他的進展。
最讓周謹沉頭疼的是,過去的他利用了太多周家的資源,等到他想要跳出其中返回來追查時,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可以獨立掌控的勢力。
並不是說周家全權把控了周謹沉的一切,只是在涉及到這種事關當年真相的調查,周謹沉已經找不到一個能保障絕對安全的途徑。那些他原本培養來用於自己發展的勢力,也都和周家的資源有了混雜,最終被滲透了大半。
從前周謹沉可以拒絕所有的私人曝光和緋聞炒作,是因為有周家在背後給他撐腰。即使家族利用他的身份進行各種資金操縱,周謹沉也沒有真正產生過抵觸情緒。為了更合理地利用周謹沉的身份,周家還以他的名義創建了一家投資公司,專門用於娛樂圈內各種大手筆的投資項目。不提周家拿走的大頭,就是周謹沉自己收到的那部分股權,收穫也是相當的可觀。
可是現在,周謹沉已經不打算再繼續當這個光鮮亮麗的提線木偶了。
他需要一把剪刀,來剪斷自己身上的線。而當初簽訂了合約的李|秀|清,就是周謹沉最開始設想的剪刀。
李|秀|清最初和周謹沉見面時的身份並非是今典的任職,而是周家的合作夥伴。因著有個同樣在娛樂圈內當藝人的侄子,她幾次有意接觸過周謹沉,想藉此加深同周家的聯繫。周謹沉開始時原本是一貫的置之不理的態度,直到周老爺子的壽宴之後,他才改變了主意。
周謹沉的職業特殊,他保持單身對於周家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因為能夠更容易操縱——自從有心留意之後,周謹沉就在自己身邊發現了端倪。家裡的確是在盡心儘力地幫他擺脫緋聞的打擾,但也有很多時候,一些還沒躥到周謹沉面前的苗頭,就已經被周家提前掐滅了。
如果是當初的周謹沉,他大概會認為這是家裡對他一貫的寵愛。然而換了一個新的想法來看,現在的周謹沉卻覺得,這是周家在有意擺布他的戀情。
毫無疑問,周謹沉並沒有挑選伴侶的自|由,他最大的可能,就是接受家中的安排,和同樣高門大戶里出來的二代聯姻。
若是之前也就罷了,周謹沉對周家還有些許的感情,但是現在,他已經知道了當年害他的人還在家裡,周謹沉又怎麼可能置若罔聞?
炒cp是一種捆綁式的營銷,雙方都可以從中獲利。而現在,周家在今典的投資數目極大,周謹沉的所有行動都會受到牽制。想要避開影響,他就不得不開始尋覓可以利用的勢力。
在這種情況下,和周家有合作關係的韓銘就成了一個上好的選擇。周謹沉既可以藉此利用李|秀|清在今典的勢力,又可以避開周家對他緋聞對象的限制——李|秀|清和周家是生意場上的合作夥伴,如果對象是韓銘,周家還可以考慮一下。
是以當初,辛子麥才會和李|秀|清簽下那份合作宣傳條約。
「除了干涉綠城衛視那邊的後期剪輯,韓銘那邊還透露了抹黑小安的意象。」辛子麥道,「《周天》播出之後,小安的人氣肯定能夠再漲一波,但那邊好像是把他當成了競爭對手,我聽《周天》的製片說,李|秀|清還專門去過一趟,暗示他們不要給小安太多出彩的鏡頭。」
周謹沉怒極反笑,他冷冷嗤笑一聲:「那不如讓他被安許莫的東西擊垮。」
辛子麥愣了下:「你是說……」
「嗯。」周謹沉應下一聲,就此截斷了話題。他用指尖輕點著桌面,「先等梧桐獎的結果。」
影|帝的價值可不只是在於一個簡單的稱號,周謹沉已經連續兩年被媒體評為「最具有商業價值的男藝人」,但論起圈內的地位,他仍然缺一個能夠壓得住陣的實質獎項。也正是如此,在《林間雪路》沖獎折戟之後,周謹沉才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藉助周家的勢力,來為自己換取資源。
這個影|帝對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這次能夠得到最佳男主角,周謹沉在圈內的地位就會發生質的飛躍,他也會成為年輕一代里真正集人氣和實力為一體的第一人。如果沒能……
那麼他們就必須利用另外的手段,來應對李|秀|清和周家的雙重壓力。
周謹沉之前連軸轉了三十幾個小時,處理的事務也不僅僅是娛樂圈的相關。辛子麥依言記下周謹沉的話,收好東西之後便開始催促他:「謹沉,你先去休息一會吧。晚上還要趕飛機去B城,梧桐獎的頒獎典禮也要提前做造型。」
周謹沉低應一聲,目光挪向了窗外。
屋外陽光順著窗葉的縫隙灑落進來,星點的光斑籠罩在男人身上,卻沒有給他染上絲毫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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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獎的頒獎典禮是一場業內的年度盛事,在國泰民安、娛樂當道的社會大背景下,也一如往常地吸引了全國人民的矚目。
傍晚還沒到五點,梧桐獎紅毯的直播就已經準備開始了。安許莫被原本只請了晚上的假,結果唐棠說要讓他熟悉一下自己的粉絲,就提前把他從舞蹈室里拎了出來。
張之維提起的電影試鏡還要有一段時間,安許莫又問過一次,大概會和《周末有晴天》的播出時間相近。
安許莫再三謝過張之維,掛掉電話之後仍然是沒有底氣。他在舞蹈上有天賦,也肯下力氣,才有了今天的這些成績。可是演戲實在是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領域,唯一沾點邊的就是觀影次數——他把周謹沉出演的電影一部不落地看了不知多少遍,但演戲這件事,想也知道不可能只用看能學會。
唐棠給他安排了公司里的表演課程。除了日常不斷的練舞和聲樂之外,安許莫又多了一門培訓,時間就顯得更加緊迫。如果不是唐棠把他拎出來,他肯定會卡到周謹沉走紅毯的點才會離開排練室。
唐棠這回給安許莫看的不只有微博,還有各大影視論壇和各大平台的熱度指數。作為一個正在追星的粉絲,安許莫被介紹著看了一遍,才知道過去的自己有多麼孤陋寡聞。
不過現在重點在他自己身上,唐棠沒有贅述,只教著他怎麼查看這些和愛豆息息相關的數據和熱度。
安許莫本以為微博上那些數量巨大的祝福和表白已經非常可觀,卻沒想到在各家粉絲聚集的各類論壇里,還有更加壯觀的場面。唐棠隨手點開了幾棟高樓給他看,裡面全是他在《舞林高show》中的截圖,還有那些熱情表白的言語。
「我莫的身條超好看!腰細腿長脖頸美,簡直是小鹿修成的人形!」
「啊啊啊momo的舞蹈也太帥了吧,和他的長相感覺完全不一樣啊。感覺自己原來是憐愛未成年小弟弟心態,結果他一跳起舞來就被強力撩了!」
「是我本人,wuli莫站著不動的時候我想給他買糖,他跳起舞來之後我只想和他上|床……探討怎麼學舞蹈,咳。」
「樓上注意收斂!安安弟弟還沒成年呢,寵著就好了,開什麼自行車?」
安許莫看得眼花繚亂,雲里霧裡,有很多辭彙他分明認識,卻看不懂具體的含義。
好在除了文字,還能看圖,幾個論壇的高樓里都有大量的截圖,安許莫從頭向下劃了好一會,竟然沒有看到一張重複的畫面。
他的出道時間尚短,真正出鏡頭的也只有《舞林高show》一個節目,成名之後,新換的團隊又對他的發展進行了長久的謀划,就沒有去接那些上趕著遞來的亂七八糟的合作,而是精心挑選幾個合適的平台專訪,和一家規格中等的雜誌跨頁彩插。
這樣一來,就在儘可能發揮優勢的基礎上,降低了鏡頭對於安許莫的過度消耗。
不過相應的,粉絲們能夠挖掘鏡頭的機會也就少了許多,但這一點顯然沒有難住戰鬥力十足的粉群,安許莫原以為自己沒有多少出鏡的內容,沒成想卻翻到了這麼多精心修制過的彩圖。
「這是……把整個節目的鏡頭都解剖開了嗎?」安許莫有些哭笑不得。
唐棠不以為意:「你這才看了多少,我之前還看到一個微博賬號,自己截圖加調色出了九百多張成品。裡面有截圖也有照片,每張圖上都只有你一個主角,其他的背景字幕之類都被去掉或者覆蓋了,關鍵是還一點都不顯得突兀。」
「這可不是我們出的營銷,這是人粉絲自己做的,而且水平一看就很專業,不知道花了多久才弄出來。」
唐棠點開安許莫的話題亮給他看:「喏,就在最前面這幾個精華微博里。」
安許莫順著一看,一眼看見了被放在九宮格最中間的那張動圖:「這……這個不是我在《舞林》里的鏡頭吧?」
唐棠湊了過去,那張動圖上的安許莫一臉不知發生了什麼的表情,正抿著唇特別乖巧地看向鏡頭之外的另一個方向。
她想了想:「哦,這是《舞林》的花絮。初賽的時候,不是有一次排舞老師和聲樂老師吵起來了嗎?當時你在旁邊坐著看他們,就被鏡頭一起拍下來了。」
安許莫想了很久,才隱約回想起了一點印象。
「這段花絮可是當初轉發量最多的幾段短視頻之一,和你在節目決賽時的視頻不相上下。不只是粉絲喜歡,轉發量里有一半都是不追星的人貢獻的。」唐棠笑道,「還有人給你P了一對貓耳來著,說這是被嚇到的乖巧小白貓。」
「……」安許莫實在沒辦法把自己和「乖巧小白貓」五個字聯繫在一起。
「《舞林》播完之後,你還沒怎麼在公眾場合出現過吧?」唐棠用拳頭砸了下掌心,惋惜道,「整天都在排練室里,連街拍都還沒有給你安排過。」
安許莫道:「要上表演課,還要練舞。」
「好好好。」唐棠無奈地看他一眼,「反正你之後也絕對少不了鏡頭,和粉絲接觸的機會多得是。我們之前是不是因為毛允田和王子超粉絲掐架的事打過賭?現在你也有這麼多的粉絲了,感覺怎麼樣?」
安許莫伸手將滿屏信息的手機按滅,聞言微微一頓。
「……好像,還沒有太多真實感。」
「最開始都這樣,」唐棠用非常老成的語氣道,「等經歷過一次被成千上萬的粉絲齊聲呼喚你的名字之後,你就會慢慢找到這種讓人熱血沸騰的真實感了。」
安許莫笑了笑,沒有再多說。
他抬頭看向不遠處的液晶電視,畫面里是行業內最為光鮮亮麗的身影,西裝革履,衣香鬢影,長|槍短炮,閃光不停。鮮艷的紅毯從一個個人影的腳下鋪向遠處,鏡頭裡有更多爭先恐後對準了大牌明星的鏡頭。
他們功成名就,他們萬人傾慕,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這裡,為他們的一言一笑而心動。
一個修長英挺的身形出現在畫面中央,男人還沒有踏上紅毯,鏡頭已經追隨了過來。同他一道的是一位出名已久的女星,這位成功飾演過位高權重華貴女皇的一線女星,此時卻挽著男人的胳膊,露出了宛似少女般的嬌俏微笑。
安許莫的視線落在那個在華美人群中依然無比顯眼的男人,下意識默默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唐棠說的東西很讓人心動,那也是無數人對這個娛樂圈夢寐以求的原因。萬眾矚目的感覺比最厲害的迷|幻|藥物還要美妙,試過一次就忘不掉。
可是對於安許莫來說,能給他真實感的人只有這一個。
安許莫慢慢地把還在不斷跳動新關注信息的手機放在一邊,專註地看向了電視上被跟隨拍攝的那個身影。一旁唐棠還想和他說什麼,見安許莫這麼專註,也就收回了這個念頭。
唐棠無奈地想,雖然周哥的魅力是無人能敵沒錯,但自家藝人這個追星法,好像還是有點過分熱情了。
等著看以後會不會再有合作的機會吧。
看完紅毯直播之後,安許莫就回去繼續上課了。頒獎典禮的直播要持續三四個小時,像最佳演員之類的重點獎項都是分開頒布的,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影片都要等到頒獎典禮的最後。唐棠答應了他,等快到時間之後再把他叫回來。
一邊是萬眾矚目的頒獎典禮,經驗老道的主持人在台上插科打諢,博君一笑,身穿深灰色高級定製的周謹沉同身側的導演小聲交談著,不時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
與此同時,空無一人的排舞室內,拉伸筋骨的男孩正在光滑的木質地板上反手向後下腰,他的手掌著地,后彎的身體和地板一起圈成了一個完美的圓。
他們相隔千里,卻在一同為著目標而努力。
直播的畫面在觀禮席上掃過,諸多赫赫有名的面孔被鏡頭拍到,《稻草人》劇組一行人也位列其中,周謹沉坐在幾人正中的位置,他身旁一側坐著《稻草人》的導演,另一側是和他在影片中合作的影|帝林瑞。
頒獎典禮開始之後,《稻草人》已經率先拿下了最佳美術設計和最佳剪輯兩個獎項。這部影片沒有女主角,獎項的重點也就放在了壓軸的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影片上。
《稻草人》的導演麻則馳也入圍了最佳導演的候選,不過在這個典禮中間時段宣布的重要獎項中,麻則馳最後並沒能榮獲最佳導演。他本身年紀不算大,還不到四十歲,業內人稱麻鬼,說的就是他在電影方面的鬼才。
這次沒能得獎,麻則馳也難免有些失落,不過還有兩個重頭獎項沒有頒布,被周謹沉和林瑞安慰完,他也很快重新振作了起來。
梧桐獎總計有將近二十個獎項,每個獎項的得獎人都會發表感言,典禮中途還要穿|插回憶和紀|念環節,一開就開到了夜晚十點多鐘。安許莫洗完澡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最佳男主角的前一個獎項。他坐在沙發里看著屏幕,微微眯起了眼睛。
因著加班,唐棠也還沒走,雖然已經忙完了,不過她也打算等獎項頒布完之後再離開,畢竟是這麼隆重的一個獎項,親眼目睹獎項誕生也是一件非常有儀式感的事。
時間的流逝在不同人的感官中被共同拉長,安許莫咬著手指看著燈光閃耀的畫面,直到屏幕上開始閃過幾部入圍電影的選段,他才坐直身體,微微睜大了眼睛。
一旁的唐棠雖然也很期待,但看著安許莫的表情,她就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完全放平了心態。
這間屋子內的緊張額度都被安許莫一個人用完了。
舞台上的主持人拿到了裝著得獎者姓名的信封,受邀宣讀結果的嘉賓接過信封展開,從裡面取出了那張題詞卡片。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嘉賓的臉上,他露出一個微微有些瞭然的微笑,然後將視線轉回鏡頭,湊在話筒邊,大聲念出了獲獎者的名字。
「第四十三屆梧桐獎,最佳男主演的獲得者是——」
「……」
「《稻草人》的主演——」
才聽清前兩個字,安許莫就一下從沙發前站了起來。他起身的幅度有些大,把一旁聚精會神聽結果的唐棠都嚇了一跳,她隨後就聽見了周謹沉的名字,自然也就理解了安許莫的激動。
「哇周哥真是厲害,這可是實至名歸!今典這下又添了一個新影|帝,這一代的領頭人估計也快要坐實了……」
唐棠興奮地誇完,卻沒聽見安許莫的聲音,等她轉頭來看,才發現對方已經正站在沙發前,用亮晶晶的眼睛盯著屏幕里被鏡頭追逐的周謹沉看。
安許莫的那個表情,如果讓唐棠來形容,她第一印象想起來的絕對是——瞧見魚乾的小白貓。
不過興奮之餘,好像還有些意外,唐棠歪頭去看安許莫的正臉:「小莫……你嘴角咬破了?流|血了哎。」
安許莫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看,聽見唐棠的話也沒怎麼在意,自己用手背胡亂擦了一下就算好了。唐棠沒辦法,只好從辦公桌上拿來片沒開封的濕巾拆給他:「來擦一擦,不差這幾眼的工夫……傷口破得厲不厲害?」
安許莫接過濕巾按在嘴角,含混著道了聲謝,聽見唐棠的詢問,他明明該是疼的,卻笑彎了眼睛:「沒事,不要緊。」
他說完就又看向了電視,眼角眉梢的笑意簡直藏都藏不住。唐棠又心疼又好笑:「咬破了還笑,有那麼開心嗎?」
她這句話其實不用問,連瞎子都能從安許莫的身上感受到答案——從練習生開始,或者說更早一點,從當年在學校相遇時起,這麼長的時間裡,這是唐棠見過的安許莫最開心的一次。
唐棠一直覺得安許莫的情緒有些過分單薄,儘管對身邊的人都是一貫的誠懇和貼心,但他就像是一個漂亮的瓷制小人,外表格外得體,實際上卻從頭到腳都是冰冰涼涼的。
即使是在關乎安許莫自己的事情上,他也總是安安穩穩的模樣。就連對周謹沉的關注,也總是克制的,在背後安靜地注視著對方。
一直到了這時候,唐棠才終於感受到了屬於安許莫的,真正鮮活的情緒。
鏡頭裡,俊美無儔的新晉影|帝剛剛發表完自己的獲獎感言,他手中捧著一座梧桐葉形狀的水晶獎盃,動作輕淺地在葉尖上落下了一個吻。
安許莫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胸口的暖意一點點滿溢出來,逐漸包裹了他的全身。
他現在終於擁有了一點切身的真實感。
能夠和哥哥身處同一個行業里,能夠以對方為追隨的目標,能夠看得見希望,甚至再努力一下,就有可能伸手碰到對方。
安許莫拿出自己私人用的手機,找出了那個熟悉的號碼,他猶豫了片刻,在簡訊對話框里敲下了兩個字。
「恭喜。」
周謹沉那邊肯定正是最忙碌的時候,安許莫也沒想過自己的祝賀會得到回復。得了影|帝之後,哥哥的路一定會越走越遠,他自己也生出了新的目標和壓力。
唐棠正在考慮要不要等最後一個獎項頒布,就見發完簡訊的安許莫忽然轉過頭來問她:「明天有表演課嗎?」
唐棠愣了一下:「有,怎麼了?」
「沒什麼,」安許莫搖搖頭,視線又轉回了屏幕上,「我想再多練習一點。」
唐棠看了看已經轉入下一個獎項的畫面:「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小莫。再加上張之維老師給你爭取的寶貴機會,你也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
安許莫頓了頓,道:「我擔心……有可能會在試鏡時落選。」
唐棠倒是有另外的想法:「張老師說的那位大導我了解過,他在選角時非常有自己的主意,連製片人都不一定能直接左右他的想法。既然他能夠同意你去試鏡,那就說明你符合他的要求。我們這幾天加緊準備,我自己覺得,希望還是蠻大的。」
兩人說話的時候,梧桐獎的最後一個獎項已經頒布完畢,出乎意料的是,幾大熱門候選紛紛落榜,倒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成本影片拿下了最後的大獎。
《稻草人》雖然沒能拿下最佳導演和最佳影片,不過今年梧桐獎冷門頻出,相比之下,拿到了最佳男主角和一系列剪輯之類獎項的《稻草人》也可以算得上是贏家。這到底是一部文藝片,票房已經超出預料,拿下的獎項也算不少,劇組裡一行人徹底沒了壓力,紛紛起鬨著讓得獎的周謹沉請客。
周謹沉自然不會推辭,典禮結束后,一群人便浩浩蕩蕩地開赴了夜場。估計今天晚上,他們是絕對得通宵了。
周謹沉要留下合影,其他人先行一步,他和辛子麥就落在了後面。周謹沉的手機此時已經塞滿了各路發來的祝賀信息,他挑著回了幾條重要的,就在一眾長長長長的賀詞里看見了安許莫那孤零零的兩個字。
周謹沉的手指一頓,慢慢將那條信息劃了上去。
他心底不是沒有自嘲過,當初這個唯一被他特意防備的對象,現在竟然成了唯一一個能確信沒有心思害他的人。
周謹沉看著散發瑩瑩白光的屏幕,眼前卻浮現出了安許莫還是個小不點時的模樣。
安許莫從小就很瘦,白|嫩嫩的小胳膊小|腿晃悠著,像一隻瘦巴巴的白毛小貓崽。他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被嫌棄,餓了就認認真真咬著字要吃的。周謹沉一開始對這個中途被抱來的小不點沒什麼感情,後來被奶聲奶氣喊了幾次哥哥,冷邦邦瞪對方的招數也沒用,就只好認命地牽著安許莫去翻廚房。
家裡一直有保姆和廚娘在,周謹沉也不記得自己為什麼要親自給安許莫找東西吃。他只記得對方那雙看著自己的烏黑圓眼睛,總會在吃飽之後眯成彎彎的形狀,還有那軟軟糯糯的叫哥哥的聲音,比家裡那從國外買回來的高級奶粉的奶味還濃。
後來呢?
後來的安許莫其實也一直沒有變,他看著周謹沉時仍然是那種專註又崇敬的目光,他依舊認認真真地喊著「哥哥」,聲音里的奶香從未化開過。
後來,是周謹沉自己疏遠了他。
周謹沉輕吐了一口氣,將手機重新收回口袋中。他正想和辛子麥一同離開頒獎現場,視線餘光卻掃到了一個特意走進的身影。
周謹沉微微眯起眼睛,用沒什麼溫度的視線看向了對方。
「沉哥,恭喜你,如願以償。」走近的人正是韓銘,他也來了梧桐獎的現場,只是因為周謹沉和劇組的人坐在一起,他才沒能靠近過來。
周謹沉看著他,半晌才伸出手來和人淺淺一握。韓銘卻似乎完全沒有察覺他的冷淡,顧自道:「沉哥的大事有了成果,那我們之前的事……是不是也該有個交待了?」
周謹沉面色未動,他的目光沉沉鎖在韓銘身上,聲音卻是冷冷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的確,該做個了斷。」
韓銘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不過他很快調整了表情,重新笑著道:「沉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是專業的聲樂出身,熟知發聲的技巧。無論此時吐出怎樣的字眼,聲音聽起來仍是一派清悅的溫柔:「白紙黑字簽的合約,沉哥不想認了嗎?」